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快跑!喉咙撕裂一样的痛,肺部好像要炸开一样,浑身上下各处擦伤混着沙石随着奔跑来回撕扯往外渗血,脚下不用看就知道是血肉模糊,但是不能停下来。一觉醒来和一个月来在我面前反复出现伤人以至于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怪物眼对眼,它朝着我张开了嘴,我从病房的拘束床上挣开,冲破层层安保,翻越围墙,一路狂奔,身后不仅有怪物,还有医院的警卫和车辆。
我跌跌撞撞冲进一个狭窄的死胡同,终于和身后一群妖魔鬼怪拉开距离,撕下袖子上的布料当画布蘸着自己的血画了一面镜子抽出来,头上的天空怪物当头冲下一嘴尖牙即将咬合,我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举起镜子,咒灵被收入镜中,我精疲力尽地松开手,镜子软绵绵地恢复成一块脏兮兮的布料落在我身上。眼前发黑,头晕脑胀,早上被灌下去的药还没吐出来。
我像一摊烂泥一样艰难地把自己糊到墙上,好痛好痛,我哭个不停,好倒霉,为什么能看到怪物的是我啊,好痛。准备扣自己的嗓子眼把药片吐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巷子口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我僵住了,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外面四处寻找的医院员工的呼喊,披头散发浑身是灰还光着脚,因为要对付怪物举止疯癫,我颤颤巍巍地和他打招呼,“嗨?如果我说我不是精神病,你信吗?”
夏油杰是出来帮菜菜子美美子姐妹买东西的,走在充满猴子的路上,突然路上一阵骚动,据说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出逃什么什么的,无能的猴子。
他打算走个人少近路回去,离这群跑来跑去的猴子们远一点,结果在一条小巷子附近感觉到一阵非常剧烈的咒力波动,两波不一样的咒力,是咒术师和咒灵。夏油杰脚步一转提着购物袋走向那条传来响动的死胡同,正好看到穿着病号服的少女抹除咒灵的那一幕,啊,原来如此,又是被猴子迫害的同类啊。
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跑了,而且这个半扎着丸子头的休闲装帅哥这个体型,怎么想都跑不过,只能寄希望于他是个脑残了。我的耳朵听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声音:“我也能看到,那个怪物。”
什么啊,什么啊,他在说什么啊,我无力地向前跪倒结果被他扶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我真的,我真的没有伤人,我真的没有病,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精神病…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他很平静地扶着我,很有耐心地一句一句回答,我知道,我相信你,你没有病,怪物就是存在的,你没有骗人。我很没有形象地,像是第一次看到怪物一样哭起来了。
巷子口旁边响起来医院员工和附近居民的脚步声交谈声,我憋住哭声,揪着这个刚刚见面的男人的袖子,“能不能把外套借我一下,求你,拜托…”他很果断地脱下来给我了,他的外套很宽大,对我来说很长,我飞快卷起病号服的裤脚拉上拉链,把披散的乱蓬蓬的长发打结扎成一个潦草的辫子。警察和保安还有医院的人乱哄哄地来到我们面前,“请问你有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吗?她是一个很危险的精神病人。”
我用力地掐着我的手心,身前高大的背影把我罩住,“没看到哦。”一众人狐疑地看向他身后的我,被他挡住,“只是和我吵架离家出走的妹妹而已,稍微照顾一下女孩子的**吧。”
离开了。我脱下他的外套,“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叫绘理奈,这位,呃…”“夏油杰,我叫夏油杰。”
因为无处可去和这个刚见面的男的走了。虽然听起来很像一个很刑的故事开头,其实不然。
自称是夏油杰的帅哥,其实只比我大了两岁,是一个宗教组织的教主,还养了两个六岁的小女孩,他给我做了一堆背景介绍,咒术师啊,咒灵啊,术式啊什么什么的,但是我听到一半就失去了意识,因为我早上的药忘记吐出来了,里面有很多什么西泮什么平的药片。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旁边放了一整套新的衣服,脸上和头发也被很妥帖地清理了。我咬着牙站起身,脚好痛,我很慢地推开门往外走,金色的夕阳照在地板上,脚掌踩在木板上感受到了太阳的余温,我看到了坐在游廊边穿着五条袈裟的夏油杰。
