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中原中也发出了迷惑的声音。
这是他名下的房子,一般人不能轻易闯入的,监控和安保系统都是全套的最新设备。
一声招呼不打就走的情况是不可能的,中原中也扭头看向隔壁的房门。白头发的小鬼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空荡无人的房间,脸上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
中岛敦心碎欲裂:我这是被抛弃了吗??
悲伤的眼泪在眼眶里迅速堆积,他设想了多种被抛弃的原因:吃得多,老闯祸……
“啧。”中原中也斥责道,“身为男人不要轻易掉泪!”
中岛敦一抖,硬生生憋住泪水,小声说道:“可是我又没处可去了,我不想回到孤儿院里……”
他才从孤儿院里出来没多久,过了几天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周围人充满了善意与爱,现在又要重回贫苦的生活,挨打受骂。两相对比之下,痛苦尤甚。
中原中也一愣,孤儿的生存环境的确艰苦,那是连擂体街的孩子都不愿意待的地方。
中原中也的经历使他更早知道人生难顺、坎坷苛刻的道理,他的良知又为他添了几分善良的人情味。
面对抽泣的中岛敦,中原中也低声解释道:“他不会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肯定是有什么事。也是我大意了,没有留意半夜的动静。”
比起自己被抛弃的坏消息,栗本望失踪的坏消息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中岛敦更加消沉了。
单看两人沉重的心情,已经把栗本望定义为“不幸的遇难者”。
“哥哥没有出事。”
栗本依子费劲地从床头的背包里钻出来,她的裙边被拉链夹住,使劲拽着,翻了一个跟头跌在床单上。
她“唉哟、唉哟”地叫了两声。
先是见了老虎变人,又见布娃娃说话,中原中也已经很淡定了,这个充斥着神奇力量的世界并不适合用科学解释一切。
“依子,是真的吗?”
中岛敦眨巴眨巴眼睛,泪腺停止了分泌。
在私下里,同龄的中岛敦和栗本依子关系处的不错,像是翻花绳、办家家酒之类的游戏,他们玩得乐此不疲。
保持淑女形象的栗本依子压住裙边,把额前凌乱的头发拨开,这才细声细气地回答:“哥哥昨晚是自己跑出去的。”
中原中也不解:“他跑出去干什么?”
“是一只猫。我听见了猫叫声。”
凌晨一点多钟了,栗本望睡不着。
酒精让栗本望的脑袋又疼又晕,意识犹如一匹肆意妄为的野马,在色块混乱的精神世界里扬起蹄子,放浪形骸。
这种未达深度醉意的状况下,入睡大概是件困难的事。
他在大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蓝色床单压出了层层褶皱。太阳穴的神经一跳,栗本望睁开眼皮,在窗户上望见密密匝匝的猫咪虚影。
虚影的本体是一只皮毛滑顺、斑纹亮丽的三花猫,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射出锐利光芒,简直不像是一只猫应该有的眼神。
它在庭院里闲庭漫步,屈起前肢,弹出肉垫里的尖爪,一跃抓住了树干,轻盈地爬上枝头,在树叶间藏起身子。
“喵呜~”
被那只莫名出现的猫吸引住了目光,栗本望醉醺醺地翻身下床,走路蹒跚,推开一边的窗户,就要爬出去。
在包里的栗本依子也听闻了动静,她悄悄从缝隙里观察情况,便见到自己的哥哥使上咒术,追着一只猫跑远了。
她没有跟上去。
栗本望告诉过她,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万万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会有坏人把她捉走卖掉。
夜蛾正道制作的咒骸也从不外传,这些涉及咒术与诅咒的东西不是普通人能接触的。
美国咒术师不太注意这些,他们也学着制作咒骸,捅出不少篓子,电影《鬼娃回魂》和《安娜贝尔》就是流传出的纪实版本。
“所以,他追一只猫追没了影?”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平淡无奇,在醉酒的人身上是不能套用常理的。
在中原中也还在畅想一个月下追猫人能往哪里跑时,一只手指摁下门铃,机械的电子音响了五秒钟提示主人。
在早上六点半的时间点来拜访的客人,还真是有恃无恐。
要说大家在早上的烦恼,仪容未整,睡意未散,宿醉未消,又饥肠辘辘的,从这些状态中醒来尤为低气压。
太早去别人家做客,那叫扰民。
中原中也从走廊来到玄关处,他先是从猫眼窥视一眼,随后表情变了变,匆匆拉开自己家的大门:“首领!”
