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欤第二次由同一个人带到同一个地方——人族皇宫。
一路上,没有大张旗鼓地吆喝、行色匆匆的仆人,没有花红柳绿的装饰,更没有各色莺莺燕燕的嫔妃……这大大的围墙之内孤寂了不少。
“好高好大好漂亮!”
本就少得可怜的寂寥之感顿时被树一嗓子吼得无影无踪,一旁的南木栖在听到某人发自肺腑的感叹后,情不自禁露出肯定的神色,而又雪似乎也从他们身上感染一种名为兴奋的情绪,
“就算再看一次,也还是不得不承认人界的审美,相较之下,我们魔界就略微逊色一点。”
此言语,对于在妖都生活近两年后,又在魔界游荡大半年的树他们来说,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更别提还时不时去人界完成任务的欤了。
“各位大人请在此等候片刻,陛下稍后便到。”李公公把一行人带到某个房间,接着有条不紊退至门外。
本该激动到上蹿下跳的树,此刻却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坐到椅子上,仔细看,眼神也一直朝门那张望,其余两魔虽没有树那么夸张,但也同样不遑多让。
……紧张?为什么?
在听到门外李公公中气十足的声音后,欤顿悟,接着是紧随其后的不解,就拿妖族举例,他们种族众多,自然执掌人多,但白佟大哥确实为妖族明面掌权者,树他们第一次见到也没有多紧张。
“皇上到——”
一个踉跄,树腿软直接跌坐在椅子上,而蜀黎推开门,一眼瞧见的便是树想站站不起来想坐坐不踏实的滑稽模样,沉默稍许,笑声从门口传进房间各个角落,惹得树闹了个大脸红。
“怎么还是这副蠢样子?”蜀黎上气不接下气问,“这么久也没点长进。”
众人听闻此声皆是一惊,尤其树,脸不红了,腿有劲儿了,又有气力吵吵闹闹了,他仔仔细细辨别着眼前这个眉心剑目,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华丽精贵的人,脑中隐隐约约的念头使他不敢相信。
死去的人也能再次活过来吗?
以为不会再相见的人,突然奇迹般出现在面前,并同过去那般打闹,树不敢相信,又想相信,因此他在蜀黎身上不停确认,直至红了眼眶。
而蜀黎更是一头雾水,许久不见,树这小子想我想到抽泣也能理解,但欤为什么也一脸死人样?
没等蜀黎想通,就被树一把抱上紧紧箍住,随即放声大嚎,不明所以的蜀黎朝欤露出一个安慰性质的笑容,接着熟练哄人,这样两头忙的工作蜀黎沉浸其中……已知内情的人,贴心地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他们,不知详情的人也被此景所动容,选择离开。
“……这样啊,十五……还是没能拥有名字啊……”蜀黎恍惚道。
欤因蜀黎的一句无心之言呆愣,他霎时记起又雪问过的一个问题,他当时淡而漠之,准确来说,是他真真实实没什么想法,而此刻不同,那句无心之言直抵心巢使他顿悟,一个不切实际且胆大妄为的念头由此而生。
与此同时,蜀黎也暗下决心颁布一系列违背列祖列宗的规定,至于引起多少保守派的恐慌,那就不是他这个板上钉钉的皇帝该考虑的事情,再说,若是事事都要他这个皇帝来操心,那他下面那些文武大臣就可以打包回老家了。
“庆典两日后卯时开始,先祭天拜祖,再接受三族朝贺,最后昭告天下。”蜀黎安排道,“你们稍作休整,有时间便去南家主宅拜访。”
“为什么?”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树问。
“他们是你心心念念的亲人,虽然我们这群人也不差,但你还是期待过吧,血脉相连的真正的亲人。”蜀黎一口气洒洒脱脱说完,也不在乎给树那个蠢货留下多大震惊。
“那个地方,可以告诉我吗?有时间、不,一定,一定会去看看他们。”蜀黎顿了顿朝欤承诺。
“可以,在……”
“好地方啊。”蜀黎听后苦笑,“一个能够眺望远方的自由的落脚处。”
耳畔循环着蜀黎的话语,眼神不由自主透过窗户窥探这宫墙的一角,庄严、沉寂、冷清,但远没有售奴所的墙高,当时他们齐心协力逃出来,矮小破漏的土墙挡不住少年向往自由的冲动,而今,作茧自缚的少年人还有重来的勇气与否,他无从得知。
唯一肯定的是,获得过后失去同从未得到更加使人无奈,正巧,他这位朋友,从不缺乏,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真正得到内心所想,自己再送上祝福也不迟。
蜀黎离开了,尽管不情不愿。
而他带来的这一连锁反应,饶是欤自己也难以消化,更别说树,一天之内接连两次冲击,再跳脱的性格也被主人强行封进身体,如同僵化的塑像,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定格在面上,想取也取不掉。
“你想去,我陪你。不想去,我们就当从未听过。”
“难得你知道安慰我,而不是任我自生自灭。”树脸上的泥块似乎自动脱落不少,“这么明显吗?我想见见他们的心情。”
“溢于言表。”
“还真是不留情面,这不就显得我像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样,独自幸福什么的……怎么可能啊。”
“南师傅不觉得、十五不觉得……我不觉得,还有蜀黎,他要是介意就不会告诉你这个消息,所以你也不该如此轻视贬低自己。”欤建议,“去看看吧。”
被纠正思想的树眨巴眨巴眼睛,脑中某一根紧绷的神经好像忽然被挑断,嘴巴不受控制地问出:“你也在劝我离开?”
