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身边已无人,依旧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习惯的躺着想了许久,又许是什么都没有想。
羂索再次找上了门,他说要宿傩的一根骨头作为报酬。还不会反转术式的宿傩没有应下,羂索也不意外,只是表露了点遗憾。
他便又问羂索要能找到榴月的咒具,可惜那东西只能用一次,便再也没有了。
两人的谈话很短,各自都没达成想要的,也就很快分别。
临了羂索长叹口气,在他调查下他发现宿傩杀的人除了送上门找死的咒术师,有极大部分都是穷凶恶极的人。
这样的诅咒之王,可不是他想看到的。那就只能推榴月一把,任他们搏杀。
把这出戏唱的大一点才有意思…
宿傩又开始了杀戮,按着这些人的生平以他自己的判断予定生死。一个作恶多端的匪窝,他一个都没有放过,全部杀光了。
停手的时候,日头开始落下,潇潇凉风吹卷衣袂。
是了,他用剑砍了一天一夜,慢悠悠的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记得剑柄都断了两把,手上的是随意捡来的。
真麻烦呐,一群弱小到不起眼的东西。这种跟除草一样简单的活,他觉得没什么意思。
尸山血海里,黑袍少年用沾血的剑蹭在脚边的死人身上,一点点把剑刃擦干净。他脸色漠然,身后遍地都是血。
浓郁的血色伴着天空的殷红,整个世界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等擦干净了剑,收起时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位,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停了手。
女人一如既往的干净素色,她立于世外般,在这样的炼狱里打眼一瞧,都会让濒死的人生出会被拯救的妄念。
就像他过去一样。
可宿傩知道没有人比榴月还狠心,还要无情冷血,现在她看到了自己杀人的一面,他等着的人总算出现了,这让宿傩兴奋难抑。
杀人虽然无聊确是上瘾的统治感,他并不讨厌至高的实力碾压。
"你来啦?"宿傩顽劣地勾起残忍的笑,将手上的血擦在衣袍上抹了干净。
看榴月眼神半分也不给他,反倒是落在他身后的死人堆身上,宿傩稍稍不爽,但故作轻巧的继续说
"一群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榴月却笑了,她笑声很淡、带着鲜少才会有的悲与凉,旁听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难过。
她已经快分不清很多很多事情了,她明明不后悔救了阿蛮的。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甚至已经很努力的引他去往正道了。
“殿下,这次我大概真的出不去了”
“殿下,你一定要回去”
“殿下…别救我啦”
"殿下,那小鬼…好生可恶,但你要和他好好的",银湾明明最讨厌阿蛮了的,两人不止一次在她眼前不对付。
为什么呢?
“对不起…殿下”
“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因为榴月的命令与喜好就是唯一啊,她偏袒什么,银湾就站在哪方。
银湾为了护住她死了,她死在了一处异常黑的深渊里,是被很多很多咒灵撕碎咬死在她面前的,她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看着。
看着往日娇纵一心维护她的银湾,看陪了她好几百年的银湾一次又一次的死在自己面前。
她死死地却又格外温柔的最后看了榴月一眼,少女说不悔。
跟在殿下身边,她从未后悔,她只是希望有人,在生命最后一刻将榴月推出秘境里。
拖着残缺的身体给予最后的恋慕。
殿下是世间最厉害的神女,那什么天元都没有殿下厉害的!
——榴月救不了啊,她第二次救不了眼前消散的人。她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为什么啊。
周身全是嘲笑与讽刺,咒灵们笑她一意孤行的、笑她活该,笑她宛若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往日的模样。
罪有应得?
榴月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了,原想等完成了咒灵城、等结束了恶疫的封印就去找阿蛮,带他离开的。
有她看着他,一辈子,他成不了诅咒,他不会变成预言中的那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忽得觉得他很陌生,她的阿蛮去哪里了?只是五年的时间…此刻少年的模样叠上预言里咒灵化的男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将生命踩在脚下。
她拼命都要回来的人间,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一直以为自己能做到的。
少年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她,可浑身沾带血沫,眼底漠然。
都是…她的错。
羂索还是勾上了阿蛮,他也还是握住了杀人的剑,走上他既定的命运。
那她的努力又算什么?
