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北海 第42章 内讧

国王学院宴会大厅在剑桥是出了名的华丽建筑，我虽然第一次见也免不了被震撼。大厅的穹顶深如夜空，整个厅堂笼罩在昏暗的橙色暖光中，就像是中世纪的古堡内部。中央四条长木桌，上面铺着雪白的餐具和桌布，杯盘琳琅，鲜花茂盛。

我和海北在第二条木桌上找到名牌，挨着彼此坐下。Swancy坐在海北对面，我的斜对面。

一会功夫，学院的导师们鱼贯而入，到前面的教师桌旁落座。坐下没多久，一个穿黑袍的中年男人又走下来，到我们隔壁桌旁和一个红头发女生说了几句话，那个女生笑着站起来，跟他一起去教师桌边坐下。

海北附在我耳边说：“我们院长又下来拉人头了。”我的耳朵被他热热的鼻息一吹, 有点儿发痒。

“Frank，”Swancy在对面发问：“院长一共邀请过你几次去教师席？”

“四次。”

“岂有此理，他只邀请过我两次，”Swancy愤愤不平：“他是不是被你那篇Henry James的论文迷住了？”

“不是，他说我长得像他侄子。”

我和Swancy: “呃。”

这时有人喊全场起立。这是剑桥Formal的规矩，吃饭前要念一段拉丁文祷词。我一边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一边问海北：“你们祷词怎么念啊？”

“不重要，你最后念个阿门就行了。”

“哦。啊福村呀w藕呼啦西巴紧啊哦家abc阿门！”

念完祷词，菜终于端上来了。一碗奶酪南瓜蔬菜汤，一盘脆皮海苔三文鱼配蒜蓉西兰花。味道不错，但是量很少。

海北吃了几口，又蹭过来问我：“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和我做的哪个好吃？”

我故作神秘逗他：“我不能说，说了怕你骄傲。”

他歪头看着我笑。在橙红色的灯光映照下下，海北的眼睛里跳跃着两团火苗，扑簌扑簌的一直暖和到我的脚趾。

Swancy又在对面娇嗔：“宝宝，你不要老和Frank说话，不然我要吃醋了。”

我一看，坐我对面的德国老哥一副要吐的表情，我赶紧和Swancy搭话免得他继续发羊癫疯。

我问他：“念这个拉丁文祷词到底有什么意义？又没有人听得懂。”

Swancy说：“谁说的？我和你旁边那个人都会。”

我吃惊地看向海北：“你会拉丁语？”

他对我笑笑，悠然叉了朵西兰花。

Swancy哼一声，朝我侧过身子：“会两句拉丁语有什么了不起。十九世纪的剑桥学生大一入学考试就是拉丁语。”

我诧异：“你怎么知道十九世纪剑桥学生考什么？”

海北冷笑：“因为他是十九世纪穿越过来的。”对面德国老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Swancy叉了一块三文鱼塞进嘴巴，悠然道：“你们没读过《一个美国人在维多利亚剑桥》吗？上面都写着呢。不仅要考拉丁文，还要考希腊语，代数，几何，神学。唉，”他一脸痛惜的表情：“现在剑桥学生的质量真是越来越差了。”

他刚说完，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桌边响起：“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

我们几个一起抬头，只见国王学院院长站在Swancy身后，一手拿着酒杯，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

海北和Swancy愣了一下，双双从椅子上蹦起来。

Swancy嘴里还含着一口南瓜，咽也不是，嚼也不是，急得脸都涨红了。

院长微笑着打量他们两个：“Swancy，我听说你和Frank两个在康河上比赛划艇，还掉到河里去了，有这回事吗？”

Swancy和海北尴尬地互望一眼，谁也不敢说话。

院长轻拍Swancy的肩膀：“好可惜啊，我不在现场，没能看到这么惊险的画面。不过我在想，你们两位要是把精力和技术放在真正的比赛上面，不是更好吗？”

他看两学生不吱声，笑着抿了口酒说：“你们加把劲。去年三一的名次上升了几位，我那几个老同事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呢。凯斯的院长就不用说了，上次还跟我说这个比赛结果对他们没悬念。我什么时候也能在他们面前显摆一下。”

Swancy忙表态：“今年我们尽力。”

我看着这对混世魔王一脸毕恭毕敬的样子，肚子里恨不得笑趴下。

院长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不是给你们压力。我知道一下子升到前五名也不大可能，只要和三一的名次不要相差太大就行了。当然，”他对海北眨眨眼：“要是升到前五名就更好了。”

说完他举举酒杯，笑呵呵地走开了。

海北和Swancy重新坐下，两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

Swancy整整领带，学着院长的口气：“我不是给你们压力...只要和三一不要相差太大就行了...哼哼，说的容易，今年这个样子，不是最后一名就谢天谢地了。”

