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未歇 第13章 随机约会

然后她果断钻进了他的车。

低头扣安全带的时候，纪云舒有片刻的走神。

她想起多年前的盛夏，也有这样一个人，不期然撞破她的伪装。

那是高二时的某个夏夜，她喜欢的小众乐队来津南演出。

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签了一张请假条，捂着肚子一脸苦相，成功让看门大爷为她打开了封闭高中的大门。

走出来后，纪云舒直起腰，没事人似的拎着书包，抽出门票看上面印的公交路线。

一旁不远处的栅栏旁，突然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影子，正拍着手心的土，弯腰捡地上的书包。

夜色如墨，她只看到那人剪着寸头，个头很高，月光下鼻梁的剪影挺拔如峰。

他们遥遥对望。

都是翘课，但高下立现。不过殊途同归。

那人单肩挎着书包走过来，似乎对她笑了笑。

“同学，你也去上网吗？”

……

“闺蜜？”

桑原一声哼笑，打断她的回忆。

“纪云舒同学又在忽悠什么？”桑原调侃道，好似忘了二人昨晚刚刚矛盾置气。

其实桑原一出校门就看到她了。原本想一脚油门装作没看见。但看到她面色不豫地站在那里，想到她要挤在公车里，花漫长的时间站回来。于是脚和手比脑子反应还快，踩了刹车又挂了倒挡。

“今天怎么开车了？”她问。

“我哥的。”

纪云舒没说话，默默将腿上的书包整理妥帖。

除了还对他不爽，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在学校完全崩塌的形象。

她启唇，无声舒了口气。

下班高峰，车流缓慢移动。

车载音响里正播放着一支抒情的英文歌。

桑原分明没看她一眼，却忽然松动一般，主动开口问：“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话像是一只小动物用舌头轻轻舔过皮肤，让纪云舒心中涟漪微动。

但她只垂下眼帘，说：“没什么。”

桑原不再开口。

二人一路沉默回到别墅。

下车前纪云舒对他说了“谢谢”，就转头率先走向别墅。

那疏离、刻意保持距离的模样别提多明显。

桑原五味杂陈。

也行，要是她对仲殊如此，也没关系。

*

晚上，节目组拿来了最后一次约会的任务卡。

这次的规则很简单，也很直接。

形式是每个人盲填名字，双向选择的优先配对，选择混乱的，则以女生的意愿为主。

所以，可能会出现多个女生选同一个男生约会，没人选的男生则落单。

选完人一小时后，八个人在沙发坐一排，依次拿到自己的约会卡。上面写着约会双方的姓名和时间地点。

林文哲和沈青毫无意外是双选，二人的眉目传情也间接证实了这个结果。

接下来领取卡片的是安妮。她看都没看卡片，神情愉快，脚步轻松地回到座位坐下。

接下来是桑原，他是唯一收到两张卡的人。

他依次打开卡片，神色没有分毫波澜。

“桑原——安妮，周六早八点，西岭山。”

“桑原——关芝瑶，周六下午两点，动物园。”

回座位时，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纪云舒。她正低着头喝水，一眼都没看向这边。

她没有选他。

她选了仲殊。

果然，领卡回来的仲殊露出一抹神秘而欣慰的笑。

环节结束，大家插科打诨，互相玩笑，掩盖暗流涌动。

桑原从沙发上起身，莫名比平常更多了几分压迫感。他抿着唇，换上运动鞋出了门。

*

他去夜跑了不知多少公里。

但心中的郁结情绪始终无法纾解。

将近十二点钟，他回到别墅，大多数灯光已经熄灭了。

他打开冰箱，取了瓶水几口灌完，转身便怔在了原地。

厨房对面的客厅茶几上，正趴着一个人。

她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害他刚刚完全没有注意。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她就那么斜趴在桌上睡着了。

刚刚明明对她充满了怨怼，但看到这样的她，他又只觉得无奈。

桑原走过去，经过她，将她身后的窗户关好。

昏黄灯光下，笔还在她手中握着。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随心脏软了下去：“纪云舒，起来了。”

她动了动，似乎花了一番力气才将头抬起来。

她的眼白发红，瞳孔是浅浅的琥珀色，在灯光下格外透亮，也依然淡漠。

“怎么不上去睡？”他问。

“我在准备面试的东西。”

桑原喉头动了动，半天没开口。

纪云舒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仰头望向他：“你说得很有用，我过了好几家公司简历初筛。”

“嗯，那就好。早点休息。”

桑原干巴巴叮嘱一句，就要转身离开。

“那天对不起。”纪云舒很快地说。

“现在想想，我们都好幼稚。”纪云舒淡然而又释怀的笑。

桑原不接话，却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客厅钟表的滴嗒声古朴而缓慢，拉长了桑原停顿的时间。

“为什么选仲殊，而不选我？”

这便是他夜跑十公里，也未能解开的谜题。

也是在这个时间场合，有些暧昧的问题。

纪云舒神色寻常地挠挠头，眼中浮现一丝困扰。

“再多一场约会，怕你招架不来。”

