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日期很快就定了下来,于是在日常工作外,帕维尔又多了一项工作——婚礼的布置与流程设计。
其实婚礼大致上交给专门的人去布置计划就好,两人只要提出一些要求就行,但是帕维尔对婚礼这件事情特别上心,几乎是全部内容都亲力亲为,恨不得将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来用。反观钟卿煜,则是基本上不闻不问。
虽然钟卿煜是不太想管,但是顶不住帕维尔总是缠着他问他的意见与想法,让他觉得有些疲惫。
吃完晚餐,钟卿煜坐在沙发上闭目消食,帕维尔则带着礼服图鉴挤了过来。
“你觉得哪种款式的礼服比较好呀?”帕维尔拉着钟卿煜挑选礼服款式,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指指点点,明明沙发很宽却偏要挤着钟卿煜坐着,试图将对方挤进自己怀里,“这个怎么样,显身材……你喜欢白色还是黑色呀……”
帕维尔从小就对自己的另一半和婚礼充满向往与想象,在还没有找到喜欢的人之前就已经为自己设想过婚礼的主题与流程了,甚至设计了好几套方案!现在终于有机会实践了!!
钟卿煜则“嗯嗯,这个不错”“好好,都听你的”“我觉得都可以”……敷衍过去。
婚礼,是两个人相互托付终身的仪式,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但是钟卿煜对这种仪式没什么感觉,他现在虽然与帕维尔领证结婚了,但是实际上也就是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除了自己恢复自由身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一个向外界宣告的仪式,而在这个仪式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钟卿煜没来由地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她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仪式,她生下来的孩子也只是别人口中的“私生子”……他又想到那个没来得及生下的孩子,当时他与帕维尔也没有领证,如果有机会生下来,也就是一个私生子。
“怎么了?”帕维尔发现钟卿煜的情绪有些低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关切地问。
“没什么。”钟卿煜摇摇头,“这些事情我没有什么经验与见解,你看着来就好,所有安排我都配合。”
“抱歉啊,亲爱的,我是不是太兴奋打扰到你了。”帕维尔调整坐姿端正坐好,像是做错事情的大狗狗,有些低落有些无措。
而且,在习惯钟卿煜的拒绝与反抗后,这么温顺的钟卿煜让帕维尔有些坐立难安。
“是有些。”钟卿煜实话实说,但很快又补充道,“婚礼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知道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是尊重我,不过我对这个没什么意见,我听你的安排。”
换作之前钟卿煜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件小事解释这么多,但是现在他也想好好经营两个人的关系。
“好吧。”帕维尔明显没刚才那么积极兴奋了,像是被人拒绝一起玩耍的小狗,失落地捡起球要缩角落里去了。
“我想穿黑色礼服。”钟卿煜又开口,“款式你帮我选吧。”
“好的!”听见这句后帕维尔的头顶似乎立起了一对狗耳朵,眼睛都亮了,“那么你穿黑的我穿白的,黑色很衬你的气质,要不就选这种款式吧,特别显身材,你身材又挺拔,穿上肯定特别帅气……对了,你有喜欢的花吗?”
“……”钟卿煜思考了一下,回答“玫瑰吧,红玫瑰。”
他想到了墓地里遇见的那位捧着玫瑰的老人。
鬼使神差,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像是一个泡泡,慢悠悠地浮到了脑子里。
“我死后,你会带着花去为我扫墓吗?”冷不丁,一句毫无厘头的话冒了出来,打破了原本愉快温馨的氛围,就连空气都沉积下来变成了黏稠的非牛顿体,让人呼吸有些不顺。
“什么?”帕维尔的大脑没处理过来。
“没什么。”钟卿煜摇摇头,打算跳过这个突兀的话题。
帕维尔突然意识到,他与钟卿煜之间有几十年的年龄差,如果两个人都寿终正寝,那么钟卿煜会比他早几十年离开,他要在没有钟卿煜的情况下孤独地生活几十年。
“亲爱的。”帕维尔伸手将钟卿煜揽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嘴唇温柔地蹭着钟卿煜的额角,“这种事情太长远了,我还没有考虑过,不过我想我肯定会的,我还会天天跟你聊天,聊聊我有多想你,多爱你。但是如果是我先离开呢?你会怎么做?”
