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的儿子第一次离开开封,就为了帮店里进货。不羡仙的离人泪每每卖到脱销,进货不超过小半个月,半个宗门的狂澜弟子闻着味就闯进酒铺,指明拿走离人泪后顺带其他的各色花酒也买上一些,嘴里还嘟囔着让老板下次多进点离人泪,老板面上笑嘻嘻的送走这些狂徒,背地里对着行商叹气,这离人泪可都是被不羡仙那女老板管着,每月都是固定的,哪能说进多少就进多少。行商的儿子正是年轻好奇的年纪,对谈话中的不羡仙充满探知欲,趁着下次进货恳请父亲捎带上自己。
路途遥远,景色也逐渐开阔平和起来,陌生的环境让年轻人突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气,折下一根笔直的树枝,照着话本上的描述假模假样的挥舞着,当然,这也只在隐蔽处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自我娱乐。
“哇!你就是话本上的大侠吗?”稚嫩的女童声突然从树丛中传过来,吓得年轻人一个摇晃差点丢脸的坐在地上。
转头一看,一个灰扑扑的女童睁着双大眼紧盯着自己,满脸好奇和笑意的询问:“大侠大侠,你这功夫是不是特别厉害?能教教我吗?还,还有我老大!虽然我老大也会点武功,但是都不像你这样看起来就很厉害,跟话本里的一模一样!”
一番吹捧将年轻人吹得有些害臊,遮掩似的将树枝往地上一丢,摆摆手说:“这位,姑娘,我并不是什么大侠,这也只是我按照记忆随便乱舞的,谈不上功夫。”
女童肉眼可见的低迷了一瞬,但很快就振作起来了:“没事的,这动作和话本里一样,你告诉我我照着练,也能学到东西,就是可惜我只看到一半,老大明明说这次一定带我来找广胡子买的,结果又说江叔找他有事,放我鸽子,哼。”
看着面前的女童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后面竟不住的埋怨起“老大”不守信用,下次一定不会原谅之类的话,年轻人有些无奈,他现在只想回到商队,继续前往不羡仙。
“这位姑娘,在下还有要事,你住在这附近吗?你父母呢?需要我和我的商队送你回去吗?”丢下这么个女童也是不道德的,年轻人开口询问红线的意愿。
红线歪了歪头,说道:“我叫红线,我家在不羡仙,你们商队应该是要去进离人泪吧?”
年轻人看着眼前不足下巴的幼童,对其敏锐暗感叹服:“是的,在下和商队马上就要前往不羡仙,红线姑娘你要和我们一道吗?”
红线左右看了看,犹豫片刻,点点头:“那好吧,那我和你们一起吧。正好马叔答应我下次见面帮我带好吃的的。”
年轻人走回去的时候还在疑惑马叔是谁,等回到商队,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一位面善的行商交谈甚欢,加上红线囔囔着“广胡子,马叔”跑过去才反应过来马叔是自己的父亲,怪不得出发前还专门买了一点开封甜点上路。
“哎呦小祖宗,你可算出现了。”广胡子接住红线,一脸放松的对行商说,“老马啊,找到小祖宗咯,这下就不麻烦你了。”
行商笑着摆摆手,说:“这没什么,红线天天这样跑,也难为你和少东家天天到这地方找她了。”转手拿出包好的酥饼和糖块,送给红线。
广胡子和和气气的又拉着说了许久的话,不外乎这条路的凶险变化,市价行情的涨幅,还有关于不羡仙的事情。
年轻人默默移到吃糖块的红线旁边,好奇问道:“那不羡仙的少东家我也有所耳闻,是不是八岁能颂诗,十岁力拔倒栽柳,十一弹琴,十二舞剑,十五出的一表人才身材魁梧待人和善人人都爱的不羡仙少东家?”
