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脚 第86章 空军

简单回去取了点外宿时需要的换洗衣物，一大一小便驱车驶向所谓的度假村。

幸好是工作日，房源很充足，即使是临时预订也还有不少房型可以选择。

程莫霄订了间亲子房。

虽说不清楚朴晚怎么突然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可考虑到脚伤情况，对方断然不会亲自开车。

电话骤响，又被密闭空间的车载蓝牙将铃声音频弹了几个来回。

“程莫霄，你带允允去哪儿了？！她明天还得上学呢...”电话那头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把后排歪着脑袋栽靠在安全座椅里的程允也吓得一抖，转瞬清醒。

“才上一年级...”司机眉眼俱软，调整了一下坐姿，接着说，“在学校是玩，出去也是玩，那这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刚才让你来接你也不来，我本来就要出去的...”

扩音器里话辩解得急匆匆：“我刚才那是忙正事，还有你出不出去的，把程允送回来扔楼上不就好了...？”

“那可能有点为难，我俩上高速了，信号不好，你别忘了跟老师请假啊...”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这蹩脚说辞也就程莫霖能想出来...

夜幕渐垂，司机侧手打亮车灯。

“小姨，还要多久才...”

口腔里黏黏糊糊的，伴随着说话时粘牙的唾液声，程莫霄听着莫名不适。

“允允，吃东西要文雅，不能吧唧，要说话先把嘴里东西咽干净。”

“&%*^$...”

“嗯——？”

后排只顾着糊牙，不再咕哝。

...

入住手续办理完成，程莫霄才发现这个度假村的运营模式相当新颖。

外围围栏上挂着一个超大的夜钓灯，而其他被划定的活动区域，除了钓虾场就是夜钓场。

不能用网，不能用电，钓上来的鱼既可以按斤计算享受折扣，送至后厨自选口味烹调；也可以拍照留念，再度放归。

无论是选择食用还是放生，处理方式都相当自由。

同时度假村也有当地钓鱼协会颁发的俱乐部许可，不仅提供渔具租赁服务，还分时段驻场几位资历颇深的「钓鱼佬」，他们给出的钓鱼建议非常中肯专业，涵盖了从用饵到起竿的每一个专业步骤。

程莫霄抓紧程允的手，领着小姑娘往眺望观景台上站，半面全景玻璃，另面起了半人高的严实围栏。

由于地势稍高，夜钓灯下的度假村便一览无余。

场地四周摆满了「喧哗禁止，儿童禁止」的标语牌，程莫霄细看了看，又朝身旁的小姑娘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被人工围拢的湖塘边，零星地散布着一些钓客。

尽管人数不少，但这里的气氛却异常安静，偶尔能听到水花扑腾和鱼钩入水的声音。

其中一位身旁架着根鱼竿，以手撑头，姿态休闲的不得了。

坐得也比别人高一些，显然，那不是普通的租赁座位，而是一把轮椅。

还有，这大黑天的——

朴晚戴了副墨镜。

“抱歉女士，必须得再告知您一下，咱们钓场是不允许小朋友进入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那边的钓虾区。”钓场的工作人员从一旁走近，温和地向她解释规则。

“哦我们不靠近，带她在外面看一看就回去...”

虽说眺望台实际距离钓场有点高度，不过鉴于周围太过静谧，四下的风吹草动就变得明显不少。

包括交谈声。

朴晚本就意不在钓鱼，况且头上的声音有些熟悉。

回头，眯眼。

不信，半扒眼镜。

程莫霄？！

她赶紧拍了拍一旁昏昏欲睡的江芥。

“啊...？竿动了？”好友被拍得一惊，迅速坐直，紧着忙活起竿收线。

不出意外的——

又是空军。

虽然主厨的工作经常涉及水产，可这产地直取的本事她还是欠了不少经验。

江芥就更不用说，连运气都差点，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

在这里呆了几个小时，两人的桶里加起来只躺着一条。

“啥也没有，那你拍我干嘛？”江芥找回了几分清醒，扭身要去理论，却一瞥瞧见了上方有点熟悉的身影。

等等，睡糊涂了？没看错吧...

“朴晚...？”好友拼命挤眉弄眼地朝上示意，“上面！”

还有——

江芥朝椅背靠了靠。

她带着个孩子。

“嗯哼——”朴晚倒是镇定，着手开始敛渔具，“收摊儿...”