她知道所有女生的选择，不爱参与竞争的她当然会避让。

但并不意味着，她不想选他。

桑原微愣，转而泄气般的笑出来。

“这么简单？”

“嗯。”

“纪云舒，”他无奈又觉得好笑，“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考虑别人？”

“也没有。”她振振有词，挑眉笑道，“这不是恋综吗？上次是你，这次换个人体验体验。”

“你真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不就是一场游戏吗？”纪云舒耸耸肩。

“你以为的游戏，现实中的杀伤力也并不小。”

“现实的杀伤力？”纪云舒重复他的话，面颊在幽暗中有几分沉郁，“我已经体会到了。”

体会到了断章取义的猜测、失控发酵的谣言能将一个人扭曲成什么样子。

桑原察觉到她脸上的伤神，手下意识地伸进衣兜里捞了一圈。

仿佛想摸出一颗糖，抚慰失意的她。

但他摸出了另一个东西。

“哗。”一阵琐碎而清澈的声音响起。

桑原食指勾着一个小小的钥匙扣，展示在她眼前。

纪云舒借着灯光细看。

那是一个手拉长弓的少女娃娃模样，黑色长马尾，蓝色劲装裙，目光坚韧，既美丽又英气逼人。

“这是？”

“她叫思筝。是我们最近准备出的武侠动画主角。”

“思筝……”她回味着这个名字，多看了几眼小人偶，“好漂亮。”

“今天我在公司看到它，莫名觉得很像你。”桑原笑着实话实说，“就顺走一个。”

“送你吧。”他递过去。

纪云舒犹豫着没接。

“等你们什么时候出，我去买。”

桑原没有将手伸回去。

“思筝呢，她家破人亡，独自一人翻山越岭追寻真相，从没有放弃也从不会悲观。希望她可以给你一点力量。”

纪云舒终于接了过来，低头轻轻抚摸女孩的脸颊。

“谢谢。”

“别不开心了。”桑原明朗一笑，“明天和仲殊好好约会。”

她抬头看向他，总觉得他最后一句话还挺别有深意。

他转身上楼，又忽然回头，眉目坚定认真地望着她。

“学校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纪云舒点了点头，心中暖成一片。

“桑原，谢谢你。”她又重复一遍。

桑原背对着她，酷酷地摆摆手，脸色却沉了下去。

*

回到房间，仲殊已经睡下了。

他借月色看到他特意挂出来熨烫过的名贵西装，已经能想象到仲殊穿这一身有多精致高雅、帅气逼人。

桑原瞬间破防，翻出手机就发消息。

“尹君，这场约会是什么狗屁规则，无聊透顶。”

“？？？”尹君打过来三个问号。

“猜个电影也行啊。”

猜电影，猜口味，猜喜欢的颜色，猜喜欢的风景，他分明都胜券在握！

那边，尹君终于懂了。

“你俩最近相处不挺好么，谁知道她为什么没选你。”

此话一针见血戳在某人心上。

尹君捧着手机偷笑看他吃瘪。

几分钟后的平静后，桑原又发来一条消息。

“她明天在哪约会？”

*

周六一大早，纪云舒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的忙碌。

上午要依照节目组的安排，赴和仲殊的约会。中午还有她妈安排的必须出席的饭局。

所以造型上也不敢太背离平常的风格，选了一件中规中矩的连衣裙。

但当她得知约会地是室内滑雪场时，感到了深深的无语。

她天性懒散，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运动，最讨厌出汗和喘不上气的感觉。

从小到大，体育课都让她头疼，八百米是她的心理阴影，运动会她永远避之不及。

更别提滑冰、滑雪、游泳这些稍微有点难度的运动。

然而屈居节目组之下，她又不可能撂挑子不干。毕竟她被她妈驯化地有极强的敬业精神和没用的责任感。

所以她只好在工作人员和仲殊的帮助下，艰难地穿好滑雪服，还在屁股、膝盖等部位绑了可笑的乌龟玩偶，防止摔伤自己。

“一点点都不会滑吗？”仲殊问。

“不会，因为不喜欢。”纪云舒直截了当地说。

仲殊顿了顿，随即爽朗笑道：“那我今天就带你来体会滑雪的乐趣。”

纪云舒强笑：“你别太自信。”

滑雪的整个过程她都非常紧张，且免不了和仲殊有一些肢体接触。

紧张加避险，让她觉得两个小时非常漫长。

仲殊也无奈，他自己倒是滑雪姿态非常帅气，可惜老师当得很一般。

两个人还险些急眼。

好在他们个性都比较成熟，很快用玩笑化解。

拍摄告一段落后，仲殊和纪云舒坐在休息区喝热饮。

他向她道歉：“刚刚失礼了。”

她不知道他在说差点吵起来，还是无心的肢体接触。

但对她来说，都是小事，所以也懒得问。

“没关系。”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摄像和编导在不远处讨论什么，可能要补拍一些空镜素材。

仲殊就在这个空隙开口——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