“……”钟卿煜沉默不语,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根质量不好的琴弦,被拨动一下就让人感觉无比的酸涩难受。
“开玩笑的,我不会丢下你先离开的。”帕维尔将钟卿煜搂得更紧,钟卿煜抬头看他,黑色的眼睛像是一个深渊,让他坠入其中无法自拔了。
两人挨得很近,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了,帕维尔顺着钟卿煜的鼻梁往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钟卿煜的嘴唇上,他低头吻了上去。
不管死亡还是时间,我都爱你依旧。
由于各方考虑,最后钟卿煜没有回到帝国继续做他的实权将军,但是上将的身份与一部分权力依然保留了下来。
当然,像钟卿煜这样优秀的人才资源自然也不可能浪费,正好经过海盗这件事情后,联邦与帝国正式建交,决定相互促进共同发展,建立起长久友好的友邦关系,在各个方面都加深交流与合作。
合作方面包括军事上的,两边经过多日讨论,决定一起建立一座由两方合作建设的高等学校,共同提供各方优秀的教师资源,其中就包括了军事学院。
军事学院的特殊性自然是不言而喻,于是在经过慎重商议后,大家决定让钟卿煜担任学院院长,毕竟钟卿煜无论是在帝国还是在联邦声望都极高,而且现在又以帝国上将的身份与联邦统帅结合,就像是被嫁出去的和亲公主,再合适不过了,这个提议几乎是全票通过了。
虽然钟卿煜对在学校工作还是心有芥蒂,但是因为还保留了一部分军部的职权所以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钟卿煜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建立学校需要些时间,所以钟卿煜暂时被邀请回帝国回母校担任临时教官,帝国方面在整理并调查清楚钟卿煜的一些事情与资料后恢复了先前销户后已经充公的财产,之前的存款也都重新打回了账上 。
在钟卿煜查看存款的时候帕维尔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然后回房间偷偷打开了自己的账户,可悲地发现对比起另一半,自己那微薄的存款稍显得有些局促可怜——因为要在首都星地段好的位置买房所以之前攒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于是精神里alpha莫名其妙的雄性自尊心开始作祟,再加上钟卿煜已经在准备回帝国的东西很快两个人就要开始异地恋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钟卿煜了帕维尔就开始闷闷不乐。
而且,还有莱文这个臭小子,一有机会就要跟他谈论自己的未婚妻,根据莱文的描述,他的未婚妻是个特别漂亮可爱温柔文静有才优秀的女性omega,两个人特别相爱,于是已经领证并且确定结婚时间了。
莱文的未婚妻来过军部几次,帕维尔遇见过,确实是个特别漂亮的女性,而且还是国家生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确实特别优秀……而且两个人都在首都工作,根本不需要异地……帕维尔一想到这个就羡慕得牙痒痒。
但是纵使他再希望钟卿煜留下来,也不能阻止钟卿煜的脚步,钟卿煜好不容易可以恢复身份继续工作,他可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钟卿煜留在家里做全职太太。
钟卿煜发现帕维尔这段时间格外的黏人,而且心情也不太稳定,时不时的会在一些小事上闹脾气,比如今天他用水果刀削水果的时候没能一刀到底,怒火攻心把削下来的水果皮给塞嘴里吃了然后水果给剁碎了扔垃圾桶里了。
“……”钟卿煜一脸担忧地望着帕维尔狼狈收拾的背影,叹了口气。
晚上,钟卿煜洗漱好准备睡觉时,帕维尔立马拱了过来,万分熟练地将人一搂,将对方锁在了自己怀里。
帕维尔低头去蹭钟卿煜后脖颈腺体的位置,像只小狗一样哼哼唧唧的,好像是在撒娇。
“你最近怎么了?”钟卿煜偏过头,问。
“可能是易感期快到了。”帕维尔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钟卿煜一愣。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钟卿煜很少能看见帕维尔过易感期。跟钟卿煜之前一样,帕维尔的特殊时期基本上也是靠抑制剂,哪怕后面有钟卿煜了,也没发作过几次,帕维尔从侧面表示过在这种事情上不太敢麻烦钟卿煜。
在这方面两个人有些客气过头了。
不过钟卿煜没有闻到过浓的alpha信息素,所以并不是这个原因。
“你什么时候回帝国?”帕维尔问。
原来是因为这个闹脾气。钟卿煜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倒不是嘲笑,而是觉得有个人舍不得自己挺开心的。
钟卿煜将手伸向身后,摸了摸帕维尔金灿灿的脑袋:“我每个月都回来一次,这样可以吗?”
