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声雷鸣响彻天际,倾盆大雨说下就下,走在大街上的镇民们跑到屋檐下躲雨。
飘在湖上的船只停靠进石拱桥。
石桥外的泷镇,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渔民们拍了拍身上的雨水。
“怎么说下就下。”
“闷了那么久,是该下雨了。”
渔民认出其中一位躲雨的人是梦鲤楼副厨曾淘,看他船上餐具都打翻了,想必着急躲雨摔了,戏谑道:“哎,曾淘,你怎么在这?”
“跟客人游船。”
“不是吧,堂堂梦鲤楼的副厨还要陪客人用餐。”
众人嘲笑。
曾淘看着起哄的渔民,气得双唇都在微微发抖。
渔民讪讪道:“曾大厨,不是连玩笑都开不起吧。”
曾淘拿起船桨就往雨中撑。
渔民阻止道:“你傻呀,那么大雨,小心被冲进湖里。”
曾淘充耳不闻,直往雨中冲。
雨水把荷叶打得东歪西倒。
冰雹般的雨滴砸到曾淘身上。他不会撑船,动作笨拙,误入藕花深处,惹到众人频频大笑。
船被地下藤蔓卡住了。曾淘探下身子去扯,发现是被布料裹住的物体,扔掉船桨去拉上来。
渔民看清曾淘捞上来的物体,笑不出来了,吓得双瞳倏地睁大,大喊——
“死人了。”
-
小雨淅沥,雾气重重。
衙差撑船回到岸边,朱岁颐怕水,不敢太上船,做了几个深呼吸仍然迈不出步伐上船做尸检,被围观的群众嘲笑。
“朱捕快,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怕是鬼还没上完身。”
朱岁颐无视笑得前俯后仰的镇民,低声叹了一口气,吩咐衙差:“把尸体搬上岸。”
曾淘怒气冲冲:“别碰我娘子。”
朱岁颐语气很淡:“节哀。你让我看看死者的致命伤。”
曾淘指着朱岁颐骂:“什么致命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场的只有你不知道谁死了,滚一边去。”
又有镇民调侃朱岁颐。
“朱捕快,死者相公都不追究,这不是乐得清闲嘛。”
“我看文华就是不愿再帮曾淘还赌债,选择自尽。”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何况朱捕快是一个没记忆撞邪的官,连话都说不利索。”
泷镇是三江四湖交汇处,南下做船运生意商人必经之路,镇民多半是做生意谋生,非常封建迷信,认为朱岁颐被鬼缠身,说话神神叨叨,行为也奇奇怪怪。
碍于朱岁颐身份,不敢明目张胆开坛作法,只能言语上攻击朱岁颐,以此逼朱岁颐自觉离开泷镇。
朱岁颐长得贵气冷艳,肤色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清冷白皙,眼神清冷带着攻击性,又是一身深色捕快服,冷冰冰地扫镇民一眼:“再说一遍?”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仍然有妇女怯怯道:“朱捕快认得出这位死者吗?”
朱捕快认得出。
但朱岁颐认不出。
但她没撞邪!
她是穿越了。
朱岁颐是21世纪的人。一个月前,她不小心掉入河中,醒来就穿越到盛世皇朝,花了整整一个月才适应盛世皇朝的生活。
相传盛世皇朝的朱岁颐与江湖人士勾结,尽做黑心事。一个月前遇袭被抛入澄心湖中,镇民路过亦没有救治,生怕无故受害。
朱岁颐就莫名其妙穿成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同名同龄活在盛世皇朝的朱岁颐。
想到这,朱岁颐不知笑好还是哭好,苦读寒窗十二载,刚如愿去到海城刑警支队当上一名实习法医,就来到这个鬼地方当上一名捕快,受尽冷嘲热讽,心态快崩之时就有命案发生,让她过过手瘾。
这时,衙差跑回来,低声跟朱岁颐说:“老大,仵作告老还乡了。”
朱岁颐眼睛一亮,把不愉快都忘光光:“没关系,我会。”
“你会?”
“对呀。”
朱岁颐挽起衣袖,突然想到什么,吩咐衙差:“先把这位娘子抬回府衙吧。”
曾淘拿船桨抵住岸边,往湖中一撑:“你会个屁,你敢碰我娘子吗?”
