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命难违,大权压顶,白芷有心无力,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为今之计则是将候府之力化作助力。
她坚信事在人为,当下便卖了乖,主动提出可以送老祖母回房。
“祖母,秋日夜凉。夜路难行,外面宾客众多,小侯爷喝了酒,不妨让我送您回去可好?”
此话一出,严肃清当即反对:“夫人,今夜是你我二人新婚之夜,夫人抛下我一人独守空房,传出去岂不是让我被人耻笑?再者,也应当是我送祖母回去,哪有让夫人去的道理?”
老妇人到如今也不过是训斥了严肃清几句,提到过自己一次,白芷弄不清老祖母对自己的态度,说完便借着烛火暗处小心仔细瞧着老祖母表情变化。
老祖母到底是个喜形于色之人,虽未直接表示对白芷的不满,细细瞧去,看向白芷与看向严肃清还是有一定区别。
白芷自知,贵为一府长辈,亲手打下候府江山,又怎么如此情轻易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
烛火之光暗暗,房中一片喜色,郎才女貌,更何况有言道“灯下看人,平添三分颜色。”
人逢喜事,老祖母看上去气色都好了不少。
老祖母不发话,严肃清轻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床边站着的白芷,灿然一笑,语气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夫人,我这就送老祖母回房,还请夫人等等。”
“等等!”老祖母出言制止严肃清想要开门的动作。
严肃清停住,小幅度朝白芷摇头。白芷还未明白严肃清是何意,下一刻边听见老祖母开口道:“丫头,刚才你说送我回去可还算数?”
白芷算是知道严肃清摇头所谓何意,这老祖母确实想一出是一出。
白芷从前的祖母对她甚好,可惜多年前因病去世,那时白芷尚在病中,连祖母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是她至今一大憾事。
这老祖母面容慈祥,满头白发让她想起自己的祖母,免不了生出几分亲切。
“当然算,祖母,我这就送您回房。”
白芷放下手中盖头,小跑着走到窗边,只见她跨步上窗台,行为豪迈,竟是想要从窗子翻出去。
“砰”的一声,白芷稳稳落在老祖母面前。
再抬起头,就见祖母眼中带着几分惊诧,白芷猛然发觉,自己刚才此举,实在算不上雅观。她在家惯了,刚才一时疏忽,暴露了,只得赶紧找补,笑着说:“祖母,我一时着急,失态了。”说着,把头低下,一副任由老祖母罚的态度。
门外秋风肆意……
走廊上穿堂风狂妄……
借着月光看去,园中似乎有颗桂花树,被秋风刮得飒飒作响。
那香味一阵一阵的,冷风一吹,白芷清醒不少。
白芷注意到,面前老祖母左边肩膀会比右边低一些,丫鬟也是站在左边扶着老祖母手臂,这是左腿有疾的表现。
既然入了侯府,便不要再想从前的事情,现在该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老祖母在侯府受人尊敬,自己若是得到她的庇佑,今后的路会好走许多。更何况,即使未曾受过家中什么好的教育,尊老爱幼她还是知道的。
白芷也不嫌弃地下脏,艳丽精致的裙边拖在地上,径直在老祖母面前蹲下:“祖母,我背您回去。”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投其所好才最为重要。
老祖母一看就不是扭捏之人,白芷也没必要过多隐藏。
小丫鬟在一边看着,这位世子妃看来也是位奇女子,今后和老祖母侯夫人怕是要么爱好相投要么水火不容。
原以为白家小姐是位柔性子,在侯府各位贵人之中还可转圜一二,如今看来,怕是又添了位难缠的主儿。
小丫鬟也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看白芷蹲下,立马去扶老祖母。
“祖母,今夜小侯爷与夫人大婚,还是我叫人送您回去可好,**一刻值千金,老祖母可不正是因此而来?”