红线迟疑的将糖块放下,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老大以前这么厉害吗?不可能啊?老大经常说他身娇体弱干不得重活,什么事都要江叔帮忙,虽然也算能文能武吧,但是文不过朱八斗,武不过大鹅,平时还经常被寒姨罚抄书,还让我帮忙呢!”
年轻人默默收住自己的好奇心,道听途说终究抵不过事实,没想到传言中的少东家在自己人眼里是这样的形象,看来只有自己亲眼见识一番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路上加了广胡子的商队和红线,让年轻人越发对不羡仙感到好奇,好在剩下的路很快就走到了。
不羡仙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刚踏入不羡仙就感觉整个人充满热情和宁静。
年轻人眼睛不住的转动,拉着红线问东问西:“这就是离人泪的酒窖?这是什么?这些是干什么的?好香啊,这是什么?”
红线兴致勃勃的挨个解释,涉及到一些不会的也坦率的说不知道,一大一小,一问一答,吵吵闹闹的抵达客栈门口。
“好了,到地方我就不送了啊。”广胡子挥挥手,笑呵呵的离开。
年轻人看着传闻中的不羡仙,突然想起什么:“红线,少东家呢?”
红线看了看天,说道:“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帮寒姨看店了吧?”
年轻人急切的问道:“这,那我该从哪过去?”
红线小手一挥,带头就往店里走去。
还没进店就能听见里面的说笑声,走南闯北的行商在不羡仙喝着酒,交换着这段时间的情报,见闻,感触,所有的一切混着离人泪喝进肚子里,变成酒气笼罩在店里店外,醇厚的故事缓慢而平和。
年轻人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少东家。
少东家穿着简单,面容俊朗,嘴角带笑招呼着客人,眼中尽是笑意和暖阳,转过来那双眸子突然摄住年轻人的心魂。
“诶?新面孔?红线,广胡子把你送回来啦?”少东家走出来迎接红线。
“老大,这是我在路上碰见的大侠!我们能跟着他学武功!跟话本里的一样的那种!”红线激动的忘记了少东家鸽了她的事。
当然少东家也没打算提起,笑嘻嘻的说道:“是吗?那这位兄台,多多指教啊。”
年轻人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是,红线说笑呢,我只是照着话本摆了姿势,我不会武功啊。”
少东家点点头,似是知晓,并不纠结这事,招揽着让年轻人尝尝不羡仙的特产,说说笑笑了一会。
门口突然有片阴影靠近,年轻人下意识的抬头,见到一位面容平和的男子走进店里,对面刚刚还在说说笑笑的少东家立马站起来迎接上去。
“江叔!”
年轻人意识到这位就是红线提过的“江叔”。
江宴看着面前的少东家,递过手中的药材,低声嘱咐了几句。
少东家见了江宴就止不住的笑,这药材是他骗江宴去采的,前几日睡觉的时候他借口身体冷非得和江宴睡一张床,今日江宴就跑去采了温养身体的药,看着面前的男人低声嘱咐,少东家心里感叹木头,手上接过药材道了谢。
江宴送完药材就去了寒香寻那喝茶。
“你呀,被那小子吃的死死的。”这是寒香寻得出的结论。
在听了面前的男人对于少东家为什么会发热的前因后果加自我反思弄的头昏脑涨的寒香寻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什么?”江宴显然有些转不过来里面的弯弯绕绕。
寒香寻叹了一口气,平日里表现的像个木头呆子,没想到对自己的伴侣还能这么呆的也就面前这个人了。
寒香寻知道他两的关系那天找死人刀喝了足足十坛离人泪,喝完跑到江宴那边揪着江宴的衣领咬牙问道:“你把他当童养媳?还让我帮着照顾了这些年?没想到你看着老实玩的挺花?实话实说吧,你什么时候动的念头?不会是在红线那么大的时候吧?”