“敢呀。”朱岁颐想证明给曾淘看,但曾淘把船撑出去了,只能站在原地:“你把船撑回来。”
那次落水后,朱岁颐落下创伤后遗症,洗澡都不敢用澡盆。要不然,她每天都来跳湖,看能不能穿回21世纪。
朱岁颐喊衙差:“把船拉回来。”
衙差们都不太敢碰尸体,只能用船身抵住曾淘的船,双方都僵持不下。
朱岁颐在岸上看了干着急,脑海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曾淘是梦鲤楼的厨子?
只能去找他了。
“怎么啦?”
一道清冷不屑的嗓音从人群后传来,镇民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林奕从人群中走出来。
林奕垂眸看眼尸体,再看看镇民们,目光最后落在朱岁颐身上:“怎么死的?”
林奕,人称林少爷。
他是泷镇首富林八万的儿子,也是梦鲤楼的少东家,更是掌管京城万府兵部的林大人。
泷镇的人本就不敢惹有钱有势的林府,林奕又是从京城回来,这一出场,众人都缩成鹌鹑蛋似的。
朱岁颐听衙差说,一年前,京城没在拨款到泷镇府衙,随后林奕就来泷镇,当时以为是来接管府衙,谁知是来拆府衙。其中缘由无人知,只知有人传林奕要成亲,朱岁颐便投湖自尽,幸好被林奕及时救起。
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怎么去哪里都躲不过林奕这号人物。
众人看两人的眼神都暧昧不明,是非之地必有人精要作妖。
有人笑着问:“朱捕快,林少爷怎么知道你会验尸?”
又有人笑着回:“林少爷看人的眼光怎么会差呢。”
林奕一个眼神,曾淘乖乖撑船回到岸上。
“死者是曾淘的妻子,文华。”林奕扫了一眼便认出死者,吩咐衙差:“把尸首搬上来。”
衙差们乖乖照办。
朱岁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侮辱,暗自叹气,这就是命呀。
这个林奕原本是21世纪海城刑警支队的队长。
没错,在21世纪,朱岁颐是林奕的下属。盛世皇朝,是他脚下的一只蚂蚁。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此生都要离林奕远远的。
一个月前,两人同出一个案发现场,朱岁颐不小心掉进河中,林奕跳下去救她,就一块穿越到盛世皇朝。
人与人的区别也在这体现得淋漓尽致。
朱岁颐从一名菜鸡穿越成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林奕穿越成首富儿子、一名大官,人人阿谀奉承之。
尸首腐烂不成人形,散发着浓烈的恶臭,朱岁颐蹲下来就撑开文华的眼皮检查瞳孔,吓得曾淘“哎、哎、哎”地喊。
“朱捕快,不行就别逞强呀!”
众人往后退了几步,也吓得不轻。
“朱捕快真得被鬼上身了。”
朱岁颐无奈敛眸。
什么人都有。
林奕蹲到旁来:“怎么死的?”
“致命伤应该是胸口这一刀。”朱岁颐用手帕捏着文华的下巴,凑近看到文华的颈脖有一条深紫色的肋痕,看眼曾淘的腰带。
曾淘正处中年发福的年纪,腰带比电视剧上的县老爷还宽,松松垮垮搭在腹部。
文华穿得清凉,两边手臂露在空气之中,肌肉条线清晰可见,应是习武之人。朱岁颐想象曾淘一怒之下解开腰带肋文华的颈脖,还没脱下来就被文华一脚踹飞。跟个王八似的四脚朝天,不禁好笑。
“看什么?”林奕声线冷淡,性感而有磁性。
朱岁颐弯了弯唇角:“猜测凶手。”
曾淘脸色一变,朝着朱岁颐的后脑勺,怒骂:“朱捕快,此话差言?”
朱岁颐认真检查着文华的手指,没理曾淘。曾淘着急往前推朱岁颐,朱岁颐差点趴到文华身上,幸好林奕及时稳住她。
林奕慢悠悠转头看曾淘一眼:“猜你是不是凶手。站一边去!”
曾淘瞬间不敢吱声,乖乖退到一边。
朱岁颐暗自叹了一口气。
林奕轻笑问道:“这次不会吓到跳进湖吧。”
镇民们都听不见林奕说什么,看到林奕笑就跟着笑。
她倒想能吓到跳进湖中。
老是翻旧帐有意思吗!
朱岁颐愤愤不平:“那次是尸体都在河中形成巨人观,突然爆炸……穿越过来,亏的明明是我。”
林奕轻嗤:“说的我不亏似的。”
朱岁颐顶撞:“你亏哪里了?”
