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八班的教室门哐的一声被踢开。
整个教室都跟着震了一震,而八班的学生则是全体愣住。
“杨中是谁?他爹的给我死过来!”夏健康气势汹汹得闯进来,往地上摔了还剩半瓶的去了盖的可乐。
地板顿时染上了一小片酱油色。
一班人像被装了按钮,在震惊后又齐刷刷看向被点名的杨中。
青春期的孩子吧,大多好面子,大多爱逞强,大多冲动——好巧不巧,杨中占全了。
在一群人的目光围堵下,杨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他梗着脖子,“你爷爷杨中我在这,找爷爷有什么事?”
有人小声嘀咕,“杨中闲着没事惹他干嘛?”
夏建康是男的,也是高三学生。说起他,大家的印象无非是:艾夏集团的养子、命好、疯子和学习好的疯子。
夏健康哼笑一声后冲到了杨中桌前,揪着杨中的头发,开打了。
一眨眼功夫,两人便转成地面扭打了。
按理说,同学该去拉架劝架的,可是吧,当事人之一是夏健康——他可是连校长都头痛的人物。
一是艾夏集团面子大,二是夏健康本人本身真的惹不起,他打起架来真的是,怎么说呢?打得过他打,打不过他还会去打,会三番五次的打直到打赢为止。
反正一听打自家孩子的学生是艾夏集团的那个养子,家长们就自觉“认栽”。
和平中学的校长在处理夏健康相关的事件中,积累了很多和稀泥的经验。因为每次打架,夏健康也不免会被扯掉头发破点皮之类,校长便会把他受伤的照片发给学生家长,加点“你看夏健康也没讨到便宜也受伤了”的话。事情总是如校长愿地不了了之。
夏健康是他爸夏志敏和他亲妈谢兰兰的婚外恋结晶。夏家要脸,以收养的名义把亲骨血夏健康带回来了。谢兰兰要钱,因为她抽烟喝酒打麻将,也知道孩子跟着自己没什么好活头。对她来说,夏家愿意养这孩子最好不过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夏健康和谢兰兰越长越像。夏志敏和谢兰兰的那段事,当时在他们富人圈算是个热门八卦,因为谢兰兰长得太热烈了,像是盛开时满满当当的蔷薇花。不少公子哥都垂涎于她。
谢兰兰怀孕后,夏志敏对外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实际上是夏家找了一偏远的房子把谢兰兰圈养起来了。
爱情总不长久,尤其是这种全世界都反对的爱情。夏健康还没出生,夏志敏就已经烦了谢兰兰,觉得她无脑又作。
谢兰兰倒不恼火,先提了分手,同时提了条件。所以,靠着吸夏家的血,她一直过得挺滋润,不愁钱的事,可以整日整日地吃喝玩乐。
杨中的爸爸杨世林在眉遇到现在的妻子王琪之前也曾迷上过谢兰兰,好在他是正人君子,没做出格的事,之后即便早就看出夏健康是谢兰兰所生,也没在外说什么。可是啊,喝酒误事!在从杨中口中得知夏健康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后,醉醺醺的杨世林说出了夏健康的身世……
成绩中游的杨中算是心理平衡了,老以为夏健康样样比他强,想不到居然是个私生子。于是,他就跟同校的朋友说了这事,并假装叮嘱朋友别嚷嚷。杨中不是没心眼的,留了一点——没说夏健康的生父本就是夏志敏,光说夏健康他妈是小三。
易燃易爆炸的夏健康知道后能不揍杨中吗?
杨世林知道杨中被夏健康揍后,赶紧给夏志敏打去了电话,好声好气地道歉。夏杨两家是二十多年的合作伙伴了,出于利益关系,不好因这些小事生隔阂。
夏志敏的妻子何静爱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在得知丈夫出轨还带了个孩子回来时,平静地要命,只说了句孩子是无辜的自己会好好待他的。
何静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夏逸群,小儿子叫夏之才。二十五岁的夏逸群如今在自家公司上班,而夏之才则上初中三年级。
何静爱对夏健康很好,不打不骂,总是笑意盈盈的。可夏健康从小就隐隐疑惑,为什么妈妈会凶哥哥和弟弟却从不凶自己?后来,他明白了。
有一次,何静爱把剩的最后一颗巧克力糖,塞到了夏健康嘴里。五岁的夏之才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妈妈,你不是说二哥是野孩子吗?”
九岁的夏健康早慧且敏感,那一瞬间,他便找到了答案——原来如此。
何静爱瞪着眼睛,呵斥了夏之才。然后,她陪着笑脸对夏健康说:“健康,别听你弟弟胡说,你们都是妈妈的好孩子。”
夏健康把还没化完的巧克力糖吐进了垃圾桶里,笑了笑,“知道了。”
从那以后,何静爱对夏健康更温柔了,而夏健康在学校开始打架了。
十八岁多一点的夏逸群高考完一回家,便闯进夏健康的屋里,把人揍了一顿。
夏健康还挺能忍,没还手,也没喊人。
“夏健康,夏家不欠你的,我妈更不欠你的。”夏逸群揪着他的衣领。
夏健康弯着嘴角看他,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淡淡吐出三字:“知道了。”
夏逸群松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这表情。”然后他转身走了。
当时,夏健康还一动不动地贴在墙上,只眼珠子跟着夏逸群的方向略转了转。
走到门前,夏逸群握了握拳,紧接着往左跨步,从桌子上抽了纸巾后掉头,几步跨到夏健康跟前,不温柔地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地在夏健康鼻下来回蹭了两下,“拿着,流血了。”
夏健康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表情地。
夏逸群只好把纸巾撕一条卷成卷,把夏健康流血的鼻子塞住了。
十一岁的夏健康盯着被关得好好的门,门外的哥哥和弟弟的名字合起来是逸群之才,而门内的他的名字则显得格格不入。
杨中一边吃早饭一边不得不听杨世林的唠叨——“你都多大了,还不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去学校好好跟那小子道个歉。”、“要是他不解气还想揍你,打两下就打两下吧,你可别还手。”
杨中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杨世林看着儿子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中是有些后悔的,后悔惹了夏健康。倒不是他不敢惹夏健康,而是因为夏健康是个非得打别人打到占上风的疯子。杨中比夏健康稍微高点壮点,昨天他只发动了七成功力,结果就是两人谁都没占着便宜。
“夏健康这狗皮膏药,烦死了。”杨中在车里恼火地嚷嚷着。
司机牟平南跟杨世林很多年了,对这些人名都熟,对这些人的个性也差不多都了解。“中儿,怎么想不开去惹那小子?”
