诀玉楼地下暗室。
玄色劲装包裹着少年人细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躯体,粗壮的麻绳死死捆绑住他的四肢,他腕上的皮肤原本光滑无暇,如今在麻绳的磨损下已经血肉模糊,血迹在伤口凝固,泥泞的碎肉几乎快要和麻绳结在一块。
余慈居高临下地瞧着被束缚成蚕蛹却仍然拼命挣扎扭动的少年,通透的眼睛中仿佛有愤怒的烈焰在燃烧,塞满布条的腮帮子咬得紧紧的,好似恨不得扑上来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血肉。
所有的情绪都写在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容上,一眼就能看到底,十分好懂。
这副直白无畏的模样,让余慈仿佛见到了刚进宫时的自己。
真是蠢得令人发笑。
他半蹲下,漆黑的双目和少年对视,眼底一片漠然。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无用功,而是装成乖乖听话的样子。”余慈神情淡漠,“至少能让自己的双手双脚可以自由活动。”
少年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消化了一阵余慈的话语,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侧卧在地上,拼命将头高高扬起,直直地看着余慈,那一双眼又黑又亮又润,眼角下垂,瞧着竟有几分乖巧听话。入眼一片细腻的雪白柔肤,余慈可以甚至清晰地看见他侧颈上青紫色的血管。
“啧,真蠢——”
余慈半垂着眼,掐丝黄金面具下只露出半张脸,涂满嫣红口脂的唇忽的绽开一抹恶劣的笑,如同一尊供奉在荒废阴庙里山鬼神像,悲悯而嘲弄地俯瞰世人,因情绪波动而泛红的眼角为他增添一抹鲜活的色彩,显得蛊惑且诡谲。
他低声道:“但是很可惜,你太闹腾,我不会松开你。”
少年瞪大了眼,显然是被余慈反复无常给惊到,嘴里更为激烈的“呜呜啊啊”起来。
“吵死了!”余慈踩在他的肩膀上,他熟悉人身体的每个部分,知道踩在哪个位置能够让人痛苦到无法乱动,于是很轻易就将人稳稳压制住了。
肩背部被大力按压,致命处好似要被这股力道贯穿,少年疼得脸色惨白,一时间冷汗涔涔,身体控制不住地打起颤。
余慈像是他骤然大喜大悲的神情转换逗得愉悦地笑起来,一双细长的手却毫不含糊地从他袖口抽出被藏起的小块碎瓷片,情况显而易见,缚住手腕的绳子分明已不知不觉被割断了一半。
不咸不淡的目光轻飘飘侧眼斜去。
“老板恕罪!是小的疏忽大意了。”
负责看押的打手见此情形先是一慌,而后惊惧不已,生怕被老板怪罪看管不力,气得上前踹了一脚少年。
余慈并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在旁看着。
这一脚踹在少年腹部,他闷哼一声,痛得将身子蜷缩成团,清瘦的脊背宛如一张拉满的弓。
余慈吩咐道:“拿软筋散和玄铁锁来。”
打手得令,取来这两样东西。软筋散被倒在一方帕子上,打手将帕子捂在少年口鼻处,即便少年又是屏气又是翻腾挣扎好一会儿也还是不可避免地瘫软下去,只能任人宰割。
待到少年无还手之力,余慈亲自用玄铁将他双手拷起,而后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笑眯眯地问:“现在愿意说了吗?东西去哪了?”
余慈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恰好收到一个乌玉盒,上头被串满铜钱的红线牢牢固定住,用红色朱砂写出的诡异符文爬满整个盒身,处处透露出不详的气息。
他没有打开过,并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但保管的东西在眼皮底下丢了,这让余慈很不爽。
主要原因还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熟悉,低估了这个世界武功和原来世界的武功之间差异,才让贼人寻到空子潜入诀玉楼,悄无声息地将东西盗走。
但是好在他设置的机关发挥了作用,留下的作案小偷团伙中的一个。
没关系,他总归会想到办法撬开此人的嘴。
余慈俯下身,他藏蓝色的袖摆好似薄云覆在少年苍白的面上,少年半眯着眼,目光穿过轻纱定定落在他似笑非笑的鲜红唇角。
“你听说过披麻戴孝吗?”余慈刻意放低了声音,他虽用的是问句,但是似乎并不指望得到少年的答复,而是自顾自接着说下去,“那是宫廷内禁一种用于刑讯逼供的手段,你大约没听闻过,不如,我来和你讲讲。”
“首先,先用铁制的锯齿将你身上外面一层薄薄的皮刮下来,然后用白布代替人皮包裹在你的身上,等到你的血干涸,身体和白布完全贴合在一起后……用力将白布撕扯下来,这就是披麻戴孝。”
同时响起的,还有应景的裂帛之声。
余慈一抬手,掌中被他撕开的手帕便轻飘飘坠落在地。
“我认为,你应该不会想拥有这个机会体验一下的。”
少年还未显露出反应,反倒是几个打手先一步打了个寒颤,眼中划过恐惧,看向余慈的眼神仿佛在看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讨命恶鬼。
他们光是听着这个描述就觉得可怕,这种刑罚即便是铁打的人大概也挨不过去吧?