江宴有些语塞,因为这件事很玄妙,距离少东家宣布他两在一起也不过才三个时辰,自己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根本没动过心思,更别谈童养媳这一说法。
“寒姨!”凄厉的叫声把寒香寻的酒震走一半。
转头一看,穿着薄薄里衣的少东家披着头发就从江宴房里出来,寒姨直接大脑宕机,呆呆的又转向江宴:“你,你,畜生啊。。。”
伊刀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就被里面鸡飞狗跳的情况吓了一跳。
“不是,什么情况?寒香寻怎么和江无浪干起来了?”伊刀摸到少东家身边,好奇的问道。
少东家心虚的看了一眼对战中的江宴,扭头说道:“不,不知道呢,可能是晚上想切磋一下吧,哈哈。”
寒香寻已经不想再回忆下去了,事后弄清原因的众人统一将罪魁祸首少东家罚去抄了一百遍书加值日百日,少东家也只能苦哈哈的认下惩罚,毕竟,那天要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调戏一下江宴,也不会搞出那么大的事情。
“我说,那小子就是喜欢粘着你,小时候粘着你,长大了也粘着你,你现在不止作为他的长辈,亲人,更是伴侣,自然要再上心几分,这样才能平稳,知道了吗?”寒香寻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江宴若有所思,他还没弄清楚伴侣之间的相处模式,在少东家还小的时候,不会表达自我意愿的时候江宴尚且还能马虎几分,等小一点,喊自己名字那天,走路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那天,某些责任已然转变为其他更深厚的东西,纽带越缠越多,关系越来越亲密,这让江宴突然想起少东家第一次赌气的时候,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留少东家一个人在家里,因为没提前打招呼,等江宴处理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小的一团趴在床的最里面,听到声响突然动弹了一下,转过来是哭到红肿的双眼和嘶哑的声音:“呜,呜,江,江叔,呜呜呜。”江宴的心被抽了一下,男孩自当掉血不掉泪,但看着小孩那副模样江宴感到有些自责,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
小孩手脚并用的扑向江宴,小声抽泣到缺氧,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江宴的名字。
江宴僵硬的回抱住小孩,耳边是嘶哑到微弱的呼喊,怀里温热的,小小的生命力让江宴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之后小孩生气了好几天,任凭江宴拿出木剑玩具,吹叶笛,买好吃的,小孩就跟驴一样,拿绳栓都没用,江宴着实无奈,又不能放着不管,一旦走开,小孩就会红眼眶小声问:“你又要走了吗?”小心翼翼又倔强的模样让江宴进退两难,至于后面怎么和好的,那是因为小孩自己主动和解了,小孩变成大孩子,思想接触到新东西,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是很美妙,收敛起自己的小性子,性格也越来越平和,当然,除了惊天骇地的那天晚上。
江宴也很疑惑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总的来说,不管是顺应少东家也好,自己确实也有几分心思的好,再或者,自己对于少东家的感情甚至于伴侣之上也好,反正他们在一起了。
江宴点点头,表示学到了,他等一下会再去找一些温养的药材,肯定能让自己的伴侣健健康康,身强体壮的。
时间很快过去,聊了有段时间的年轻人意识到天色渐晚,自己还有点意犹未尽。不羡仙的少东家确实真性情,该说不说,自己相当钦佩这位少东家,见识谈吐都卓尔不凡,古今中外的见闻,走南闯北的胆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在各个领域都有自己的见识,当然对于一些闲趣也有所涉猎,投壶射覆不必提,连雀魂也有所见地,真当聊得十分之尽兴,离人泪都喝了不少。
“此行我才算见识到不羡仙的独特之处,尤其是少东家更是令马某刮目相看啊!”年轻人爽快的一抱拳,表示对少东家的钦佩。
少东家笑着说:“马兄毕竟年轻,天下之大四处走动难免经常接受些新消息,当然有些我也只是听其他行商说了我转述当个下酒的添头,要说真实经历还可能不如马兄精彩呢。”
两个互相吹捧着,有些喝醉的年轻人兴致来了,勾肩搭背的就要邀请少东家去开封玩,夸下海口自己当开封的导游,保证玩的尽兴玩的开心。
黑色的人影又悄然出现在门口。
“诶,马兄,时候不早了,令尊还在客栈等你呢。”少东家转头看了一眼男人,笑着帮年轻人站起,扶着他问,“要不今日就聊到此处,明日我们再一起聊?”