她仰头看林奕。
林奕满脸写着:亏给你了。
以前被林队长秉节持重的形象欺骗了,这个人根本是个流氓。
她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流氓呢?
朱岁颐叹了一大口气,把话题拉回命案上:“根据尸体腐烂情况来看,预计已经死了超过三天。”朱岁颐转了转眼珠子,换算回古代的时候:“约三十六个时辰。”
“喉部明显有一道深紫色痕迹,生前被人用腰带之类的条状形物体勒住颈部,头部还被钝器硬物打击造成严重颅内损伤,但致命伤是胸口这刀。”
朱岁颐指着插在文华胸口前的小刀。
“刀刃上刻着小字,具体是什么字,要把尸体带回府衙,进行详细检查后才知。”
朱岁颐见文华衣着暴露,想脱掉外衣给文华披一下,但她的外衣用腰封束住,实在是不好脱。
她转头看林奕,眨了两下眼睛,余光在文华身上瞟了两眼。
林奕看出她的用意:“行,搬回府衙吧。”
朱岁颐暗自低骂了一句:小气。
家财万贯还在乎一件外衣吗,又不是用金子做的。
曾淘阻止道:“林少爷,我觉得……”
林奕举手示意他闭嘴,不耐道:“插在文华身上的刀是梦鲤楼的,凶手极有可能是梦鲤楼的人。你不找凶手,但我要找家贼。”
众人哗然。
“拜托朱捕快尽快查明真相,我亲自监督,可以了吧。曾淘。”
怎么听出重重的威胁之意。
朱岁颐硬着头皮说好。
曾淘也只能说好。
-
天际间银光闪烁,随即暴雨如注。原本漆黑森冷的殓房在狂风骤雨中更加可怖。
“什么?你要解剖文华的尸首?万万不可呀。”
衙差阻止道:“老大,死者为大懂不懂?”
“懂。”
朱岁颐戴好手套,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圈,把文华头饰拆开,放到对应的地方。
她这边拆,衙差那边把头饰抛到文华身上。
朱岁颐推着捣乱的衙差,吼道:“出去。”
“不是,老大……你何必当真呢?林少爷是给你面子,才在大家面前帮你。”
“谁说我是给她面子,文华有什么本事穿金戴银。”林奕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那支金簪子,转头看着几位衙差说:“梦鲤楼仓库再被偷下去,我把仓库送给那个贼得了。”
衙差们默默退下,贴心地把门带上。
殓房剩下朱岁颐和林奕。
林奕的到访让朱岁颐增添几分紧张感,看则无波无澜地做尸检,心跳快到要破膛而出。
朱岁颐按住疯狂的心跳,把插在死者胸部的小刀拿下来,那股乌木香味笼罩过来,她惊得往后仰了一下身体。
林奕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而后伸手拿过朱岁颐手中的刀,嘴角微微翘了翘:“我看刀,你继续。”
“以为你要打我。”朱岁颐笑着解释,继续低头检查刀口,余光瞟见橙黄烛光下,林奕的影子叠着她的。
林奕忽然问:“不难过了?”
朱岁颐莫名看林奕一眼,拿过一个碾子夹文华指甲内的纤维:“死的又不是我娘,有什么好难过?”
“这样被骂都不难过?”
朱岁颐眨了眨眼睛:“我记得……骂我最惨的人,是林队长你呢。”
林奕安静想了下,用老成的语气说:“我只是想你……”
“别被感性误导判断嘛。”朱岁颐抢先接上林奕的话:“知道啦,林少爷。”
现代的朱岁颐十岁那年,跟林奕成为邻居。林奕年长她六岁,十六岁的少年,长得又高又帅,成绩名列前茅运动也好,对她还不错。朱岁颐会喜欢上林奕是迟早的事,后来家里发生这些那些的事,朱岁颐住到林奕家里,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差一步就在一起。
冥冥中就差这一步。
两人没有在一起,成为重组家庭中异父异母的兄妹。
朱岁颐上下认真检查一番后,隐隐约约闻到文华身上有一股香味,再凑近点吸。
林奕倚靠对面的桌角,盯着朱岁颐像小狗一样的行为,嘴角翘了翘:“你闻什么?”
“文华身上的香味有点熟悉。”朱岁颐仔细回想在哪闻过呢,想到林奕要捉家贼,有可能是在梦鲤楼碰到过?
她抬头看林奕:“你要不要过来闻一下?说不定就闻出是梦鲤楼的谁?”
