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枫最近忽然变得很忙,且行踪神秘。
有时候在满课的上午,他会请假说要去处理一些私事;有时候下午课后的篮球队训练他也会请假;而他的姐姐则出现得有些过于频繁——因为流川不仅向来是个独立的人,而且在美国这边的学习和生活早已经走上正轨。
向来不惮于让误会和隔阂在两人之间拉出一片沉默鸿沟的仙道彰,在多次试图追问却无功而返之后,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找出答案。
在流川第N次从篮球训练中提前离开之后,他也向Howard请了假,跟着流川枫一前一后走出了篮球馆。
幸好,流川枫并没有像仙道猜测中的那样,去跟什么可疑的人碰面。他从篮球馆离开后就径直回了公寓——
“你怎么也回来了?”流川在看到仙道彰也开门进来的时候,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意外。
“你连最喜欢的篮球训练都要翘掉,我想你大概是生病了?”仙道说着凑近就仔细看他的脸,然后就在他伸手快要探到他的额头时,流川转身闪开了他的触碰。
“我没事。”
顺着他的视线,仙道这才发现原来厨房里还有别人在。
“是姐姐啊,又来给小枫做饭?”仙道彰大大方方过去跟来人打了个招呼,脸上的笑容不减。
“啊,仙道君也回来了,一会儿一起吃饭吧!”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流川的眼神,总感觉里面有些莫名的情愫。仙道不愿去猜,干脆改变了主意,他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于是他笔直地看着流川,却朝身后在忙碌的姐姐故作轻松地问道,“流川姐姐最近不忙吗,还是放心不下流川初来乍到的?”
“啊,是的,最近为了小枫的事情向公司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所以有空就过来帮你们做做家务。”
“流川的事情?”
觉察到流川枫的瞳孔突然收缩,仙道的心跳也跟着乱了几拍。
“说起来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进入NBA打职业篮球,家里也早就帮他联系好了来美国提前参加训练。原本打算在联系好球队前,先在洛杉矶念一段时间高中,没想到明尼苏达那边的手续这么快就办完了,所以很快就会搬过去那边。”
流川的姐姐语调轻快,像是一桩大事落地之后的愉悦。而相对的,在客厅里面面相觑的两个男人就显得各怀心事。
明尼苏达。流川,你在开玩笑吗?
“明尼苏达,会很冷的吧。是森林狼队吗?”
“诶对的呢,仙道君也知道啊~我当时也跟小枫这么说的,但他去意坚决,家里人也都尊重他的决定。你也知道的,这孩子的性格一向如此,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拉不回来。”
“的确是个很好的球队,很好的机会。”感觉自己好像在旁观一场真实的梦境,仙道的灵魂从这副躯壳中抽离出来,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
“但也很可惜啊,难得交到仙道君这么好的朋友。”流川的姐姐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笑意盈盈,却看到两个相对而立的男人,气氛有点怪异,“仙道君……还背着包吗?”
“啊,是这样呢。我去整理一下。”
“呵呵,好的。小枫也准备吃饭了哦。”
走入卧室之后,仙道彰和那个背包一起滑坐在地板上。
流川枫也跟着走进来,默默地在仙道面前坐下。垂着头的时候,他过长的流海会遮住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同时保护他的心情不会轻易泄露。
“刚才……你姐说很早之前家里就安排你职业训练,是在认识我之前吗?”
“嗯,本来打算直接在这边念完高中的,没想去日本。可是你们教练硬邀我去看你们的练习赛。应该是去年这个时候吧,我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你的报道,所以马上就认出你来了!”
“田冈教练?”
“就是陵南的教练。从那之后我一直想和你比一场。于是我放慢了美国这边的安排,选择了离家近的湘北入学。”
仙道没说话,从他脸上甚至看不出情绪。不笑时候的他,修眉朗目,严肃的气场令人生畏。
该后悔刨根问底吗?这些天他猜想过一百种可能,但没想到是这一种。
不是激情褪去,不是另结新欢,更不是后悔跟自己开始一段关系,他只是根本不在乎。在他所有对未来的规划里,就没有自己一席之地。
半晌沉默之后,流川忽然开口:“我想那一点用也没有。”
“什么意思?”
“就算是变得再强,一个人还是没办法赢球,不能赢球就没办法跟更强的人比赛。”
还是说的篮球。仙道双眸一黯。
“我希望能跟更强的人比赛,然后自己也变得更强!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强把你打倒!”
