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日归海,倦鸟归巢。
昼与夜的界线渐渐交融,山色更是黯淡得一塌糊涂,远远眺望,全是草木树丛的重重剪影和喋喋碎语满贯视线。
天空大胆许多,开始揭掉那层朦胧的云纱,露出新月的唇印。它远远地挂在天边,围着几颗稀疏的星子,淡薄又脆弱。
单凭这份忽明忽暗的清光,让人不由得怀疑,它撑不了多久,就会在午夜时分消弭。即便如此,人间还是会有人祭拜它,默念自己的爱与思念。
你会思念记忆里的谁?
叮铃。如敲冰戛玉。
鎏金遍镀玲珑塔,素手轻摇神乐铃。
叮铃。如作金石声。
袅娜起舞五色带,足袋巧移惊鸿影。
松鹤纹千早抬手而起,拂过温婉的脸庞。巫女继而旋转身姿,绯袴漾起千百褶,自有若菜暗香,挑动细腻的心灵。
台下的村民们眨也不眨,火光映出数张微醺的脸。被神乐舞驱除一连多日的阴霾心情后,他们的心轻飘飘的,似无所依,竟感触到某种玄之又玄的心境。
一阵冷风忽地乱闯,引得火苗跳动不止,烈焰如霞,灼灼烧心,无声的气氛更加燥热。
巫女们抡直了胳膊,高高举起手中的神乐铃,那一豆纯澈的火光,从火把上跃至她们的指尖。片刻之后,她们收起动作,微微弯腰向两侧退去。
在村民们迭出不穷的眼波中,白发蓝瞳的神子出现在正中间,他迈着看似散漫的步伐,踱步走到台前。
五条悟总是那么醒目。
那头浓密蓬松的白发,质地丝滑,挽光潋滟,摸上去的手感应该不亚于金丝绸缎。他的发尖微微翘起,将流淌的皎皎月光洒了出去,散落在脚边,铺满一地碎钻银屑。
这三分清寒、三分皎洁的月光,也不过是五条悟的陪衬物,压不住他万分之一的光彩。
那张冷峻的俊美面容,堪称神明赐予的完美造物。双瞳如苍穹,凝眸波澜不惊,垂眸洞察万千。鼻梁高挑,唇色润红,冷白色调的肌肤泛着白翡的光泽,区区人间烟火更不敢染指造次。
他什么都不用说、不用做,单单是站在高出地面一百八十公分的木台上,五条悟便像站在了万人之上、世界之顶,万众瞩目,天神下凡。
此时此刻,众人唯有献上虔诚的敬畏。更有甚者,热泪盈眶,口中喃喃自语。
薄唇微启,五条悟念起《大祓祝词》。
夜色渐渐深了,村子的路口冷清得连只猫都见不到,大家一个不落地去了神社,以至于各家窗户黑黝黝的,毫无声响。
夏油杰站在自家房子的玄关处,他的胳膊垂在两侧,没有要开门的动作。
他闭起眼睛,隔着一扇门板,耳边仿佛出现了“欢迎回来”的幻听。
几秒钟后,夏油杰重新睁开眼,嘴角噙着自嘲的讥笑:“我这是在做什么……”
刹那间,他不经意瞥见铺在玄关的地毯下藏着东西,露出白色一角。
夏油杰弯腰掀起地毯,是一个信封,他捡起来,正反两面都没有署名和邮票。他拆开封口,掉出一张印着鲸鱼图案的蓝底信纸。
“我要跟杰告别了。”
这是某个人写给他的信,夏油杰继续看下去。
“有许多话都不好开口,我思考了许久,才决定好好写出来。若是这份心情没有传达到,恐怕会成为永久的遗憾吧。”
“所以说啊,朋友间坦诚以待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不过,拥有秘密不都是坏事,也许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才不能说出来。”
“我想守住秘密,也想守住杰。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伤害了你……我明明不想让杰的脸上露出痛苦,到底在哪里做错了呢……怪我愚蠢又弱小吗?”
夏油杰的手指动了动。他攥紧信纸,内心波澜渐起。
“我珍惜这段羁绊。”这句话后面落下浓重的墨点,写信人似乎是停顿许久,才平复了心情继续动笔,“在相遇的那天,杰对我伸出了手,先对我表达了善意。每次想起来,我都会觉得自己被拯救了,那只手将我从黑夜拉进了光里。”
“我平庸的人生,变成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能有人陪在身边,度过那段痛苦的日子,实在是神明赐给我最大的幸运。”
“我不够坚强,会怯懦,会退缩,也有偷偷哭泣的时候。像这样畏惧未来,肯定是不行的吧。”
“我说过,我很崇拜中原先生那样的人物。他的存在就像太阳,耀眼夺目,无坚不摧,又拥有无畏无惧的孤勇。”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名字,夏油杰微微蹙眉,陷入回忆。显然,此时的他并不认识中原先生是谁。
“没错,我很想成为那种强大的硬汉!有情有义,信念不移,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能足够勇敢、爽朗解决!”