"…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阿蛮…你怎么可以这样",倦怠的语气却不知道在问谁。
为了逼她出来,他杀了多少人,榴月这一路听到的杀伐都不是她的阿蛮…
是两面宿傩。
"答应?"
宿傩莫名被榴月呢喃的话与神情刺伤,他又想到了她的抛弃。日日夜夜里让他像个蠢货傻子一样,被玩弄得的滋味铭刻。
可笑,到底是谁在骗谁。
宿傩步步上前,抬剑抵着榴月的心口。
明明一开始就是你在撒谎,你又哪里来的资格来指责我?
他狠狠地捅了下去,眼眶却蓦地一红,纵使表情却又冷极阴森,"榴月…你什么都不懂"。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要被抛弃,他宁愿从未留遇见过。他不要这种施舍的感情。
"神女?"少年冷笑着,不管不顾地也要将所有话都说的犀利与难听,
"一切的悲厄苦难,源头不就是你自己吗?那女人是你害死的,我身后的这些,我杀死的所有人…"
他说着捅得更深,与此同时伤势反在宿傩身上,剑抵着他作痛的脏器,一点一点深入。
他与榴月相识这么久,当然知道她的术式能力。
一切咒术攻击无效化且反击更大化在加害者身上。
心脏外的骨头被剑捅穿,开始汩汩流血,可少年不要命的继续这样的自残。越疼,他才越记得住,是谁一次次的给自己希望。
是谁把他抛弃了。
"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啊"
他每个字都嚼得很重,像要生吞眼前人一样,带着病态的疯痴,看她怔然又痛苦的表情。
看她被自己伤害到落了泪.
榴月落了泪。
宿傩手一抖,她反倒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少年因为握拳而骨头嶙峋凸起——她知道这样他伤不到她的。
看出对方的意图,宿傩快一步抽剑,森森寒光上沾的血又不知是谁。他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一切,为何不开心,不满意呢?为什么连剑都握不住了。
"我诅咒你…"永远永远…
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脏的伤牵扯全身骨骼,他几欲窒息,疼得脊背发抖,他不再留恋,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宿傩转身进入夕阳里,这一次他是自己离开的,他恨透了。
得到他受伤消息的大批咒术师像蝗虫一样不要命的围上来,还未掌握反转术式的宿傩在整整三日拼杀里开始力竭,他完全记不得被砍了多少次。
也记不得施了多少诅咒。
当他躺在地上时,还有不少拖着一口血来补刀的杂碎,他同样杀了很多很多咒术师,遍地是血,泥泞不堪的人间炼狱。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停下恶心肮脏的**,要是榴月看到的话定是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了。
但没关系,他就要死掉了…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诅咒死亡。
她也不在乎的。
宿傩感受到了血液即将流尽的冰凉,可痛的不是数不清的出血剑口,是他未痊愈的心脏,像被抽筋剥皮一样痛不欲生。
死死灼烧在心口,失去跳动的生机,他渐渐眼里只有血光。
"就为了杀这么一个,咱们人几乎全死了"一个咒术师边咳血边打抖。
"没关系,山下那女人的血肉可是能起死回生、跨阶升级”,一个男人阴狠地拔剑,他一早就算好了位置,此刻还犹有余力。
他真正的目标是去山下分一杯羹。
"榴月也活不过一刻"
他冷笑着将刀插在宿傩的心上,打算多捅几下,哪怕躺在地上几乎快扎成血人的宿傩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榴月、宿傩,一晚上灭了两个心头大患,这个咒术界会重新洗牌"
男人狞笑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全然没注意在榴月名字出来的第一遍,地上濒死的少年动了手指。
他听了模糊的榴月、灭的字眼。
咒术师正欲拔剑,忽得对上了一双阴森可怖的赤瞳,染着艳色的血脱颖而出,是比深渊更令人脊背发凉的嗜血之态。
少年抓着捅在自己身上的刀刃,死死握住在徒手扯断咒具,那位原先异常嚣张的咒术师在这样的眼神里居然动弹不得,开始打颤。
完了完了…快逃快逃!!
