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推着车子从楼下经过。
那辆单车破旧老化,车身布满斑驳的岁月痕迹,走起来咯吱咯吱响。车头绑着的喇叭传出叫卖声,替老人省了不少力气。
“豆腐——豆腐——”
喇叭里沙哑的人声透过窗户传进陈星耳朵里。
他倚在窗边看,知道这一声声叫卖声并不会有人理会,唯一能留下的只有车轮滚过的痕迹。
街道两边的店家早已关了门,连隔壁杂货店老板也没了踪迹。
徐飞翼也回家去了。
天地之间只有喇叭里数次循环的叫卖声。
老人推着车,不紧不慢地走完这条街,拐进了另一个路口。陈星耳朵里所听到的跟着老人的背影一起消失了。
他顿感无趣。
手机界面里微信刚好开着,他想了想,给小姨发了条“新春快乐”。
一通电话便拨了过来。
“陈星啊,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陈星的心瞬间软下来,跟着寒暄几句。
“对了,我们这边的好几个老板不发工钱,工人们全都在闹呢。你那边要是遇到不发工资的时候,记得催一催,知道吗。”
陈星明白徐飞翼不是那种抠搜的,笑着几句话糊弄了过去。
“他都是个成年人了,这点屁事儿还能不懂吗?闲操心的。”
陈星的心提了起来。
电话那边又是一道他忘不去的年轻男声。
“说什么呢,小点声。”小姨的音量暗下去,显然是遮住了手机话筒。
“我这边还有事,先不打扰你了。”陈星见好就收,利落挂断。
他所说的“有事”就是躺下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条微小弯曲的裂缝,陈星来到这里这么久,在同一位置躺了这么久,从来没发现过。
小姨一人拉扯一个儿子,哪怕生活艰苦,陈星父母去世后依然毫无顾虑收留了他。
小姨觉得做好事会积德。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
店里只有他一人,陈星两条腿蹦跶着下楼,一副散漫样子。
厨房里的饭锅闷着米饭,哧哧地冒气。陈星进到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翻找了几个橱柜,从里面拿出一口煎锅,起锅烧油;再从冰箱里翻出来几根香肠,放进锅中。
觉得不够吃,陈星又把手伸向了徐姐说的“更有营养”的鸡蛋。
出锅摆盘,配着一碗米饭,有点寒酸,但还看得过去。
没成想徐飞翼这个时候回来了。
“我只做了一个人的饭。”陈星刚夹了一筷子,又放下。
徐飞翼弯下腰用眼睛品鉴了一下配菜的姿色,挑眉说道:“没事,你喂我几口就行。”
陈星真心想给他一个白眼,终究是没做成。他从厨房抽了两根筷子递给他:“自己夹去。”
陈星又正经问他:“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徐飞翼脱了外套,无奈道:“我是真受不了那帮人,七嘴八舌,无非就那么点事儿,天天念叨。”
陈星大概猜到是什么内容,笑起来。
徐飞翼把手臂交叉在胸前,捏着嗓子模仿起来:“你什么时候把对象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啊?”
他把手放下去,回答道:“我现在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不着急。”
“就算是没结婚,那也得先谈着呀。”
根本对付不了。徐飞翼摆摆手,叹气摇头,一想到这回事就头发蒙,先给自己倒了杯水,逗得陈星直乐。
……
门上映了一道黑影。
林知欣骑车停在门口,脚点着地,面对紧锁的门不知所措,歪着头往里窥探。
徐飞翼请她进来,她直奔里屋,大大咧咧在椅子上半躺下来,像个泄气的皮球。
“哪阵风把您吹过来了?”徐飞翼给她倒了水。
“当然是屋外的冷风了!”林知欣笑道。
陈星问道:“你也是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吗?”
林知欣捧着水杯,闻言疑惑道:“为什么叫‘也’?”
陈星和徐飞翼互相对视,噙着笑一言不发。林知欣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游走,更疑惑了:“莫呀?”
她抿了一口水,才说出原因:“我家里现在没人了啦。”
“过年还得上班?”徐飞翼感到不可思议,对于他这种半打工的人来说,听到这种话疲惫感瞬时爬上后背。
“是啊。”林知欣长叹,“大忙人。”
林知欣一改愁容,转而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方形盒子:“我来找你们,是有事情的。”
陈星一晃眼没看清:“扑克牌?”
“不是。”她否认,“我来给你们算一卦!”
陈星来了兴趣:“你还会周易?”
徐飞翼笑了笑:“她一会儿学画画,一会儿和人一起追星,下一秒又不知道干嘛去了,哪样都学不精。”
林知欣白了他一眼。
她原本想找个开阔地方坐下,好把牌铺开,哪知她屁股刚沾地,就被冰得刺激。
把几十张牌放在桌上沿弧形展开,林知欣跃跃欲试:“那就测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吧。”她看向徐飞翼。
徐飞翼微微颔首。
林知欣指尖轻轻一点,从中抽出一张——宝剑九。
她不禁皱了皱眉。
牌面里九把剑横挂于墙上,尽显锋芒,主人公从床上坐起,痛苦捂头。
“嗯……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确实。”陈星抢答,“他最近老是做噩梦,睡不着。”
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林知欣嘴角勾起得意的一抹笑。
“唉不是,”她抬头看陈星,“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住一间。”
她又看向徐飞翼,问道:“我记得楼上还有房间啊?”
徐飞翼用指节敲了她的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追问:“那后来会怎样?”
林知欣又抽了两张牌,一张权杖十逆位,一张权杖一。她解读不出,只能凭感觉支支吾吾说道,会好的。
“这种情况可能会慢慢转变,它只是在提醒你某件事情?或者……”
提醒吗?徐飞翼心道。
“要想好得快,就得按时吃药。”陈星看向徐飞翼,“你好像还没有呢。”
徐飞翼皱了皱鼻子,脸色一沉,没再说话。
这多是件难事。
陈星少见他这种表情,觉得新奇,笑着推推他,赶着他走开。
他回过头来,自己也想参与这场游戏。
“可以呀。”林知欣重新洗牌。
陈星的眼眸一暗,悠悠说道:
“我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