他在太阳落山前的余晖里朝我转过头来,细长温柔的眉眼带着柔柔笑意,对着我伸出手,就像在巷子口初见的那样,扶住了我,“小心一点,绘理奈。”
我的术式,是通过镜子联通现实世界和镜中世界,镜中世界是现实世界的倒影,对我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把遇到的怪物,不,咒灵塞到里面装着。
最开始被送进精神病院,是因为我的画室里面被咒灵闯入,惊慌失措大哭逃跑的时候遇到了路人,非常聪明地躲开了我扔过去的镜子,剩下被镜子砸破头的路人和被吓到魂不附体的我。本来偶尔一次是可以混过去的,但是从此我被这只咒灵缠上了,如此反复之后,被送进精神病院了,好不容易摆脱了一会咒灵。第三天,和咒灵在墙上对上眼神,在精神病院尖叫逃跑,试图把口袋里装的画着镜子的纸片变成镜子对准咒灵,但是又逃掉了,然后被捆上拘束床。
接下来就是我抱头鼠窜的故事了。因为原来的家庭把我当成洪水猛兽,虽然我的画给他们赚了很多钱,但是由于我已经是精神病人,他们避之不及。名下的资产全都被亲人取走,画室被查封,被通缉。我被驱逐出了正常社会,夏油杰的盘星教接纳了我,明明只是比我大两岁,但是夏油杰怎么说呢…有一种很让人信任的沉稳气质。
我吃得很少,经常反胃呕吐,而且因为我被咒灵纠缠太久了,睡得很浅,反反复复从梦中惊醒,干脆就懒得吃饭不睡觉在房间里画画,我想还钱,很遗憾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一幅画可以卖很多钱。夏油杰还有菜菜子美美子是很好的,很善良的人,不像我的亲人和经纪人一样紧紧催逼着我画画,他好像更关心我本人一些?
家是这样的感觉吗?家人,是这样吗?
我在黄色护眼灯下教菜菜子美美子识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夏油杰穿着黑色的便服,散着头发走过来拿着书坐在房间的另一把椅子上一起慢慢地翻。夏油杰帮我剪长得太长的刘海,因为技巧生疏结果把我建成和他同款一撮刘海。夏油杰陪着我把过去塞在镜子世界里的咒灵一只一只调服或者祓除,陪着我开发镜子世界的新用法,我陪着菜菜子美美子姐妹一起练习术式。
我慢慢变强,虽然还是很容易哭,见到丑丑的咒灵和突然出现的咒灵还是会发抖,但是已经进步到可以一边发抖大哭一边把咒灵打扁装到镜子里了。我陪夏油杰到处收集咒灵,替夏油杰会见信徒,收集咒灵。
我看着他的笑脸,但是他一遍一遍强调他讨厌普通人,讨厌猴子的时候,扭曲压抑和痛苦被轻飘飘的话语盖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难受,但是我的术式很好用,我的画可以卖很多钱,我想帮他的忙,我想让他轻松一点。
我长得其实也挺能骗人的,但是是扮鬼骗人的那种。我很白,苍白到有点死白,黑发黑眼,不出声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像人偶或者鬼娃娃,最开始被信徒们看到的时候,被以为是地狱来的使者或者是不甘死去的女鬼。不,我姑且还是活着的人,但是这种非人感正好很适合装神弄鬼的骗人,何尝不是一种专业对口。
夏天…好热…我和菜菜子美美子一起呆在空调房里吃冰淇淋,然后菜菜子美美子去睡觉,我在低温空调室里熬夜画画,画不出来的时候就去冰箱拿一根冰淇淋吃,结果一冷一热加熬夜,第二天,发烧了。
头好痛,眼前有小星星,好厉害,脸好烫,又冷又热的,我无力地看着天花板。旁边传来了夏油杰的声音,叽里咕噜的,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粉红色嘴唇,声音也很好听,但是在说什么,听不懂。他看我呆呆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身上是很好闻的檀香味,手放到我的额头上,手掌心是凉的,他用手指试探地摸了一下我滚烫的脸颊,手背也是凉的。我烧得晕乎乎,脑子感觉是熟的,把他的手按在我的脸上,贴着蹭了蹭,把他的手抱住又晕过去了。
清水绘理奈刚被带回盘星教的时候状态非常糟糕,吃东西就吐,晚上不睡,头痛得难受就会没精打采地四处游荡,白天基本窝在房间里涂涂画画。因为她习惯性抬头看人,从浓密的黑色长发里露出苍白消瘦的脸庞,黑漆漆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看。他好几次半夜听到声音,然后被睡不着的穿着白色睡裙的绘理奈吓到。
夏油杰感觉绘理奈像是大只一点的菜菜子或者美美子,同样被猴子误解,被猴子迫害的经历让绘理奈和两姐妹迅速地混熟了,三个人经常缩在椅子上叽叽咕咕聊天,绘理奈教菜菜子美美子认字,给她们讲故事,陪她们两个出去逛街,在家里用亮晶晶的眼神和菜菜子美美子坐在椅子上看他。