一身正装的森鸥外带爱丽丝站在门口的地垫之上,身后是以百人长广津柳浪为首,数十名武斗派黑蜥蜴的成员。
森鸥外制止了中原中也屈膝行礼的动作,他嘴角弯起公式化的弧度,内心积蓄着上位者的冷然:“不用紧张,中也君,我是来见栗本君的。”
“这就是中也君的家吗?我还从来没有来过!”
森鸥外身侧的爱丽丝兴趣盎然,松开他的西装下摆,直接跑了进去。
他严峻的神态松垮了一瞬,向屋内喊道:“爱丽丝酱,不可以打扰到别人哦!”
爱丽丝回嘴道:“林太郎真是啰嗦——”
面对陌生人的来访,中岛敦赶紧抱起栗本依子,他想要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
中岛敦钻衣柜钻到一半,一只手揪住他的后衣,金发女孩扬起笑脸:“抓住你了~”
森鸥外暗自可惜,只抓到一个配菜的虾米,不是他想要的主菜。
昨晚太宰治心情不佳,跑去酒吧待了几小时,和酒保有一搭没一搭地干聊。卡座上的男女耳鬓厮磨,吞烟吐雾,太宰治横竖没有等到熟人,愈加没意思。
自己在这里颇为无聊,一想到中原中也和那个栗本望说不定在畅快聊天,太宰治不爽了,编辑了一条消息上报给森鸥外。
做完这赌气似的举动,太宰治把手机丢进了面前的酒杯里。
半夜吵醒的森鸥外看到消息,起身去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他的指腹划过下巴冒尖的胡茬,镜子里是渐渐后退的发际线。
森鸥外:太宰君,你没有心。
等爱丽丝那边抓住一个中岛敦,森鸥外也进入了房内,他上下打量,叹息道:“看样子,栗本君不在这里,真是遗憾呐。”
他早早起来安排计划,带领黑蜥蜴来堵人,睡眠不足四小时,真是劳碌命。
现在首领亲自上门,那么昨晚太宰治的行迹也就难免有几分刻意在里头,无非是一道他尚未知晓的密令。中原中也问心无愧,向森鸥外报告了栗本望酒后追猫的失踪事件。
“原来如此。那么,想必栗本君还在横滨的某处呼呼大睡了。”
森鸥外抬眼,望向被黑蜥蜴成员守住退路的中岛敦:“先把那位小客人请回港口黑手党做客,爱丽丝酱也有玩伴了呢。”
“你怀里这个娃娃可以给我看看吗?”
爱丽丝伸手去碰中岛敦怀里的娃娃,不是她对这个娃娃情有独钟,她在试探这个娃娃会不会有其他作用。
港口黑手党的禁闭室里已经有一个抱着娃娃的梦野久作了,大幅度提升了成员们的防范意识。
“这是、是兄长的!不能给你!”中岛敦急中生智,“依子是我的妹妹!你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许碰她。”
啧。是个爱玩过家家酒的小鬼头。
爱丽丝也是有脾气的,她缩回手,站回森鸥外的身旁:“小气鬼!像这样普通的娃娃,林太郎能给我买一车!”
被形容成普通娃娃的栗本依子动了动手,中岛敦连忙按住她。
深感不妙的中岛敦:兄长!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好怕啊!