流川枫的情绪昂扬起来。
而相对的,仙道彰这边厢却黯淡下来。
不光是窗外已经完全落下的夕阳的缘故,两个人之间已经被光线明显地分成了明暗两半,而仙道不是没有跨越这道障碍的力气,他只是觉得,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没了意义。
公寓门完全在身后关上之前,他听到流川的姐姐用错愕的语气在问:“仙道君怎么突然走了”,但他依然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像逃。
但又无处可去。
希望自己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吧!毕竟和流川在一起的事,他们都还暂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怕再在那间屋子里多呆下去就会露出更多的破绽,所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增添多余的麻烦比较好。
哦对了,他还记得流川那张万年冰山脸终于有了一点表情,是在自己轻松自然地说出“去了那边偶尔要给我打了电话哦”之后,他不仅故做轻松,还附赠了一记招牌笑容以增加说服力,就像是真心送别一位老友似的,发自内心为流川枫高兴。
啧,是自己演技太好吗?还是当时说出那句话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跟我最后比一场吧!”
最后——
他还记得出门之后流川也追了出来,在叫住他之后却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本以为流川会说点什么,关于他们、关于他们的感情或者未来,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句话。而且,那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
“你这个人……”仙道在楼梯上站住,缓缓回过头,一脸认真地问,“到现在也只停留在那一种层次的想法:只要是我能当你的练球队象就够了,是吧?”
流川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而仙道在此时却仿佛得到了真相。于是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双眼一瞬不瞬地看向流川。
“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早一天、早一星期、早一个月?”
“我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办好……”
“所以呢?如果不是我今天直接问你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
仙道摇摇头,自嘲似地一笑,“今天我总算明白了。已经够了!”
然后他坚定地走下楼去。
流川站在原地,并没有再跟上来。
没有跟上来也好啊。让身心俱被的自己独处一会儿,看看海,吹吹风。把混乱的一切心绪好好整理。
————————————
“仙道学长!”
远远地,里沙早就看到了这个在清晨就坐在海边的背影。犹豫再三,她还是走到他身后打了个招呼。明明是该去上课的时间,学长却完全没有准备的样子,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仙道学长?”
直到她走近了又叫他第二声,仙道才回过神来。女孩子好看的眉眼间写满了担心和不安,料想自己吹了一晚上海风的形象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真是很抱歉。
“怎么了,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该去上课了呀。学长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的头发并不如往常一样精心打理,衬衫上有很多褶皱,下巴上长出浅浅的青色胡茬,连笑容也有点勉强。不过即使是充满了颓废的气息仙道学长,仍然有一种要命的性感。
“我今天不去了,不太舒服。”
“那我帮你请个病假吧。学长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别在这里吹风了。”直觉告诉她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但她却不好问出失礼的问题。于是咬着下唇没再说话,紧锁的眉头却一直舒展不开。
“我没事的,不用太担心。”大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再重新扯出一个微笑,他也不想让她放心不下。
“那、这周末万圣节的聚会你会来的,对吗?你上次答应过我的。”里沙亮晶晶的眼睛里换上闪烁的期待。
“嗯,会来的。”仙道安抚好她的小情绪,看到她的脸上终于出现笑容才放松一口气,“快去上课吧,当心迟到了Eric罚你。”
“嘻嘻好的,学长再见!”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勉强挂上的若无其事的假面在内心无声崩塌。
仙道彰突然觉得很累很累,他所背负的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也许是时候该做些决定了——在自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之前。
毕竟海天相接,其实只是假象。
——————————————
“Lisa你再不出现我今晚就给我们加菜了!”相田弥生咬牙切齿地对看在盒子里不停扑腾翅膀的鸟儿束手无策,“受了伤还这么不安份,真是让人头痛!”
“怎么了?”里沙从浴室出来,一边把头发上的水擦干一边走近,才发现这只在大纸盒里海鸟很眼熟,“小灰?”
而与此同时,这只充满灵性的小鸟已经逃脱了弥生为它准备的小窝,挣扎着飞到Lisa怀里。
雪白的羽毛上有刺目的血色。
“太好了,这个麻烦就交给你了。”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向我们求助吗?”
Lisa小心翼翼地察看它的伤势。有几处被血污糊住的地方掉了几块羽毛,但并不影响它扑腾和展翼,大约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是仙道君在雨里捡到它送过来的。所以实际上应该是这只傻鸟受了伤飞不动,又或者,是它故意引起帅旁的注意博取同情……”
“仙道学长?”听到他名字,里沙精神一振,想起早上见到的那张憔悴面容。
“是呀!话说你喂海鸥这项秘密活动是怎么被他知道,居然还认出了这只傻鸟。”
“他人呢?”
“刚刚走了。”
“他没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今天他看起来确实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说不上来,像是有心事。离开的时候,总感觉那个背影很寂寞。”
是啊,很寂寞的样子。
里沙从窗口看到没有打伞的少年。他走得很慢,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在乎天空落下的雨。时不时地,他若有所思地仰起头,任由水珠从雕塑般俊美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一个历来像小太阳般耀眼的存在,今天却没有了那种闪光的魅力。
不知为何,她连心尖都疼得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