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晡食后,天彻底黑下来。原本说还要再搭一个灶台出来,可惜家里猪油不多得紧着做饭时候用,就没舍得拿来点灯。
反正家里暂且没有铁锅,灶台搭起来用处不大。姜姀的意思是,干脆等以后置办来铁锅再说。
沈猎户却极力反对:“就算没有锅,灶台也是要有的。要不然哪有点过日子的样。”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姜姀答应等他明日来,再一起把灶台搭上。外头剩下来的黄泥还有一堆,琢磨着用来夯灶台正好。
夜里几人累得沾枕头就睡。
次日一大早,沈猎户就又来了。
简单扒过几口水饭后,两个力气大的又开始忙碌。好在今日的工序比建房子简单不少,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崭新的灶台就落了地。
沈猎户赶着回去还工具。毕竟借来的是村里木匠吃饭的家伙,他那日一顿好说歹说才让人家答应。
临走前,姜姀往他怀里塞了四个鸡蛋。他忙推拒着说不要:“昨夜里刚吃过,不能再收了。”
“您拿一双。”姜姀道,“既是半间新屋落地,总得拿个彩头。另外的一双,就拿给那位木匠。咱虽然有借有还,但毕竟拖了些时候。再说了,咱们还用了人家的桐油,给点东西也省得落人口实。”
“还是你想得周到。行吧,那我就收下。”他把鸡蛋小心翼翼地用茅草缠了揣进怀里。
小果挥手向他道别,等他走出一段,又想起什么似的飞奔着追上去,把怀里一块藏着总舍不得吃的饴糖塞给他。
“阿公,这是我给你的彩头。路上要是走累了,就在嘴巴里含含。”
他笑着说好,把饴糖同样揣进去:“回去吧。下面路不好走,你再跟着不安全。”
惜别过后,小果一蹦一跳地回到草屋。看着崭新的屋子,她一路冲进姜姀的怀里:“娘,咱们是不是算有新家了?”
姜姀纠正她:“不是算,是就是。恭喜小果,也恭喜我自己,恭喜宋郎君。咱们搬新家喽。”
这一夜睡得无比香甜。
屋子里和平日相较暖和不少。没了霉味,屋顶上的茅草又都是新换的,再不用担心下雨天漏水。
次日一早起来,姜姀捶了点儿余甘汁,用来给晒好的溪鱼干调味,做了个酸汤溪鱼。又把仅剩的两个鸡蛋搅成蛋花,简简单单又是一餐。
在溪边洗碗时,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去,先是见到了一双面上插花的草鞋。顺着裤脚一路向上看去,对上兰英婶笑意盈盈的一张脸。
“阿婶您怎么来啦。”
晃了晃手里的陶罐,兰英婶说道:“家里的酱菜刚做出来,我头一个就想到你了。我才尝过,这个吃着不咸,用来下饭配粥都合适。”
姜姀在身上擦干净手,接过她递来的陶罐:“既然是您自个儿做的,那这份心意我们就收下了。”
兰英婶嗔怪道:“你看你,又开始客气了。我今日来可不单单是为了送酱菜。不是说屋里那位醒了嘛。这阵子我一直没空下来,也不知道你这从天而降的桃花到底长什么样。”
“阿婶您就别揶揄我了。您要想看,就自个儿进屋看去。我把这几个碗洗好马上就来。”
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兰英婶走开去。
宋衍吃过朝食,而今又在编草绳。不光自己编,还带着小果一起。
小果倒也乐意学。只是如她娘亲所说,没编几下就嗷嗷叫着手疼。
宋衍自然不为难。这本来就是大人的活计。想自己当初在这个年纪,除了张嘴吃饭撒泼打滚,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小果好歹简单的活计都能做,可比以前的自己强多了。
站着的兰英婶并不打扰,在门边看他俩玩了会儿。
还是小果抬头瞧见,喜滋滋地迎上来:“阿婆你怎么来了。”
宋衍在旁听着。昨日那位她喊的是沈阿公,今日来的这位想必就是他的妻子罢。该说不说,这俩人长得还挺有夫妻相,举手投足间总带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随姜姀唤她:“阿婶好。”
“诶好。我听我家老汉说了,说阿姀屋里那位模样精致,性子喜人,我想着这不得下来看看。”
莫名挨了夸,宋衍面上好一顿嘚瑟:“多谢阿婶。”
再想说什么,又怕说多了要破功,影响自己在这家人心中的形象,便收住嘴,有模有样地学着姜姀的样子问道:“阿婶您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就是趁着下来送酱菜顺道看你一眼,这还得赶着回去呢。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爽快地应了声好后,他目送兰英婶出去。
姜姀恰好洗好碗回来,见她没在屋里多待一会儿,问道:“阿婶,这就要回去了?”
“没有。”她话音很轻,兀自朝屋里使了个眼色,“你先去把东西放下,一会儿出来同我说说话。”
煞少见她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姜姀心里狐疑了阵,乖乖进屋把碗筷倒置在置物架上滤水。看了眼正在玩闹的一大一小,没多说什么,径直出去了。
“阿婶,怎么了?”
扯过她的袖子,兰英婶带她来到溪边。回头看了眼草屋,确定这个距离屋里的人听不见后,压低声音说道:“我瞧那宋郎君模样生得俊俏,的确看着喜人。只不过他那一条腿怕是不好。当初摔下来后,想必也没找郎中看过。万一以后成了跛子怎么办。”
“那也总比丧命好啊。那种高度摔下来,要不是有草屋垫着,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先前我还觉得在你屋头留个俊俏的小郎君挺好,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担心。万一他的腿好不了,在这个家里,你又得照顾孩子,又得顾着他。日子长了怎么得了。家里总归需要一个能干的男人帮衬。若他反而成为你俩的拖累,倒不如早日撇下了好。”
姜姀道:“我已经答应让他留下来当劳工了。”
“他这样的身体能做什么?我记得你先前说他是富贵人家出身,想必定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怕不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肯学罢。”
姜姀笑道:“阿婶,他肯学。这编草绳的手艺就是我前两日教他的。那会儿他是学不会。可我半夜里起来,见他自个儿摸黑琢磨,到了早晨就什么都会了。有这样的耐心,肯定能把事事都做好。”
兰英婶没再说什么,轻叹一口气道:“也罢。既然你替他说话,那我尊重你的决定。若日子长了,看出来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即便你沈叔不把他丢出去,我也断不会允他在你屋头住下去。”
“阿婶您安心。若他品性真的拉扯不起,不用您赶人,我自会第一个把他扫地出门。况且那腿,跛一点又怎么了。只要没坏彻底,大体能用就成。大不了重活累活我来,让他做些精细的。不过是男女内外对调,我倒觉得无妨。”
“行。你自己注意就成。”
两人说着便往草屋那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