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盆冰凉刺骨的污水当空泼来,墙角因寒冷而蜷缩的一个小宫女瑟缩得更厉害了,嘴里呜呜咽咽的,很快声息弱了下去。
“起来!别装死!”她面前一个瘦长、脸色发青宛如白日阴魂似的男子一脚踹向她,脸上勾起痛快恶毒的笑意。
“不是嚷着要吃饭吗?还吃不吃了?”曹平嬉笑一阵,却始终没看见女子动作,狠狠皱眉。
不会是死了吧?
不过死了就死了,算她命不好,谁让这偌大深宫阴影里早就堆满了白骨和腐烂的尸体,更何况是这半点恩泽都照不到的冷宫?
曹平刚想转身,忽然余光瞥见宁樱颤颤巍巍支起一只胳膊,肩胛骨凸起,瘦骨嶙峋得可怕。
宁樱一睁开眼睛就忍不住干呕,因为饥饿胃里空空如也,好像要吞噬掉她一切理智和意识。
这是哪里?她不是在给师傅送材料的路上被闯红灯的车撞了吗?
宁樱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且穿越了。
这时,面前忽然出现一张瘦长如猴的脸,她费力后退贴上墙,声音嘶哑:“你干什么?”
“醒了?命还挺大的,醒了就来吃吧。”曹平尖声怪笑,脚尖踢过来一个粗陶大碗。
宁樱垂眸,忍着恶心,只见那缺口大碗里的东西哪里称得上什么饭,不过是些发臭的残羹冷炙。
“有别的吗?”宁樱清楚面前这个恶人是不会有任何慈悲之心的,但她还是想试试,不然今晚深冬夜里她还真怕自己就这么饿死了。
曹平冷哼一声,“老鼠也就配吃这些剩饭。”说完他抽身离开,“砰”一声冷宫大门又落了锁。
听见没了动静,宁樱忍着眩晕站起来。她看了眼荒凉破烂的四周,除了疯掉的嫔妃在角落里冷冷凝视她以外,空无一人。
看样子,这冷宫里一日里只有一餐。
大门紧锁,宁樱没有力气再浪费,她打算借着墙角的草垛翻墙出去找点填肚子的东西。
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抓住!
一刻钟后,宁樱在疯妃嫔不屑转为诧异震惊的眼神中翻出了冷宫的朱墙。
几乎是滚落下来,宁樱吃痛,一瘸一拐扶着墙站起来顺着官道慢慢走。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但是得找到人救救她!
远处深红落日隐在恢宏宫闱之后,宁樱又饿又痛,迎面撞上了一队披盔带甲的人。
领头人明明是一副血洗阎罗的凶狠气度,但面容却生得昳丽非常,格外俊朗,只有寒星双眸露出隐隐杀气。
经过宁樱时,领头人单手按剑,眼睫未眨分毫。
宁樱也能看出这队人地位非凡,招惹不起,故屏息凝神没有多看,想等他们过去再继续往前。
直到队列中一个额角带疤的男子步行过快,一时没看见瘦小的宁樱,竟然直直把她撞飞了出去!
宁樱呕出一小口血,脑海霎时嗡鸣不止。她心里哀叹一声,不是吧,不会真要命丧于此了吧。
她躺着官道上,仰脸看天,直到刚刚看见的那个生得格外好看的领头男子出现,占据视野。
“你没事吧?”男子蹙眉问。
宁樱不知道哪里生来的勇气,竟一把攥住他衣袖,咬牙切齿道:“赔我点钱。”
宁茯玉不语,看她装扮应该是哪个不受宠的宫里的小丫鬟,明显被人欺负惨了,浑身肮脏,和这宫里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是他见惯了的。
但……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即便如此,这小宫女的眼神却清凌明亮,透着股发狠的劲儿。
被勾得想起什么,宁茯玉屏退身后一众手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荷包,默不作声塞到宁樱脏污带血的手心。
“不要告诉别人,”他垂眸与宁樱对视,又道,“还是尽早学一门手艺,出宫去吧。”
宁樱怔愣一瞬,不由握紧了手里做工精细的荷包。
“你叫什么名字?”眼见他要走,宁樱忽然出声。
“宁茯玉。”男人淡淡说,他知道宁樱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无非是报答一类的话,但他已经听厌了。
“我会来找你的。”宁樱一字一字,语气坚决说。
宁茯玉嘴角勾起微末笑意,这是在跟他约定吗?
宁茯玉带人走了,刚刚撞她那个刀疤脸汉子走在最后,塞给了宁樱一个发硬的白馍。
等鼻间那抹血腥气息散尽,宁樱也啃完了那个白馍,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
她慢慢往回走,天色已经暗下来,宫门要锁上了,不可逗留在官道上。
她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刚刚将军模样的男人的话,叫她学门手艺。
宁茯玉倒是提醒她了,她身上现成的不就有一门吗?
宁樱笑起来,她可是师傅徒弟里最优秀的那个,她会竹编!