老祖母似乎被丫鬟这一番话所困扰,皱起眉头,啧一下轻轻用手拍开扶着自己的手,略带嗔怪道:“你这丫头,让我老婆子为难。”
小丫头手被打掉,也不生气,笑着重新扶上老祖母手臂,说笑道:“老祖母,依您,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别气坏了身子。”
“那还差不多。”
白芷眼见着两人说完,适时出声提醒:“祖母,您不必顾虑,从前在家中孙儿祖母也腿脚不好,那是我便常常背祖母到园中晒太阳,如今我既已经嫁入侯府,那您便也是我都亲祖母,我待您也是一样的。“
“嗯,你倒是有孝心。若觉得重了,便告诉我。”
白芷只感觉背上一重,稳稳接住,严肃清不知何时站到白芷身边,起身时便一只手托起白芷手臂,借她不少力气。
老祖母依然垂垂老矣,不比从前,如今越发消瘦,人也矮了不少。
白芷身高七尺,背着老祖母倒也轻巧。
身边严肃清时时刻刻惊醒着,时不时提醒白芷小心脚下,一路护着。
前院吵闹声渐渐消散,侯府早已准备出空房供来往亲眷歇下,侯府亲眷多是皇亲国戚,下头丫鬟也都小心伺候着,门口都留有下人守着。
去老祖母的院子要经过穿过整个侯府,只因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修建侯府时,为了方便老祖母,所以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分别修建了一条比之的长廊,贯穿东西南北四面。
早早的,长廊上被挂满红色灯笼,走几步便有一盏,将长廊照得灯火通明。
小丫鬟走在最前面引路,严肃清走在最后时刻照看着。
老祖母在白芷背上,乐得悠闲,眼底满是欣赏之意,看样子是初步接受了这个孙媳妇。
白芷与严肃清都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安安静静,这一路走来,二人一言不发。
长廊灯笼的影子一道道闪过白芷的侧脸,严肃清目光明灭,盯着白芷白芷脸侧那一抹不小心掉落下来的小小一缕发丝。
老祖母回头,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只见严肃清低头,深情似乎有一瞬失落,再抬起头时,嘴角带起一丝苦笑。
前面走着的小丫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
还好白芷时时刻刻盯着前方,立马停下,这才没有撞上。
老祖母一惊,皱起眉头呵斥道:“丫头,大半夜大惊小怪做什么?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么吓。”
小丫鬟一张脸皱成苦瓜,声音颤颤巍巍,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右前方:“老,老祖母,看,看墙上。”
严肃清倾身上前,前方墙上有银光闪过,他飞速从袖中射出飞刀,祖母口中一声“慢着”确实慢了一步。
那银光毫无闪避,老祖母长叹一口气,轻拍白芷的肩说:“小芷,放我下来。”
白芷虽未明白为何,还是依着老祖母吩咐将其放下,在一边扶着老祖母。
严肃清回头,正对老祖母吩咐。
白芷站在一旁,第二次看见近距离看清严肃清容貌,他的眼珠颜色很淡,在红色的灯光掩映下甚至有隐隐的红色,一双桃花眼多情泛滥。
白芷心想:这眼睛好看,怪可惜的。
老祖母一声咳嗽将白芷的心思扯回,见老祖母面色严肃,预料到事情并不简单,下一秒便被老祖母一推,身边那股劲儿来得猝不及防,白芷一个没站稳,扑向严肃清。
严肃清旁边便是柱子,白芷看见严肃清伸出的双手,当即双脚一转,撞向柱子,还好她有些武学功底,用手撑了一下,只有肩膀轻轻被撞了一下,其他倒没有大碍。
“磨蹭什么!赶紧回房,严肃清你小子被你母亲抓住你可免不了脱层皮。”
白芷完全在状况之外,见老祖母如此紧张,严肃清表情也一瞬间皱起,纵使不知道是何情况,也跟着严肃清顺着长廊狂奔回房。
身高到底有优势,严肃清又常在军中,总是比白芷快上几步。
不一会儿,老祖母和小丫鬟已经看不见人影,严肃清为了赶紧回到房间,抓起白芷手掌,二人颇有些私奔的意味。
夜黑风高,红烛高照。
桂花的香气藏在风中,若隐若现,佳人美景,新人在夜晚携手狂奔。
任谁看都是一副佳画。
只可惜只有此刻的严肃清知道,如果没有提前回房,自己的下场。
二人跑了一路,周围经过的下人便行了一路的礼。
在一声声“世子夫人安”中,二人逐步逼近北面二人的婚房。
严肃清在前,先一步推开房门。
白芷就要入内,旁边幽幽传来一声:“严,肃,清!”
语调中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气,咬牙切齿,像要把严肃清撕碎一般。
白芷下意识停住脚步,闻声看去。
那是一个?
一个,三,二,不,那应当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一袭白芷并未见过的华美服饰,有些奇特但夫人驾驭得十分完美,头上各色精美珠钗,看样子没有继续添加珠宝是因为头上并没有地方可以簪了。
颈间的璎珞珠串上珍珠又大又亮,绝不是俗物。
“严肃清,你长大了,母后的东西都敢不放在眼里,今夜,给我去祠堂罚跪,明日请安的时候再去见我。”
说着,此人转身要走,不等严肃清辩驳。
刚迈出步子,又回头看向门边一脸疑惑的白芷,微笑道:“还有你,一视同仁,跪到明日请安。”
说着,上下打量白芷几眼,气愤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严肃亲来不及开口,白芷也来不及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过来,自己这是要在祠堂度过新婚之夜。
进入侯府第一日便被罚,这也是白芷从未预料到的情况,看严肃清不敢反驳的样子,怕是这位夫人便是他的生身母亲,侯夫人南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