林奕把玩着那把小刀:“四天前梦鲤楼推出无骨鱼粥底火锅,制作了一批小刀专供客人自行切鱼片。你不是也拿了一把回家当水果刀?”
屋内再次如一滩死水般安静。
朱岁颐穿越过来一个月,只在乞巧节那晚看过歌姬穿抹胸裙表演节目:“文华是梦鲤楼的人?”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文华在财神赌坊做事。”
哦。
财神赌坊也是林府的产业。
朱岁颐要脱掉文华的衣裳检查,抬头看林奕:“你转过去吧。这个朝代很注重清白。”
林奕轻嗤:“还挺入乡随俗。”
朱岁颐神情十分认真:“尊重死者。”
林奕背向验尸台:“我还不想看呢,等会又要我负责。”
林奕救起朱岁颐那晚,被镇民看到林奕对朱岁颐又亲又摁胸口。要不是林奕地位摆在那,那晚朱岁颐都被捉去浸猪笼了。
朱岁颐知道林奕说那晚的事,认真道:“放心,我不用你负责。”
林奕眉头高高挑起,不着调地说:“负责也行。”
朱岁颐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道:“曾淘也不会讹你,他都有钱给文华买一支镶满绿翡翠的金簪子,还没钱风光大葬文华吗?”
林奕眉头微挑:“曾淘是赌徒,刚又在财神赌坊输钱了。哪里来的钱买金簪子?”
怪不得镇民对曾淘是那么一个态度。
朱岁颐顺口道:“那金簪子是情夫送的?”
林奕不冷不热地回:“这就需要你去查了。”
朱岁颐倏地抬头,语气不急不慢:“文华死前跟人发生过关系。”
-
府衙公堂。
朱岁颐打量着曾淘的大肚腩,都快把衣裳撑爆,实在看不出因赌债缠身过着苦日子的人。但确实会让妻子作出出轨的行为。
林奕敞开双腿,像没骨头地坐在师爷的位置上,示意她开始审问。
朱岁颐清了清嗓子:“曾淘,你最后一次见文华是什么时候?”
曾淘:“五日前,她跟我说她娘病了,想回去看看她娘。”
突的,曾淘惊恐地睁大双眼,指着朱岁颐:“林少爷,这案不能是朱捕快查,必须换人。”
朱岁颐一愣:“为什么?”
曾淘激动不已:“文华跟我说,朱老板去隔壁县送酒,让她一同回去。”
朱岁颐没说话,直视着曾淘。她的眼神清冷,语气冷冷淡淡,整个人都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块,让人捉摸不透。
曾淘默默闭嘴。
待他安静下来,朱岁颐才缓缓道:“四日前,我娘说文华定了两瓶桂花酒,让我拿去梦鲤楼给她。但我忘记了。乞巧节那天早上,也就是三日前才拿过去给你,你说好的,这就拿给文华。”
曾淘脸色瞬间煞白,眼神闪烁着惶恐和心虚。
林奕也抛出一个疑问:“乞巧节那晚,我怎么没在后厨看到你呢?”
雨水打到瓦片发出响声,像极了曾淘如鼓般的心跳。
曾淘不回答,朱岁颐和林奕也不催促,就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脸上都挂着一个势在必得拿捏一切的笑容。
曾淘暗自笃定两人肯定有奸情,连笑容都那么像:“有几位要上船游湖的客官点了鱼生,厨房不够位置,林老爷让我到湖边杀。他能替我作证。”
现在梦鲤楼交给林奕打理,曾淘见林奕应都不应一声,就差跪下来跟林奕求饶,不应该为了保证新鲜到湖边杀鱼。
朱岁颐怀着怜悯之心来逼问曾淘:“乞巧节那晚,你在湖边杀鱼时看到回娘家探亲的娘子竟然在澄心湖跟别人偷情,一怒之下杀掉你娘子文华。”
“是吗?”
曾淘不知吓的还是气的,嘴唇发抖,说出来的话都不利索:“你、你你不要冤枉我,我没杀我娘子,我娘子不是我杀的。”
已是傍晚时分,天空是宁静的深蓝色,朱岁颐拿出镶嵌着翡翠的金簪子,平静地问:“这是你送的?”
“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送的呢?”
衙差带回四喜酒馆的丁小二。
丁小二听到朱岁颐问金簪子的来处:“朱捕快,这个金簪子是你娘送给文华姐的。”
大修ing~
悬疑探案喜剧,每个人都能组cp,温情空降陪大家过冬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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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