回到冷宫,宁樱这回有空好好扫视一圈了。
忽略掉时不时从角落里闪现出来的妃嫔,宁樱把冷宫里里外外搜罗了一遍,终于在一个偏僻后院发现了一丛竹子。
宁樱越看越喜欢,熟悉的手痒劲儿又上来了。
她四下看一眼,捡起一把生锈的柴刀,开始虎劈起来。
虽然工具缺乏,但宁樱迫不及待想要完成一个作品出来,在这陌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唯有熟悉的事物可以让她安心。
身后窸窸窣窣,宁樱警惕回头一看,只见地上一堆生锈刀具,门边是刚刚那个妃嫔畏缩的脑袋。
宁樱朝她笑笑,“多谢。”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宁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怀里昨晚完成的那只竹编小兔被门槛上坐着的妃嫔拿去了,正把玩着。
宁樱伸个懒腰,蹲下身问:“你喜欢吗?”
宁樱指指竹兔,妃嫔混沌的眼里出现光亮,用力点头。
过了会,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宁樱。
“颜……养颜的。”
宁樱接过来打开一看,是枚漆黑药丸。她闻了下,清香的,应该就是妃嫔以前偷偷存的养颜丸,没毒。
为避免手生,宁樱练了好一会,不知不觉又到了曹平来放饭的时候。
掂量了下手里的几枚铜板和看起来非常像毒药的养颜丸,宁樱打算跟曹平做笔交易。
正想着,“砰”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了。
宁樱站起来,整了整破碎的裙摆,走出去。
“来吃饭了!”
宁樱看见曹平把那粗陶大碗踩在脚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生厌。
眼见宁樱不紧不慢地过来,曹平心头火起,踹翻了陶碗,“还不快点死过来!我还赶着去给贤贵人送东西呢!”
宁樱捡起碎裂的陶片,状作不经意地问:“大人去送什么?”
也许是“大人”两个字取悦了曹平,他鼻子冷哼一声,“画盒,前阵子贵人最喜欢的藏画玉匣摔碎了,她到处都找不到合心意的,我是替我们主子给她送新画盒的!”
宁樱想了想,冲他弯唇笑笑,“我在这冷宫里恰巧翻到一个漂亮盒子,你过来,我给你看看值不值钱?”
曹平心头一喜,自从他负责冷宫事物以来,这里的东西早已被他搜刮干净了,没承想倒是漏了一件,让宁樱捡了漏子。
他几乎是按捺不住靠近宁樱。
冷冷看着他眼里燃烧的贪欲,宁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刚刚得到的养颜丸塞进他嘴里。那养颜丸小巧,几乎是立刻就被曹平吞进肚子。
曹平后退几步,连连干呕,却是徒劳。
宁樱看着他冷声说:“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破盒子,刚刚那是枚双生毒丸,别挣扎了,这毒丸入肠即化。”
曹平闻言目眦欲裂,双目充血,向着宁樱冲来!
宁樱飞快跳开还不忘恐吓他:“你要是把我杀了,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解药丸在哪里了!”
曹平的动作就顿在原地不动了,只能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盯着宁樱冷淡从容的面容。
“谁信你是不是毒药?”曹平后槽牙咬紧说。
宁樱淡定直视他眼睛:“你可以试试。”
曹平沉默不语,他虽然多疑但更加贪生怕死,一点点可能性他都不想冒。
“好,现在我们可以平和地聊一聊了,”宁樱一拍手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告诉那位贵人,我这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画盒,如果贵人感兴趣的话我可以马上送去给她。”
见曹平见鬼一样看她,宁樱摊手,“这回我是真的有,你不信也没关系,明天之内给我回话就行,否则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解药在哪了。”
半晌,曹新平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宁樱朝他招手,“过来,先把你弄的收拾干净。”
她脚尖点了下那碗碎裂的粥。
被拿捏住性命,曹平只得顺从地走过去,开始收拾自己造下的苦果。
收拾完后,他正要起身,忽然宁樱丢了几个铜板过来,“去买点吃的,两人份的。”
曹平数了数,怒目:“这根本不够!”
宁樱挑眉,“那又怎样?”
她这态度就是**裸地敲诈,偏偏曹平还敢怒不敢言,只得自己贴钱了。
谁知才一天光景,两人的角色就发生了大转换。
曹平离开后,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你就不怕他反应过来吗?”
宁樱诧异回头,竟然是她以为已经疯掉了的那位妃嫔 。
“得了,你那是什么眼神,真以为我脑袋不正常?”昔日里盛宠一时的静妃翻了个白眼。
宁樱不在乎她为什么装疯卖傻,淡淡道:“哦,那你把刚刚的兔子还给我,我是看你可怜才给你的。”
林舒静瞪她一眼,“你还没回答我。”
“很简单,因为我在赌。曹平再蠢,两天之内必定能反应过来。但是这就足够了,足够我借他的关系走出这里。”
“那什么画匣?你这么有把握吗?”林舒静好奇。
宁樱毫不犹豫点头,“我相信我自己。”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