年轻人懵懵懂懂的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迟缓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着传闻里人见人爱的少东家可真名不虚传啊,这样贴心又知分寸的人精谁不喜欢。
“江叔,你怎么到这来了?”少东家扶起软了腿脚的年轻人,抬头看向男人。
“见你没回来,就过来看看。”男人看着黑灯的屋子,莫名就想看见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
“行,江叔,我把马兄送到客栈我两再一起回去。”少东家趁着唯一一个醉酒的人不清醒,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江宴抿了抿嘴,他不太擅长回应这种话,只好点点头。
把后半段上头的年轻人拉到自己肩上,江宴一步一脚印的向客栈走,少东家一路上边和摆夜摊的人打招呼聊天一边和江宴叽叽喳喳说琐事,说道兴头上还手舞足蹈一番,看的江宴怀疑他是不是也喝多了。
送到门□□给行商后,江宴在旁边听着少东家和行商扯了会东西。
年轻人迷糊的看向少东家,又囔着让少东家去开封玩,被自己爹拦住还被捂了几下嘴。记忆里最后好像是少东家摆了摆手,和那位沉静的男人一起走了。
年轻人做了个好梦。少东家觉得这个梦有些反常。
“江叔,你真的要和我睡?”少东家看着面前下定决心的男人,心想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木头也开花了?
男人点点头,没说多的话,一切都在行动里面。
反正那天灯火摇曳,少东家的嗓子哑的和那天哭的一样,江宴中途还小心喂了好几次温水,但是这水都进他嘴里了,少东家反而没喝到多少。
第二天,年轻人带着小册子找到少东家,想要咨询一些事情,就看见少东家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指挥着男人按这按那。
年轻人觉得有些事情在一个晚上变换了,就像他以为的好哥们少东家可能已经被吃干抹净而他只能傻傻的当个电灯泡在别人新婚燕尔的小情侣中间发挥他的价值,年轻人对于离人泪的好奇这点只能去找寒香寻,但寒香寻的想法不是靠钱和好奇能打动的,远在天边的那位褚清泉大侠不知道能不能动摇一分,毕竟伊刀说那边的事情快忙完了,等年前差不多褚清泉就会来不羡仙取一样东西。
遗憾的收起纸笔,年轻人又转去其他地方看,在元姐那买了些小食,又去参观离人泪的运输,一路上碰见不少和蔼的乡亲村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祥和温暖,喜气洋洋的,年轻人逛下来浑身舒坦,甚至都有想留下来的冲动。
“我刚来不羡仙的时候,虽然还没有这么多人,但是我也想过要不要留在不羡仙过日子。”行商看着车水马龙,对于儿子的遗憾他深有感触,“这里太好了,哪哪都好,人好,地好,酒好,无拘无束,做什么都行,不用管那么多,但是啊,去开封我也不后悔,我不去开封就遇不见你娘,我碰不上你娘就没你,你小子还能安安稳稳的长大吗?所以说啊,各地有各地的好,全看个人选择罢了,君至不羡仙,我自开封逍遥游啊。”
年轻人也看着外面,他们的货装好了,马上就得启程,不然那帮狂澜的弟子要追着过来了。
年轻人坐在马车里,外面有寒姨,红线,少东家和那个男人,突然,年轻人大声喊道:“我下次再来!少东家!开封也很好玩的!”
少东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招招手,回应道:“好!欢迎你再来不羡仙!”
太阳照常升起,光布满正片大地,照耀着清河,照耀着不羡仙,照耀着每个充满希望和安宁的人的脸庞。
太久没更新了,其实攒了蛮多文的,慢慢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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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君到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