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正常这种冷战过后的小别胜新婚情节不是应该很感人的吗?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这么冷漠无情?!
失去记忆的五条老师表示自己十分无辜,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用已婚情侣比喻自己和对方的关系有什么不对。
而正在地面奔跑的庵歌姬看到五条悟这人居然一边赶路还能一边玩手机,不禁骂骂咧咧:
“危急关头你还有兴致和谁通话?!”
五条悟吃了柠檬,心情不佳:“你管我?一会儿连忌库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庵歌姬面露凶色:“没大没小的语气!”然后跑远了。
五条悟往着正在关闭的帐,脚步放慢。
是实际效果比视觉效果先完成的帐,他怎么赶都没办法了。有了上一次在里樱高中的经验,他从远处就已经看得出来这也是“拒绝五条悟进入换来所有人自由出入”的帐,破解起来想必也轻易而举……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出了右手碰上了帐的外围。只要证明自己拥有超越所有人类的实力……
黑色的电流从帐的外围顺着五条悟的手指缠绕而上,硬生生将人类最强逼的往后退了一步。
拒绝的效果。
因果规则类的能力——结界术。
那是咒术世界基层的规则,用蛮力无法突破。
五条悟诧异地看着帐,怎么可能?他记得一清二楚,上一次的帐和今次毫无差别,为什么上一次成功而这次失败了?
千真万确,他是在真人被八月祓除之前打破了帐的……
等等,难道……
他眯眼仔细观察了帐的咒力流动。陌生的咒力,不是夏油杰的。然而这么熟悉又精妙的结构和条件……应该没错,是诅钉。
将结界术封入诅钉,打进地底,不需要诅咒师本人施展,就能展开帐——或者结界。
保护咒术高专的结界在天元失去□□之后,就是靠着这个后备方法一直维持。
难怪能这么轻易入侵高专……同为诅钉生成的结界大概根本不算是一种“威胁”吧。
好了,那问题来了。
诅钉形成的结界虽然会更牢固,但也代表条件是硬性规定的。“五条悟”和“人类”两端的天枰一定会倒向五条悟,除非被诅咒师划分为“人类”的对象里有五条悟也无法战胜的人。
谁?谁对羂索来说还是一个棘手的对手?
五条悟搜遍了脑袋。
最后他在帐面前自拍一张,发给了这个答案的可能人选……
叮。
八月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转头就把电话默默调到了静音。
夏目千草呆呆地看着他。
这个路上截停她的怪哥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
“哪里来的野种?我家事关你个毛事?”夏目健太郎满身酒气,拿着碎了一半的烟灰缸凶狠地对着面前阻碍着他“寻找乐子”的青年。
八月垂下眼帘,千草泪眼汪汪,下意识躲在了他的身后。玄关处平躺着一个头上鲜血淋漓的女人,尽管伤得这么重,她还是花尽了力气,气若游丝地对眼前如同禽兽一样的丈夫喊道:“你……你……不要伤害……"
夏目健太郎两步就冲了过来,要抓住她的头发,却被一双纤瘦的手臂横在了眼前。
“我警告你……”夏目健太郎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看到青年掏出电话,冷静地拨打了110。
八月对他挑眉:“警告我什么?”
施暴者理智早就断线,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往着走廊的另一端扔去。可怜的电话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暴力对待了两次,直接黑屏了。
八月看着自己被打飞的手机。
夏目千草对这个在家门口突然截住自己,说他能帮助自己的哥哥原本还抱有某种期望,但见他试图报警失败,又想到父亲对这个外人的干涉大概怒气已经达到了顶峰,哪怕是什么都没干的妈妈都这么辛苦了,这个哥哥一定——
“这是我的老婆孩子,我要怎么管教和你没有关系!你要不滚,要不我让你滚!”夏目健太郎怒目圆睁,一个箭步就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厚重的一拳砸在了他的小腹!
八月仿若无事人一样硬受了一拳,一只手按在了夏目健太郎的拳头上,然后抬头对他微笑。
夏目健太郎打从初中开始为非作歹。后来他学会了伪装,只在回到家后寻找下乐子。
对,没错,就是这样,臣服在我的脚下。
公司的上司总是欺压自己,仿佛他只是个无比平庸的小人物。只有——只有其他人眼中看到恐惧的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是个人。
一个有地位的人。
但是眼前这个青年的眼中只有空洞。
根本不是有什么情绪,而是一点情绪都没有。
盲人一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嘴角虽然扬起,却显得更加瘆人,夏目健太郎再次舉起手,心裏想著只要再一拳,是的,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有人不怕——他的拳頭頓在了离八月脸颊的几厘米前。
八月咂嘴。“怎么不下手呢?”