最开始的盘星教其实钱不太够,但是夏油杰不会和她们说,只是工作的时间变得很长。一天,绘理奈像是漂浮的幽灵一样半夜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我有钱了。”夏油杰迷迷瞪瞪地从床上支起来,绘理奈再次强调:“我有钱了,是真的。”夏油杰很困,他正在启动中。绘理奈看他没什么反应,她坐到床上,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掰开他的手指,把卡片塞到他的手里。
夏油杰终于听懂了绘理奈在说什么,他有点哭笑不得,“我还没有到要拿给你的零花钱用绘理奈。”他把手里的银行卡塞回绘理奈的手里,然后他听到绘理奈说,“我把我这段时间的画托之前的经纪人卖出去了,这些是卖画的钱,我的画很值钱的。”白色的月光透过窗纱,她的眼尾发红,眼泪滴在他和绘理奈相握的手上,她眼泪汪汪地,很执拗地看他,“我想让你轻松一点,杰。”
在绘理奈的不懈努力下,夏油杰摆脱了加班,但是他的术式是咒灵操术,他需要去别的地方收集咒灵。在夏油杰和盘星教众人说了他要出门之后,又是一个半夜,绘理奈灰头土脸满脸泪水地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她单手抱住一面镜子,“你说你想要的那只咒灵,我镜子里有一只差不多的。”
夏油杰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他瞳孔一缩起身,把绘理奈藏在背后的手拉出来,被咒灵撕裂的伤口被草草用衣袖裹住,血已经渗透了布料。夏油杰给半夜活跃的绘理奈包扎伤口,绘理奈一边痛得流眼泪一边拿着镜子,“我忘了是几级的咒灵,去里面看了一下,是一级的咒灵,有术式,还有简易领域,很好用的,真的。”
诸如此类,绘理奈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半夜随机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在夏油杰的反复强调下,变成了早晨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因为绘理奈晚上睡不着,通宵。
有的时候绘理奈会在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来找他,但是也不说话,就是很安静地看着他。有些话夏油杰不会和菜菜子美美子说,因为不合适,不会和米格尔他们说,因为有点奇怪,绘理奈很安静,她很安静地听夏油杰说他的理想,说那个死去的星浆体,说他之前的好友,说死去的学弟,绘理奈很安静地看着他。
偶尔绘理奈也会和他聊天,说她为了画画去过的海边,她坐在海边坐了一整天,看潮水涌上来,退下去,看云从海的那一边飘过来,一路飘过她的头顶,早上太阳从海的里面升上来,晚上夕阳淹没在海里,海风从吹她的背后到吹她的脸。说她在路边,看好多好多人,还有猫猫狗狗,小鸟,乌鸦,来来往往,好多声音,好多光线,像浪一样。说她在镜子世界里看现实世界,像是颠倒箱庭,人们和建筑像是倒垂的藤蔓,和杰一起传送的时候,像是穿过肥皂泡。
绘理奈有的时候会握住他的手,很安静地摸过他手上的每一个骨节和每一条纹路,把掌心对着他的掌心,把脸或者头放在他手的下面,有的时候会把手贴在他脸上,很慢地描摹他的眉眼鼻梁和耳朵 ,绘理奈很安静,但是她是一片很安静的,温柔的,弥散的云雾。
有一天夏油杰正好也睡不着,准备走到室外的游廊上坐一会,他看到绘理奈已经靠着柱子坐在那里了,于是停在门边,想试着像绘理奈看着他一样,看着绘理奈。绘理奈在清朗冷白的月光下,披着白色银竹纹的羽织,衣服在行动间泛起莹润流动的光泽。她在慢慢打理她浓密及腰的一头乌发,和这片天地都变成了极致的黑白色。绘理奈似有所感地回头,精致冷淡的黑色眼睛看到他,在月光下笑起来,“杰。”他听到她很轻地念他的名字。
现在,夏油杰看着因为发烧满脸泛红的清水绘理奈,叹了一口气,“我说的注意事项你有在听吗?”绘理奈的眼睛空茫茫地看他,然后抱着他的手晕过去了。夏油杰把她扎着点滴的手放好,拿了一个小小的热水袋放在她的手背上。这次她为了新的画熬了两天加上毫无节制地贪凉发了一场高烧,还好夏油杰早上担心绘理奈去看了一眼。
人设电波系,超爱哭,而且作息很颠,画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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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逃精神病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