诀玉楼成立也不过一年,并不算久。几人是在诀玉楼成立后没多久就被招来做事,对老板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贪婪爱财上,说不上多少尊重,简而言之就是平常的雇佣关系,一方给钱,一方拿钱干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板就像是变了个人,平时如果有地方做得让他不满意,就别想落得几分好,原本底下一贯偷奸耍滑的人霎时落得苦不堪言,每天打着精神老实干活,生怕触了老板霉头。
可同时,他出手也大方,月钱到手翻上几倍,时不时还有奖励,致使底下人做事也多了几分心甘情愿。
余慈向来不在旁人目光,这种好似在看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的眼神,他不知在多少双眼睛里见过。
但是,那又怎样。
“你长得一副如此好的皮囊,损坏了,多可惜呐。”尖利的指甲顺着肌理留下一道浅白的印记,仿佛要沿着这条线,将他称赞的这张皮剥下来。
少年——也就是薛皙,感觉仿佛有条吐着杏子的毒蛇在自己的皮肤表层游走,冰凉滑腻鳞片带来难以言喻的感官刺激。
薛皙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放松机会,他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不断调整呼吸,却感受到余慈靠近他耳边,语气温和,娓娓道来。
“固守己道难,但是毁掉一个人却是再容易不过了……”那声音极为轻快,透过面具传来已经有些失真。
薛皙厌恶地侧过脸,避开忽然靠近的气息。
“我看你衣着样式布料皆有讲究,应当不是普通人家,家中想必也是要几分脸面的,你说我若是将你武功废去,筋脉挑断,当做货物拿出去拍卖,再请个画技超凡的画师将你的画像当做请柬送出去,以你的容貌姿色,这大江南北的,怕是有不少豪贵富绅愿意一掷千金来换你吧?”
“那个时候,你的亲人、朋友,但凡是你认识的人都知道,你呀……可真是买了个好价钱。”
余慈语调轻柔,片刻故作苦恼的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终究还是慢了一些。”
“你大可寻死,待你死后,我将你的尸身吊在城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再派人日夜蹲守。但凡是在意你的人,见到这幅情景恐怕都无法无动于衷。只要蹲守的人探查到异动,我便有机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你的出处,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你的同伴……你猜猜,他们又会如何?”
密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薛皙从未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思竟然可以恶毒至此。
“……手下留情。”一个细弱磕绊,不似正常人说话的声音响起,那道声音很近,就像是在自己耳畔。
余慈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却听见那古怪声音又道:“其他人听不到的,如果你想和我交流就可以在心里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似乎除他以外,的确没有一个人能听到这个声音。
余慈并不急着摸清古怪声音的来历,他缓缓站直身体,慢条斯理地对着薛皙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耐心不多。”
……
“你是谁?”回到房间后屏退众人,余慈先给自己沏杯茶后才从容淡定地问。
“我是系统,你可能不太理解,但这个不是重点。”系统斟酌词句,“重要的是,我是来接你的……接你回原来的世界。”
端起杯子的手顿住,余慈不带感情地重复:“回原来的世界?”
系统好声好气:“对,如果你介意原定的结局,其实可以假死避开,在限定世界线内的偏移是被允许的,到时候你可以带上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出宫,寻个地方安度余生。”
余慈轻轻啜茶,举手投足间有种天塌不慌的淡定。
“我认为平等的谈判是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如果不是我身上有值得你图谋的地方,那就是你根本没办法强行将我带走,所以你才会征求我的意见。带我离开的前提,是我本人同意。”
“在我威胁要杀死那个小贼的时候你似乎很紧张,这会让我想起原来那个被我鞭笞至濒死的那位,一样地被你们重视,被气运‘钟爱’。”
余慈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像在唇齿间咀嚼过的生肉,系统听了直发怵。
这是余慈从他贫瘠的、少得可怜的已知信息中推测出来的。
结果很明显。
耳边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这让余慈眼中带上几分真切的笑意:“系统,我说的对吗?”
系统麻了:“……”淦!猜的全中!
“……那您意下如何?”系统正式工作不久,经验不足,板正的机械音里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底牌被余慈猜了个遍。
余慈细长的手指在杯子边缘摩挲,语气懒散却透出不容抗拒的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如何,我并不打算回去,这个世界我很喜欢。”
系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