“这是我的梦想。那么,作为交换,我也想知道杰的愿望。在参拜神社的时候,会替你多祈祷一次哦。记得给我5円(笑)。”
夏油杰读着信,表情不知不觉放松了,露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的笑容。
“杰,阖上双眼的时候,你会常常做梦吗?你能分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吗?”
“如果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在梦里,那么我可以选择梦的那边吗?”
“嗨,这种傻话,可不能当真。”
“我不擅长解决麻烦。这种事,忍着,忍着,一直忍下去,甚至逃到梦里,第二天还是会醒来面对。所以,我决定不再逃避了。”
“你是我的路标。”
夏油杰的心情为之一动。
“我可以用一堆完全不重复的词汇夸赞杰的性格,不过,这里就省略万字形容,抱歉,信纸还剩下半张的样子。”
“我和悟都曾依赖着杰,把什么事都交给杰决定。杰做什么都是对的,杰的答案永远不会出错。这种想法,是不是太被纵容了?”
“不行不行!我也要学着独立思考啊!”
“所以,我会有自己的秘密和想法。想被你理解、信任,不知为何,却拉远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很多次,我产生过放弃的念头。和你因误会而疏远,还深深伤害了你的心,这都不是我的本意。”
“想要实现自我,必须付出孤独的代价。类似这种崇高的话,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我没有足够忍受孤独的才能。”
看信太久,眼睛难免酸涩。夏油杰眨了眨眼,种种情绪,眼底如暗流涌动。
“杰,即使现在不能相见,我也不后悔与你的相遇。这份羁绊,是我的宝物。”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温柔。”
“对不起,可以和解吗?”
信写得很长,相较起栗本望内心的千言万语,又显得太短。夏油杰读完之后,脸色猝然间复杂难辨,少有地急躁起来。
冷淡的假面终是碎裂了。
这股在身体里膨胀的痛楚,到底是该抑制下去,还是顺从它们灌入心窝?
他瞧向光点簇拥的山腰。
那里正在举行的祭典,进行到了哪一步?
笃笃。笃笃。
是林鸱的喙在敲击树干。它啄住一只哑黑色的甲虫,抖动脖子吞入腹中。
随后,它愉悦地叫了两嗓子,嗓音属实刺耳凄厉,免不了惊吓到路过的听众。
栗本望坐在铁笼子里,昂头望天,双眼放空,莫名想起自己写给夏油杰的那封信。
那封信,写的时候是怀揣感性、声情并茂,现在回想起来,反而有种极度的羞耻感。
自顾自地说了那么多掏心掏肺的矫情句子,真是超级尴尬!
杰读完了信,会不会觉得他太自以为是了?也许,杰会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比较熟悉的人,还不至于那么亲近……啊!我就是那种不能控制距离感的人吧!
一想到杰的脸上会出现厌恶的情绪,栗本望恨不得掐住过去的自己,叫他不要踩雷区。
只有自己以为“关系很好”那种事,千万不要啊!
栗本望捂住脑袋,力图忘掉,口中念念有词:“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喂,你在发什么疯?”
梦野久作撇他一眼,默默拉远了距离。
“久作!”栗本望急切地握住他的肩,说话颠三倒四,“那个,你真的有把信送到吗?万一杰比较粗心——呃,我是说,如果看不到也无所谓的!”
“他肯定会看到啦,我放的位置很明显。”梦野久作一口咬定自己才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
“呜……”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栗本望沮丧地低下头,抱起膝盖,将脸埋在腿间:“要是被杰看到了,好难为情啊。我好像说了许多没有意义的废话,真是丢人。”
梦野久作不解:“为什么丢人?”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双向的。”栗本望郁闷地说,“想成为别人心目中的第一名,是很难做到的事。”
“你心里的排行榜,不一定能跟别人相同。要是在你最重视的人那里,你只被归为了普通朋友,或者算是认识的人,那种落差会让你很难堪的。”
梦野久作似懂非懂:“我不明白——那该怎么努力?”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模糊。
单论努力,除非你想要的位置是空着的,那才管用。若在与你相遇之前,对方早早碰见无可替代的缘分。那么,你已经输掉了一隅之地。
出自私心,栗本望终究觉得,杰心中那个的排名,自己的名次绝不会超过悟。
是因为先来后到的顺序么?