一方用沉默代替回答。
果不其然,树直接气极反笑,他就知道,自从去到魔界,欤那种隐隐约约的苗头就冒出来,一场意外致使最亲近的同伴只剩一个,师傅也不止一次明里暗里想方设法提点自己——欤被停留在了过去,而你有更好的将来。
这一切,他都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想着,他不能离开,就如同当初的欤一样,虽然自己也清楚留下来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总有一种冥冥注定,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离开,至于为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可能是为了让自己不在悔恨中度过晚年。
而他唯一可用来与欤谈判的筹码,被抢先一步亮出来,甚至用于要挟自己。
“好啊……”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替自己回答,一时间慌了神,不是的,根本不是说的那样,没有,不是……话语并没有因为混乱的思绪停止,甚至一些不堪入耳的词依旧源源不断冒出。
住口!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住口啊!
无论内里如何咆哮不愿,外表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永远尖酸刻薄,好像是树与生俱来的天赋,只是这天赋似乎分人,既然那些人都不在了,又何必压抑。
树是个怎样的人,欤再清楚不过了,因此,那些在别人听上去难以入耳的话,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因为树不是真心的。
这是欤深思熟虑的结果,并不是一时起意,鉴于不可控因素过多,也就未曾提起,而在听闻树寻亲消息后,有一说一自己是轻松许多的,特别是听到那个“好”字。
但百密必有一疏,欤还是决定先跟随,以备见见蜀黎说的——树那所谓血亲,同时考察,树是否适合留下,虽早早做好准备,若这户人家确实劣迹斑斑,他也断然不会把树往火坑深渊里推。
晚饭后,大街上,三人有意无意保持距离,树在最前埋头苦走,南木栖落后几步缓缓追赶,欤在几丈远的地方闲庭散步,始终没有被二人甩开过多距离。
这下意识拉长队伍的举动,在旁人瞧去怪异无比,正常朋友或是亲人,谁不是走在近侧,若是两人闹矛盾另说,但他们很显然不属于这范畴之内。
偷偷摸摸跟在后方——不是小偷就是贼,于是街上人来人往的过路人皆不约而同朝欤他们投去怀疑的目光,直到一个声音叫住了欤,这疑似小偷的长队才被迫停下。
“妖族大人?”
听见声响的路人纷纷驻足寻找目标,找到的那一刻怀疑变成崇拜。
欤则是充耳不闻,继续朝前走,他察觉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依旧可以装聋作哑,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叫唤,欤不觉得是在叫自己。
“欤大人!”
这下好了,欤刚刚还自我欺骗,这指名道姓的就不得不停下脚步,那人瞧欤有片刻停留,同身侧的像是侍女之类的人交代几句,便提留裙摆快步走近,轻盈的步伐,愉悦的动作,无不彰显主人的心情。
“大人,许久不见。”女人说,“此前多谢照拂,为表感激,能否请大人光顾寒舍吃个便饭?”
前头二人不动声色打量着和欤说话的女人——年轻漂亮、明媚张扬,举手投足的气质一看就是备受宠爱的小姐,树咋舌,欤这么受欢迎?
“南……”
“在熙,南在熙,大人。”
样貌、穿着、精神气……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欤从眼前的南在熙和阴云密布的于南氏身上,皆找不到共通点,看不到从前的影阴,原本明媚开朗的少女再一次露出原有的光辉,欤为南在熙的新生感到高兴。
“不、好、意、思,他没空。”树让这些字一个一个从牙缝中挤出。
听闻,南在熙把视线转向欤,在欤点头肯定之后,免不了一阵失落。
“我们要去南家主宅。”南木栖专业找补说,“不介意的话,南小姐可否指路?”
幸喜、激动、失落、震惊、欣喜若狂……南在熙片刻时间内,体验如同悬崖勒马一样的惊心动魄,心情如同海浪拍岸般大起大落,脸上表情比秋后落叶还五彩缤纷。
暂时更到此处,早点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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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百分之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