海北紧皱眉头喝了几口酒。过了会他问Swancy：“你找Carl谈过了吗？他到底什么意思？”

Swancy一摊手：“他的意思还是那样，要和我们比赛一场。如果赢了就用我定的参赛阵容。不然就用他的。”

“他要什么阵容？”

“让William顶替David，Daniel顶替你。”

海北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有没有搞错？Daniel力量这么差，怎么当三号位？”

Swancy拿起酒杯到眉毛处看里面晶莹的酒液，一面悠悠地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要不是你他怎么会搞出这些事情。”

海北一脸郁闷。过了会他放下酒杯说：“随便他，他要比就比吧。”

Swancy干笑一声：“怎么比？我们这边人都凑不齐。”

“怎么会凑不齐？我们有Allen, Mick...”

“Mick被Carl挖走了。”

“什么？”

“Mick今天早上跟我说的，说Carl昨天找他谈了，他考虑过后还是觉得Carl那个阵容更强一点。”

海北：“怪不得刚才他看见我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我要杀了他一样。”

“所以咯，”Swancy轻快地抿一口酒：“没戏了。”

我总算听明白了，海北他们队里起了内讧。有个叫Carl的队员要和海北，Swancy比赛，但是海北他们组队还缺一个人。

我看他们两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我有一个人选...”

他两的眼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我有点怂怂地对海北说：“Andy,你还记得他吗？他妈是职业赛艇手，他和我说他小时候一直被她妈逼着划船，但他是我们学院的，不知道符不符合你们要求？”

“学院不重要，”海北说：“我们找人组队和Carl比赛，不是去参加Bumps,” 他转头问Swancy：“你怎么说？”

Swancy想了想，对我说：“你把他电话给我，我明天找他问问看。”

问题暂时解决了，Swancy又恢复他贱贱的状态开始撩拨右手边的小男生。这时甜品上来了：黑巧克力焦糖布丁。

我拿叉子拨下一块，刚要吃的时候，感觉左手被人轻碰了一下。

我往左边一看，海北看着我，嘴唇蠕动对我说了句话。正好背景有点吵，我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我提高声音问他。

他默不作声地看我，忽然把头伸过来枕在我的肩膀上，嘴唇几乎贴着我的耳朵说：“Спасибо（俄语：谢谢）。”

我心口一阵“砰砰”乱跳，一股酒劲也不知道什么感觉从身体深处泛上来，冲得我大脑一片发晕。我赶忙定定神，第一反应就是骂他几句，老是没事情拿我开玩笑。

“你说的什么屁话，我听不懂，”我憋了半天，最后说出来这句。

“听不懂算了，”他笑着说，伸手在杯子里倒了点酒，含了一口。

他慢慢地品玩那口酒。从侧面看，他的颈部线条绷得很紧，喉结高高耸着就像海平面上凸起的礁石。他每喝一口酒，喉结会缓慢而有力地滚动一下。

我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他们学院的酒酒劲儿大，喝得都有点上头了。

这时海北突然转过脸来看我，我心里一慌，感觉脑袋有点晕。

他似乎被我一惊：“你怎么了？不舒服？”

我一激灵，才发现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也有点烧的慌，还好在灯光下应该看不清楚。心说这他妈什么酒也忒凶了点。

“没什么，就是这酒喝得有点上头，”我胡乱回答。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内容不明的神色，说了句“哦”，然后突然站了起来。

从我的角度看，他高高的身影杵在面前就好像要对我做什么动作一样，我脑子一晕脱口而出：“你...你要干嘛？”

他悠悠道：“上厕所。”

我：“...”

他出去以后我终于稍稍平静下来，我也觉得奇怪，我今天怎么情绪反应这么大，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这要是在国内还能周末跑趟医院查个内分泌心电图啥的，在国外就只能熬着。这也不知道咋回事，可能还是酒量的问题。

我闷着头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声“宝宝”，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抬起头，又对上Swancy贱兮兮的眼神。

“宝宝你在想什么呀？也不和我说话，”Swancy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我苦笑：“Swancy，你不要乱叫。”

他朝我前请倾身子，用嗲嗲的口气说：“宝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我简直哭笑不得。他嘻嘻一笑说：“唉，好吧好吧。谁让你和Frank发展得这么慢。你们要是发展快一点我也就死心了。”

他说完喝了口酒，突然又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我：“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什么..什么哪步？”我皱着眉头问他。

他好像说悄悄话一样故意压低声音，全然不顾旁边人完全能听见：“你有没有跟他上床？”

1. 三一学院是剑桥的大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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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