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北海 第36章 挣扎

我忙说过：“好啊，一定。”

“那我到时候再联系你，”朱姐说。

我们互换了电话号码，挥手道别。

晚上系里同学一起在面包街附近聚餐。大家商量一阵后，决定去一家广东餐厅吃饭。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我才做的这个决定，但是我深表怀疑。英国人就是这样，心里再怎么高傲，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这也算他们的民族特色了。

进了餐厅，服务员把我们引到一条长桌旁。我和Andy挑了两个空位坐下，Helen坐在我左面。不一会儿，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让我们点菜。

轮到我的时候，我说：“要个什锦炒面。”

然后我指指Andy:“帮他也来一份。”

Andy立马叫起来：“不不，我只要米饭就...就...可...”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周围人都在看他。

“好吧，就这样吧，”最后他垂头丧气地妥协。

过了一会饭菜上桌，Andy拿着叉子捞炒面吃，一看就是饿着了。我碰碰他的手臂。

“慢点吃，”我说。

他一脸傻呼呼地看着我。

我忍住笑：“慢点吃，等等我。”

“噢，” 他应一声，干脆把叉子放下，两手叠在餐桌上看我吃。我又想笑，又感慨他的单纯。

我找他聊天：“Andy，你和那个女孩发展的怎么样了？”

他立刻扭捏起来：“女孩？你是说May?”

“是啊。”

Andy一脸害羞地挠挠头皮：“我们挺好的，上个礼拜我还去利物浦找她来着。她说圣诞节过来陪我。”

“那太好了，恭喜啊。”我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她还说你带我买的那件绿色大衣特别好看，说我穿起来像James Bond，嘿嘿。”

我憋不住只想笑。他一脸严肃：“真的，她是这么说的，她还说我身材很像肖恩康纳利，就是发型不像....”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抽抽。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我跟他道歉。

他憨憨一笑：”没关系。对了，张，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二手店，他们最近还搞抽奖活动吗？还搞的话你告诉我，我再去碰碰运气。”

我一口红茶差点没噎住。

“我去...打听打听啊...”

Andy心满意足地继续埋头吃面。这时, 坐在我左面的Helen夹菜时不小心把我的筷子碰到地上。

“对不起，你的筷子...”她说。

“没关系，”我弯腰捡起筷子，让服务生换了一双。

本来因为Jonathan的关系，我不大愿意和Helen说话，但现在我们两坐在一起，Andy又在专心吃东西，我只能和Helen社交。

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我问她：“Jonathan怎么没来？”

Helen说：“他身体不舒服，给系里请假了。”

“是吗？”我有点慌：“什么不舒服？”

Helen抬起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盯着我：“他说他被人打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气氛极其尴尬。

“他对我说，是被你和Frank一起打的。”

我的火一下子冒出喉咙，忍不住对Helen说：“那你应该问问那天他都说了什么。如果他没有侮辱我还有我的国籍，我为什么要揍他呢？还有他骂Frank的那些脏话，那些真的是一个剑桥学生应该说的话吗？”

Helen叹口气，说：“他和Frank的关系一向很差，我也劝过他几次，他不听我的。”

我摇摇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一方面用最脏的话侮辱Frank，一方面又整天盯着Frank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心理变态是什么？”

Helen忙解释：“他不是心理变态，他只是嫉妒Frank是个中国人，却能赢得这么多老师同学的喜欢。Jonathan做不到这些。”

“做不到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况且这和中国人有什么关系，中国人就不能混的好？他自己不也是中国人吗！”我越说越来气，声调也高起来。

Helen等我平复下来，犹豫地说：“他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我立刻问。

Helen说：“我不清楚，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

我想了一想，隐隐约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对Jonathan的怒气一分没少。

“不管以前的事怎么样，他也不能随便发泄到别人身上吧？况且这也不是他讨厌Frank最主要的原因吧？”我说。

“你什么意思？”Helen问我。

“Helen,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再客气：“Jonathan被你迷的一塌糊涂，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心里喜欢Frank，又一直给Jonathan希望，你让他怎么不恨Frank？如果你跟Jonathan说清楚点，让他知道他在你这里没戏，他就不会再抱有这种打败情敌的幻想...”

“抱歉！”Helen突然打断我。她弯眉挑起，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怒气。

“你的意思是，是我骗了Jonathan？我让他误会我对他有感觉，让他不放弃对我的追求？你觉得是我在引导他讨厌Frank？”

我想了一下说：“抱歉，Helen，是的。”

Helen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起身走到另一个空位。我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我并不想故意气她，我只是受不了Jonathan无休无止地找我和海北的麻烦。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Helen。

晚上吃完饭，我们一群人走出饭店。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我和Andy都没带伞，站在屋檐下面等雨停，Helen也站在不远处。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驶到饭店门口。车门打开，里面走下来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他撑着一把黑伞走到Helen面前，Helen笑着搂住他的脖子。

他就像电影里的老牌绅士一样，为Helen打着伞。两人正要离去，Helen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话，他转头朝我看了一眼。

随后，Helen转身走到我的面前。

“张，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清楚，”她深吸口气，坚定地说：“我从来没有给过Jonathan什么希望。虽然我没有直说，但是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我相信他也知道。”

她停顿片刻，目光短暂地朝远处移了移。

“还有，我和Frank没什么特殊的关系...是的，我们以前约会过一次，我也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但是那只是很短暂的...短暂的想法。我和John已经在一起一年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Jonathan也知道John的存在，只不过他不肯接受现实而已。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活在幻想里面，但我不想因为他引起什么误解。”

她轻轻耸了耸肩膀：“就是这样。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她又回到那个男人身边。两人钻进车里，一起消失在雨中。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站着。这时Andy推推我，说他叫了辆车，让我一起走。

我魂不守舍地跟着Andy回到旅舍，洗漱完坐在床上胡思乱想。Andy在我旁边不停说话，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机械地附和着。

过了一会儿，我两各自上床睡觉。正当我准备躺下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海北打来的。

我心脏咚咚乱跳，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待。

我用颤抖的手指按下接听键。

“喂，”电话里传出他熟悉的声音：“你在哪里，怎么这两天都不来图书馆。”

“我在伦敦，系里有交流活动。”

“哦。去几天？”

“明天就回来。”

“那你明天来图书馆吗？”

“明天来不了了，到剑桥也要晚上了。”

“后天呢？”

“后天...不好说。”

“哦。”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咬了咬嘴唇：“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听筒里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气。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

我说：“我看看，后天有时间就来图书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他问我：“张羽，你是不是在躲我？”

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什么意思啊？”我强行否认。

“没什么，”他声音淡淡的：“电话里说不清楚，等回来再说吧。你早点休息。Bye Bye。”

“Bye...”，我第二个“Bye”没说完，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人倒在床上，一把拽过被子蒙住头。

我这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胸口又闷得喘不过气，实在说不出的难受。

过了一会，我把被子放下，又深吸几口气，扭头看着窗外。

月光从窗户里射进来，照在Andy的床栏上。我盯着那一点隐约的白光，心里的念头就像海面起伏的浪花一样反反复复。

这些天，我自以为缜密的疏远计划，原来早就被海北看破。他会怎么想呢？会对我失望吗？会鄙视我吗？

在心底深处，我发现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因为几句不相干的话就疏远他。

实际上海北又做错了什么呢？就像Helen说的，像海北这样的人，很容易就会招来莫名的爱和莫名的恨。为什么我不能站在他一边，反而要轻易地放弃他呢？

一时间，我心里充斥着对自己的鄙视，还有深深的后悔。

我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和Andy的鼾声中度过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才入睡。

1. 肖恩康纳利，英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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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