“你...你...”夏目健太郎惊愕地看着他。
“算了。”八月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事情的无趣。“你看吧,稍微有一点力量的人你就下不了手,只敢打女人和小孩的算什么?”
对于这种从弱者身上获得快乐的人,八月通常称为畜生。
“好了,警察在来的路上,你收拾收拾吧,进去坐多久牢我实在说不准...”
夏目健太郎听到警察两字拾起了一点的信心。“对了,警察,你失算了!我已经打破了你的电话,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八月罢手。“是吗?那就正好,反正...”他冷眼一转。“有些东西确实不太能让警察看到呢。”
夏目健太郎睁大眼睛。“你——”
八月看了看身后的两母女。
然后——他伸手捏住了夏目健太郎的脖子,往前踏步凑近了他。就在那个瞬间,夏目健太郎顺手拿起门边的烟灰缸,愤怒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砰的一声,伴随两母女齐声的尖叫。
鲜血从八月的额头滑落。
眼睛渗入了赤红的液体。
模糊的视线中,八月看到了夏目健太郎的一生。
父母离异,跟随母亲改嫁,遇到了一个充满暴力的继父。那样的弱小,他看着继父带回来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女人,然后对温柔的母亲拳打脚踢。温柔的母亲逐渐失去了自我,她把一切都怪罪在无辜的孩子上,她把孩子丢在垃圾堆里一次又一次,然后看着肮脏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回来家里。
为什么扔不掉?为什么硬是要回来?明明只是——明明只是一个自己不爱的孩子!只会为自己带来痛苦的孩子!快滚!为什么——
这里不需要你!我不要你了,听不懂吗?为什么不干脆——为什么不干脆死去——
八月擦走了眼前的血液。
这就是恶性循环啊。被上位者压抑的本能只会发泄在弱者身上,被施暴者成为施暴者,然后培育出新一代的施暴者,如此类推。就像御三家里的‘家畜’。
回溯。
他目前还没有试过呢——不是单段的记忆,而是脑部的回溯。
他眼下黯了黯。
啪嗒。
夏目健太郎整个人脱力倒下,双手下意识地撑住了身子。
屋内一时沉寂无声。
夏目千草颤抖着问:“哥哥......”
八月转头对她笑笑,然后向她走来,蹲下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没事了呢,警察叔叔很快就会来了喔。”
夏目妈妈——啊不,早见梦子抱着女儿,尽管满身伤痕却还是尽最后的力量保护着唯一的挚爱。
“谢谢你......”她看不懂发生了什么,然而还是礼貌地向出手相助的陌生人点头道谢。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
八月推开了玄关大门。
没关系的,因此...
“夫人,是你报警的吗?”女警一边安抚着夏目千草,一边搀扶着受伤的早见梦子坐上救护车。
早见梦子眼里出现了一丝困惑。“我...我只记得我昏了过去,然后千草把我叫醒,说有警察来了...”
女警以为是她精神恍惚记不清楚自己报警的事情,便暂且就此作罢。她的同事很快发现了事情还没有完结:施暴者,夏目家的男主人疯了。
他缩在角落里,叫喊着‘不要过来’,行事举动仿佛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报警当事人坐在某处的屋顶上,修好了彻底报废的手机。
显示十分钟前,五条悟给自己发来了一条讯息,是一张自拍,背景里有一个‘帐’,配文是‘没有小八的话高专就要完蛋了喔!’
八月:?什么时候我变成这么重要的人了?
【八】:干嘛?
对方秒回了。
【最棒的五条老师】:发地址,我来找你。
【八】:?
【八】:[共享地址.s]
八月抬头看天。
三千七百零四。
这是他路过、帮助过、消除过记忆的案例数量。
有什么原因?没有。和他做过的大多数事情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或者他有慈悲怜悯的心,只是单纯看不顺眼,就那样行动了。他对世上所有的不幸抱有某种无力的愧疚感,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就是世界。
一个人的力量,一个人的情感,一个人的理想是如此的无用,放在芸芸众生中什么都不是。
有的时候他偶尔也觉得,背上那么多人的人生真是疲惫啊。偶尔的偶尔,他看到漂亮的月亮,突然觉得舍不得离开人世了。一遍又一遍选择短暂而有限的性命是他的诅咒。
倒数是多么绝望的事情。
能看到树叶摇曳的次数原来不多了啊,吃喜欢的甜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最后一次了,和悟吵架的机会还有多少呢......
他大老远就感觉到了五条悟的咒力正往着自己的方向流动,不禁一笑。
真是的,我不能这么自私啊。
这都是为了——
心中所想之人出现在了眼前,五条悟拉下眼罩,笑盈盈地拉起了他的手。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