该死!明明要死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活了!!
可他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诅咒的不详黑气裹在宿傩身上,他身体覆上可怖的黑纹,眼前人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都沾挂在身上,还是站了起来。
"再说,一遍"
他身体突然开始异化,不再抵抗这股力量,战局上的两人亲眼看见宿傩变成了四手四眼的怪物,体型压迫。
那人吓得完全站不稳,磕磕巴巴半天说不上,被突如其来的诅咒吓破胆。
宿傩直接动手掐死了他,又除了另一个。
他记忆开始搅乱,但他还记得的,隐约一点、针扎着脑子一样必须要记得的。
下山、榴月。
榴月、榴月、榴月…
他深怕自己忘记了,开始在脑子里遍遍重复,洗脑似的停不下来。
身上的伤口哪怕启开反转术式也没有这么快痊愈,他踉踉跄跄往山下去,一点也不敢停,全身被扯得快没有知觉了。
血淌了一路冒出深色痕迹,宿傩不管不顾的往前走,腿上的伤口好了又裂开、好了又裂开,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像个傀儡一样…
往前走,再往前走。
宿傩找到了榴月,暮色四合下,最后一丝光即将消失,雪落了下来,却只见她献祭结束的背影。
雪越落越大,惩戒似的打在他脸上,刺进他伤口里,捣着他的身体。
上天在惩罚他。
不对——
这是他自己的诅咒,他自己的诅咒啊。要和他一起死去、要痛苦的无尽狼狈。
他只揽住了榴月开始发冷遍僵的身体,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他还没有道歉、低头。
最重要的那句话永远都说不出来了。
而漫山的、满世界的生息都因为她的死亡开始卷土重来,伴着风雪落在此战所有死去的人身上,清除他背负的所有杀孽。
他不知道她死的时候会想什么,应该是后悔吧,后悔救了他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你后悔?恨我也好,但别救我了。
宿傩忽得放弃了挣扎,他亲手剖开了自己一直未好痊的心口,执拗的带着令人胆寒的动作填进她的身体。
不管你要不要,它都属于你了。
你看,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快醒来吧,醒来杀了我啊,醒来说话,说什么都好。
就当作是…我求你了。
大雪纷飞之下,怪物化的诅咒从背后抄抱着少女的身体,搂得紧紧的贴着两人模糊的心口。
替她遮挡漫天的雪,沉沉放纵自己,向死以生。
羂索看了一场很轻松的人间悲剧,榴月的献祭有他的一点手笔。
他走到了宿傩的身边,居然为了女人放弃这份力量,他都不知道是笑他愚蠢还是恶心。
羂索拿出了那块香料,点在宿傩眼前。
快苏醒吧,一个新的诅咒之王,没有弱点的怪物。
香料即将燃尽,羂索动了咒术,宿傩的伤口开始停止出血,雪已经覆了薄薄一层。
他伸手打算带走榴月的尸体,手还未接触到先碰到了宿傩睁眼,恢复得太快了——
一双充斥着腥气冷漠的四眼,定住了他伸到空中的手。
还没等他开口,宿傩先有了动作,他低头看向了怀里的人,羂索正欲说什么,哪想他继续这个动作,起身时还把人搂得更紧。
几乎是不给他看的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动作。
羂索:?
他有点没搞懂宿傩到底有没有吸食进香料,就听见宿傩傲气喑哑地问,“这是谁?你又是谁”。
懒懒散散的却言辞间都是压迫力。
羂索正要说什么,宿傩倒是先懒得听,他身上疼得要死,现在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于是他抱着人就走了。
完全不给羂索插嘴的机会。
啧…气急的羂索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将这两人都杀掉。
他自顾自顺气,算了…总之榴月死掉了,算是一件好事情,等宿傩恢复了他再去找。
总归应该不会出大事。
羂索:恋爱脑?
宿傩:不知道是谁但不给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阿蛮还是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