不,不是的。栗本望蜷缩着身体,至今以来的经历,让他将自己贬低成了“倒数第一名”,连“重视自己”都做不到。
“努力,先努力起来重视自己吧。”栗本望叹口气,自嘲道,“总不能在自己心中,也是倒数第一名。”
梦野久作似乎明白了。
他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掌心的纹路从根部延伸、彼此纠缠,预示某种神秘莫测的未来。也许是与人结缘,也许是与人增仇。
他怔怔地想:为什么厌恶自己的心情,会与想被偏爱的心情同时存在呢?
结痂的伤口又在发痒,栗本望忍不住抓了抓胳膊,指甲挠出几道红印。他听外面的嘈杂渐小,只有一个清亮磁性的熟悉嗓音,在不紧不慢念诵晦涩难懂的祭词。
梦野久作好奇地竖起耳朵,问他知不知道那是在念什么,求他也学一段来听听。
栗本望摇摇头,他可学不来神社那一套。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清清嗓子:“虽然不能给你念那种写给神的词,但我也想起了一段写给人的词,很有哲理的。”
梦野久作以眼神催促。
“废墟的丧钟,末日的风暴,它们在神明已死的葬礼上做祷告,哀悼圣彼得广场消逝的荣光。”
“命运施加诅咒,人类无所依靠。”
“旷野与山峦历经大洪水毁灭,孤单又坚强的灵魂,四处寻找微小又渺茫的奇迹。”
“若以命运唱赞歌,若以梦想作期许。”
“自己便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当栗本望缓缓念完这段诗句,空气变得寂静。
“我听不懂。”
梦野久作抱着人偶,坦诚说出煞风景的话。
栗本望耸耸肩,也不气馁:“啊,没关系,是我自己编出来的。”
“那有什么用?”
“呃,无聊解闷?人都有感性的时候。”
梦野久作:“再等十分钟,你就有事做了,我看他们架起了火堆。”
“阿门。”栗本望悲痛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为什么他们不能创新一下处刑方式?”
“万一我真的开悟了,这些家伙,就等着成为永远的罪人吧!”
梦野久作若有所思,认真地回答:“你不成为圣人,可以变成咒灵干掉他们啊。”
“久作,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可清清楚楚。”栗本望比叉,“我不想成为咒灵。”
“啧。”
【小剧场の联动火影 5】
X月X日,天气晴,气候湿润,微风拂面,是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为了欣赏山地的风景,我停住脚步,抬头遥望。
高山之巅,云雾缭绕,巨大的建筑物屹立于山腰、山顶一带,雷声若隐若现,其间似有残影闪过,云隐村真可谓顾名思义,简单直接。
话说回来,我该怎么潜入云隐村?
在这个并不和平的年代,忍村可不许外来者随意进出,轻举妄动很容易让我没了小命。
我静静思考对策。
这个任务对于我来说实在高难度。
无论是用外物贿赂,还是武力征服,看上去都不靠谱啊。
我这单勾玉写轮眼,是被丸子掉在水里刺激到才开了的,对上夜月一族肯定不够用。而且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有写轮眼。
大哥,你让手无寸铁的欧豆豆玩送死流啊——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远处隐隐传来“哒哒”的马车声。
嗯?这个时间怎么有马车?好像是普通人来向云隐村运输货物的?
我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大哥的用意!
只要混上这趟马车,就可以到达那个地方——
【叮——限时伪装任务开启!】
【第一种选择,藏进马车的货物里】
【第二种选择,伪装货队随行成员】
我稍加思考,两种玩法可以一起选。毕竟,这车上的货物里,还有一个和我年纪相近的孩子。
他披散着黑发缩在角落,被麻绳捆住了手脚。而且身上衣服的布料十分粗粝,连鞋子都没有穿。
造孽啊,这个时代还有人口贩卖的交易。
我一边暗自唾弃,一边对他比了一个噤声手势。
他抬起头,居然露出了一双绿色眼睛,面容大概与我有六分相似。
“我等你许久了。”
对方一开口,柔和稚嫩的嗓音让我不禁问道:“你是女生?”
“当然,他们可是照着你的模样找上我的。”真实性别为“她”的孩子翻了一个白眼,“别啰里啰唆了,快点跟我交换。”
“……可我是男生。”我摸了摸鼻子。
我们面面相觑,意识到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马车越驶越近,女孩不耐烦地站起来,去扒我的衣服:“诶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衣服赶紧跟我换,多余的切掉不就好了?”
“拜、拜托!我自己来!”
我们交换了身份。
那家伙临走之前,把绳子绑得够牢,还贴心地告诉我夹着腿,这样就不“明显”。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啊!!!
马车进入云隐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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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幻境、祭典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