轮椅身后的控制转移得毫无痕迹，也不清楚是江芥主动让出工作，还是程莫霄自发揽活，反正把手交到了后来人手里。

“来这儿干嘛呀？”

“你不是发了我定位...”程莫霄应得轻俏，没打算避着人。

好像确实顺手发了个位置来着。

“那是跟你报备位置，又没真的让你来...”朴晚转过头去，声音减淡又忽起，“我是跟江芥出来的，她出门缺个人，我正好也闲着。”

程莫霄眉抬一瞬，“出差？”

“找你？”她看了看朴晚的脚，又半信半疑地接了一句。

“啊，对，我公司人都去跑外勤，还差个人，就把她叫来了，想跟甲方...呃...”江芥眼看兜不住，逐渐开始胡言乱语找补。

“就想跟甲方...卖个惨嘛，前期我们改了太多遍还没定下来，这不带个伤员，告诉他们适可而止得了...”她又干笑两声。

当着这么多人，江芥无奈只好把借口继续下去...

不过也有好事。

这人在清水工作，应该更清楚这其中利害顺序，和她先通个气总不会有问题。

没记错的话，姓程。

不算生僻的姓氏。

钓虾场有时限没上限，比外面热闹多了。

空气里隐隐混着几分抹不去的水产腥气，朴晚带着程允凑去钓虾，江芥借着买饮料的由头，朝后靠了两步，开口唤道。

“那个——程小姐。”

“其实我俩出来，不是出差。”

程莫霄眸光一转，随即伏了伏头，以便听得清晰。

“今天有个认识的合作商找到我，资方想给MetroE的团做个节目，炒炒热度，说是看中了朴晚一楼场地。”

江芥说那个名字的时候故意又调低了声音，似是怕被前头两人听去片字只言。

“之前合作过几次，那人的工作习惯我了解，既然能提出来，上头八成是认可方案了，所以肯定是死活要和朴晚见一面的，我就怕...”

倘若对方再是有意炒热度，洗标签，那毋庸置疑，夜露就是最完美的场地。

“就怕她们揪着不放，不论成与不成，朴晚都容易再吃哑巴亏。”江芥又说。

她之前也帮朴晚怒骂过那些搅弄是非的闲言碎语，却因为指向型太强，刚发出去没几分钟就被控评举报，最后换来个网站禁言几天的处理结果。

“我前脚没把联系方式给出去，她后脚转头就去店里找人，这得亏夜露晚上不营业，这才赶紧把人带出来了。”

“见不到，这事就暂时能拖一拖，我也能先给朴晚打个预防针。”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的可信度，江芥打开聊天框，对方发来的文字消息密密麻麻，颇有屏幕挤不下的架势。

跳过了问询出租意愿，跳过了租金洽谈，反而直接确定起周边环境及店内可以提供的设施。

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程莫霄明显没料及事到如今这事还有后续，对着屏幕琢磨好一会才缓缓开口。

“上次对方的声明是我去交涉的，那时候朴晚还在作品保护期。”

“牵扯第三方利益的话处理方便一点，不过...”

“这种租场地的事，清水不好干预。”

程莫霄想起早上时朴晚满心欢喜地叙述自己有多么多么感激，自己那时惟独眼皮太沉，闭着眼睛把那些个碎碎念听了个遍。

“要不我来找机会跟朴晚提吧...实在不行的话。”程莫霄顿了一顿，眸底生出一抹笑意，“我会替她出面。”

江芥点了点头，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

被秀了一脸。

即便现在迫切地想为老友做点什么，可此情此景，不免让她思绪飘离，突然记起很久很久之前，一个模糊的，蝉鸣到吵耳的夏天。

两个人在树下阴凉处，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头顶可能掉落的不明昆虫，另一边急急地共扯着一本青春读物，这类言情故事向来是学生时代扰乱上进心的「毒瘤」，每次想看，都得偷偷地把书卷在校服袖子里，带出教室。

书中的点点滴滴总绕不开少年心事。

花季，雨季，毕业季...

那时的江芥问朴晚，理想型是什么样。

朴晚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更没办法用词语描绘出一张有血有肉的脸。

她只说：“我就喜欢厉害的。”

“厉害的你不累啊，还得追着屁股后面跑...”

“我、乐、意。”

江芥如今才恍悟。

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鉴于已然熟络，几人用餐时便凑了一桌，虽说只有朴晚误打误撞的一条鱼，可两人钓上的虾却不少。

钓虾可比钓鱼容易上手多了。

即便养殖虾不如捕捞的肥嫩，却也胜在新鲜，毕竟她们钓上来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

白灼，椒盐，清蒸，还要了些迎合小朋友口味的虾丸，满满一小桌。

“小——^%#$...”

程允嚼着嚼着突然皱起了眉头，随即放下手中的短筷，开始用手去抠嘴。

“允允，我是不是说过吃饭要斯文？”程莫霄低着头，语气平和，却字字透着不说二遍的家长威严。

她盘里的虾肉被切成了容易入口的小块，朴晚不明白程允为什么会是一副被卡住的表情？

鱼刺？

那可是麻烦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没等猜测落实，只见小姑娘在几人的关注下。

从嘴里抠出了一颗小小的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