在几个壮汉的包围下,他被迫上了停靠在外面的黑车。
在横滨的某处海边仓库,栗本望蜷缩在大纸箱里,怀中是一只生无可恋的三花猫,睡得安稳。
三花猫就是横滨传说中的夏目漱石。他昨日只是想看看这个在横滨搞出大动静的孩子,刚巧路过,却被栗本望追了上来。
“猫猫~”
“你不要跑啊~”
然后,这孩子动用了能力,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让夏目漱石动弹不得。
正在他纠结是否变回人形之时,当头被塞入暖和的怀中,无形的咒力钳制住他的所有动作。
栗本望打个哈欠:好困,我要去睡觉……猫猫,猫猫喜欢箱子……
他单手抱住三花猫,从仓库的天窗爬进去,跳进一个空纸箱子里睡着了。
天色微亮,晨曦的光从缝隙里照进来,仓库外有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三花猫出手,给了栗本望的脸颊一记猫猫拳。
栗本望悠悠转醒,他掂了掂怀里毛茸茸的暖炉:“嗯?是什么东西?”
他微动身体,忍不住“嘶嘶”地呲牙,浑身酸痛,关节硌得生疼,像被人毒打了一顿。
“喵。”
栗本望闻声低头,一双明亮的猫眼无端流露出幽怨之色。
“三花猫?猫是哪里来的?我又怎么在这?”
他踉跄着从箱子中站起,食指按住太阳穴,使劲揉了两下,才压下去那股宿醉的遗痛。
这里不是中原先生的家,至于为什么会跑到这个仓库,他已然联想起零碎的记忆片段。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栗本望拿出来,一看有上百条的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头皮发麻。
他手指颤抖,划开锁屏。
昨夜,除了给夏油杰打的那一通电话,他还给许多人发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消息。
他发给家入硝子:【五条猫是猫,夏油杰是发霉黑团子,猫和黑团子组合在一起,就是地球啊哈哈哈】
他发给夜蛾正道:【我好喜欢动物的,猫猫可爱……狗狗也可爱……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啊……动物赛高】
他发给北条薰:【话说我们就是生活在漫画里吧?我要成为热血漫画的最强主人公!!!拜托了,多给我增加友系角色吧,会有恋爱剧情吗】
至于两个DK,他给五条悟连发了几十个嘲讽用的猫猫表情包,给夏油杰激推了十几家INS上的理发店。
最新消息表示,二人已把他拉黑。
栗本望:……唉。叛逆如我。
三花猫从他怀里跳出去,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刷出最新一条消息,是中原中也发来的。
“啊,小敦被港口黑手党带走了……我现在就过去。”
听到港口黑手党的字眼,三花猫耳尖抖动,尾巴向左晃一圈,身体也自然地扭过来,一只前爪在栗本望的裤腿抓挠。
栗本望蹲下身,抚摸三花猫的头部:“你要跟我一起走?真是好猫啊。”
夏目漱石:我要去看看森鸥外又在搞什么鬼点子。
他对横滨社会的“三刻构想”,容不得再引来咒术界的人掺和其中。森鸥外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一些,港口黑手党发展的优先级是不能摆在横滨之前的。
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中岛敦安心待在禁闭室里。他在孤儿院里习惯了这种房间,只要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总比面对凶悍的黑手党强百倍。
森鸥外试图让爱丽丝去撬开中岛敦的嘴巴,套出情报,中岛敦一副“坚决不合作”的倔强态度,软硬不吃。
把他交给拷问组又不适合,森鸥外摆摆手,叫人把中岛敦给带到禁闭室去了。
他这一间禁闭室还有左邻右舍,倒也不孤独。
梦野久作踹了隔墙一脚,小男孩的声音传入中岛敦的耳朵:“喂,你为什么被关进来?”
中岛敦怯怯回答:“我不知道。”
“你也是异能力者?”