杨中抓了抓头发,“那玩意儿整天摆个高冷的臭脸,我看着不爽。太把自己当什么豪门学霸公子哥了。”
“就这?”牟平南哈哈一乐,“说你中二你还不服。等你到你叔我这个年纪,根本没空管别人怎么活。”
“行吧。南叔,你找个药店,我去买点药。”
“那你可要迟到了。”
“迟呗。”杨中无所谓地开口。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牟平南一个顺滑地右拐,看着车内后视镜里头的杨中,“我就是随便提醒下。”
杨中在药店里买了不少药——跌打损伤药膏、跌打损伤药酒、三七伤、壮骨颗粒、创可贴、医用酒精、碘伏还有棉签什么的,足足装了一大袋子。
牟平南在旁边玩笑道,“第一次看见买药论斤买的。”
“我就指望这些药了,希望能感动夏健康一把。”杨中在心中默默祈祷——夏健康你可吃点软的吧。
第一节课一下杨中就拎着药袋子下楼,去了高三一班教室外头。隔着窗户,他啧啧暗叹,不愧是学霸班,课间休息都不带疯一疯闹一闹的,一个个静若处子,生怕打扰到别
人。
夏健康坐在中间一排最后的位子,孤零零地,没有同桌。
杨中径直走向教室后门,试着拉了下——门没锁,于是,他拉开了一条缝,“夏健康。”
夏健康侧过头来,乜斜了他一眼,然后岿然不动。
山不过来我过去。杨中从后门走到夏健康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去,把一袋子药往他眼皮底下一推,“兄弟,我对不起你,你可别来找我了。影响你心情,耽误你学习,我罪大恶极,我认输。”
夏健康把药袋子往地上一扫,全班的同学闻声朝他俩这边看过来。
“用不着药,下跪就好了。”夏健康微微吊了点一边的嘴角。
杨中嘶了一声,皱了皱眉,“眼睛也不小啊,怎么心眼那么小呢!”说完,他起身绕过夏健康,把地上的药收拾起来,直接顺手给一班的同学分了。“万一用得着,万一用得着呢。”
于是,杨中落了个“情绪还挺稳定”的美名。只有杨中知道,自己也不想低头,可这年头谁都怕不要命的,夏健康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疯劲儿他可不敢赌。同时,他也深刻体会到了,人不能嘴贱,反正就是不能犯贱。
杨中在学习上不上心,可除了学习以外的事,他那是真真儿的急性子,总想第一时间把事都处理完了。晚上放学的时候,杨中第一个冲出教室,冲下楼,等在一班门口。
夏健康在那整理书包,慢悠悠地。
教室差不多空了,夏健康还在那整理书包。
杨中翻了个白眼,于今日第二次迈进了高三一班的教室。一进门,他就嗷嗷,“夏健康,你能不能快点?”
夏健康抬眼瞄了他一下,拿出一本练习册来,细细地理顺页脚。
杨中靠过来,看着本就整齐整洁的练习册,很是不解,“这册子不挺好的?”
“你来下跪的?”夏健康手没停,悠悠开口道。
杨中扯起他的手腕,“对,我是给你下跪的。”
“人也都走了,那你跪吧。”
“我又不傻,头顶还有监控呢。”杨中拉着他的手没松,“去厕所。”
“你最好没骗我。”夏健康随着他的力道起身。
男厕所里,杨中把门从里头锁死了。
“夏健康,你说话算数么?我跪了,我们俩这事可就了了。”杨中确认道。
夏健康点头,“可以。你跪吧。”
杨中咬了咬牙齿,一鼓作气,真给夏健康跪下了,“行了吧。”
夏健康看着他的头顶——这家伙有两个旋儿,一个旋儿好,两个旋儿坏。他挑了挑眉,“嗯,行了。”
杨中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拜拜了。”说着,他就去开厕所门。
杨中刚碰上那把手,身后突然被“袭”,他本能转身,紧接着又本能地抱住了夏健康。
这地板刚被清洁过,水还没干,夏健康鞋底打滑,一个没稳住,扑到了杨中身上。
毕竟是身量相当的两个人,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力道,杨中就没抱住,夏健康从他手中滑下去,直接跪了。
杨中当时就不厚道地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夏健康倒是淡定,不紧不慢地起了身,一言不发地擦过杨中的肩,开了门,走了。
本来杨中心里头是有些不爽的,这会儿不但没有不爽,还爽了起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呀!
接下来,两人毫无交集,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