“嗯嗯~”帕维尔撒娇似的哼哼了一下,表示赞同。
“莱文的婚礼定在下个月的十四号,到时一定记得回来哦,我要跟你一起出席。”
“知道啦。”
狭小的空间,无法自由活动身体,手中握着的是操纵杆,眼前是透明的玻璃与操作界面,提示灯不紧不慢地闪着红色的光,玻璃的另一边是无垠宇宙,白垩色陨石在眼前掠过,目及之处皆是无穷无尽的幽深黑蓝与极具压迫感的危险陨石,这一切压得人喘不过气。
好熟悉的场景,一股如同沼泽幽灵一样的恐惧与愤怒逐渐侵占着钟卿煜的情绪,他的头脑很热,身体内部却往外蔓延着寒意,冷得他有些哆嗦。
这是,又回到了当年的那艘逃生舱里了。
钟卿煜对这个场景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场景已经过在这些年里无数次的在梦中找上过他,在无数个夜晚折磨着他,这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尝试着动了一下手中的操纵杆,果然,没有任何作用。
钟卿煜努力平复心情,告诉自己不过是梦,等醒过来就没事了,他现在并不是在连翻身都困难的逃生舱里,而是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可是梦好像是情绪的放大镜,钟卿煜越是想安慰自己,内心的负面情就越是不受控制地放大膨胀。钟卿煜尝试通过呼吸调节,但是没有什么作用,强烈的心情甚至开始让他有些恶心,浑身脱力。
“嗡——”耳边发出了一声刺耳类似于耳鸣的声音,钟卿煜抬头,乍然看见一颗巨大的陨石从上方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撞来,来势汹汹,巨大的体型像是一座山,越靠近身边的空气就越稀薄,像是空气都被逼迫着逃跑了,黑压压的巨型物体遮云蔽日,像是要把他压下去永世不得翻身。
钟卿煜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眼前好像闪过一道白光,一只有力宽大的手一把拉起了钟卿煜,将他从逃生舱的椅子里拉了出来,随后,钟卿煜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钟卿煜心口一紧,轻微抽搐一下,骤然睁开双眼。
房间里微弱的灯光让钟卿煜感觉一下子回到了人间,他出了一身的汗,头发都湿了。
每天夜里房间里都会亮着盏灯,这是家里的习惯,是从几年前帕维尔发现钟卿煜夜里会做噩梦后开始的。
灯光不是很亮,不刺眼,正好让房间处在昏暗但隐约看得清东西的阈值内。
钟卿煜松了口气,坐起身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往后理去,拿起床边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出了一身的汗他现在口干舌燥。
睡在床另一侧的帕维尔翻了个身,半睡半醒中将手臂搭了过来,隔着被子放在钟卿煜身上,安慰似的拍拍。
“又做噩梦了?”难为他睡梦里还惦记着钟卿煜。
钟卿煜没有回应,只是重新躺了回去,往帕维尔的方向靠了靠,帕维尔心领神会,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了自己怀里。
听着帕维尔均匀轻缓的呼吸,亲密的alpha释放的安抚信息素抚慰着他,透过布料纤维传来身边人的体温在逐渐驱赶体内的寒意……钟卿煜重新闭上眼睛,睡意再次慢慢爬了上来。
是啊,五年前帕维尔就已经把他从陨石带里拉回来了。
其实现在钟卿煜做噩梦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了,或许有一天真的可能会彻底摆脱这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