“是的。”
梦野久作抱起诅咒娃娃,放缓了声音:“我刚才从铁窗看见了,你怀里有个娃娃吧?我想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中岛敦为难地和栗本依子对视一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梦野久作带上了哭腔,似怨似泣:“我一直被关在这里……好可怕,好无聊……大家都不跟我说话……”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呜……”
中岛敦坐立不安。
他也有过类似的遭遇,不由得心软了,那只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呀。
大约是愿意相信孩童的纯真,中岛敦和栗本依子小声嘀咕,依子贴在禁闭室房门的铁栏处望风。
禁闭室外的走廊上没有看守人员。
中岛敦把右手化成虎爪,心中默想夜蛾正道的教导,控制住力道一拳打碎了墙壁,差不多有足球那么大的洞。
他和梦野久作看到彼此的脸。
另外一边,躺在床上睡得正神的普希金惊醒:“什么动静?!”
梦野久作怕他招来看守人员,提声喊道:“闭嘴啦,胖子大叔!”
又是那个小鬼在搞什么事了,天天都要来“一哭二闹三上吊”。普希金恨恨咬牙,翻身面壁继续入睡。
通过那个不大不小的洞,中岛敦向他挥手打招呼:“你好,我叫中岛敦。”
对面的男孩在六七岁左右,有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眼睛里装着星星,他露出羞涩的笑容:“我是梦野久作。”
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中岛敦放下了戒心,想着对方多半也是因为什么事被误抓来的。
“呐,你的娃娃呢?”梦野久作问道。
中岛敦唤道:“依子,可以过来了。”
栗本依子一跳一跳跑过来,让中岛敦举起她和梦野久作面对面:“你好呀,我是栗本依子。”
这个布娃娃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棉花填充的身体,绯红色的裙子,两颗玻璃眼珠和黑色长发。只有会说话这一点比较厉害。
梦野久作低头看向自己的玩偶,和自己同款的衣服,一条腿和两只爪,黑窟窿的眼眶流下血痕,脑袋还缠了一圈绷带。
果然还是自己的娃娃最棒了!梦野久作一脸得意,把娃娃抱紧。
中岛敦与那个娃娃对视一眼,寒毛竖起,他赶紧把头转开:好奇怪,总感觉要被诅咒了!
栗本依子坐在中岛敦的胳膊上,晃着小腿:“你怀里的娃娃叫什么?”
梦野久作下意识回答:“没有名字。”
“为什么没有名字?你不喜欢它吗?”栗本依子歪头,好奇地问道。
姓名是万物存在的根源,它能让一个人、一件物品变得与众不同,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特殊性。
梦野久作愣住了。他未曾考虑过这种事情,娃娃就是他的半身,存在如同呼吸。
“……为什么要有名字?”
中岛敦同他解释道:“为了证明它是你的东西。在孤儿院里,没有个人标签的东西都是大家的。”
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道理。
在梦野久作看来,这个娃娃就是他的标志。
他难得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那么我该叫他什么呢?”
“土原耕作?”
“萌圆?”
“朴平?”
七岁的梦野久作词汇量匮乏,他扳着手指,陆陆续续又想出十几个名字。
急躁之中,他显露出一点自我的任性:“喂,你们也帮我想想!”
中岛敦一本正经地纠正他的用词:“拜托别人的话,那种语气是不行的。”
中岛敦在夜蛾老师那里还学习了礼仪课,如今看来成果不错。
“要加上拜托、请之类的敬词,对年纪大的人要在姓氏之后冠上敬称,这样别人才会倾听你的想法。”
“哦?”
梦野久作伸出右手握住中岛敦的胳膊,控制他朝自己的左臂摁下。
他的左臂上缠着铁丝和刀片,一旦受到外力,这些尖锐物体就会插入更深的血肉里。
而达成了伤害梦野久作这个条件之后,他的异能力脑髓地狱也会随之发作。
在那张可爱的脸上,梦野久作倾泻恶意:“中岛哥哥,拜托你不要太快坏掉啊~”
“我想和你好好玩一玩呢!”
梦野久作想到的三个名字,都是三次元梦野久作(真名杉山直树)的曾用笔名,这家伙有几十个笔名。
梦野久作这孩子,说不定会把他带走。
然后天天在高专沉迷研究“如何与娃娃沟通”的课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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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