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的CEO办公室是一个套间,外间的一角就是肖雨作为秘书的办公场所。
现在,外间只有一盏壁灯亮着,而肖雨的办公桌附近都是黑漆漆的,显然肖雨已经走了。
苏阳端着托盘,心底划过失落感:她以为是肖雨……
她自嘲地笑了笑,暗想她到底在期待什么?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是谁把热牛奶和三明治放在这儿的呢?
一想到这东西不是来自肖雨,苏阳的饥饿感,瞬间都变成了没胃口。
关了壁灯,苏阳准备锁门走人。
可是看着手头的牛奶和三明治,她犯了愁:这种来路不明的食物,按照她的习惯,应该立刻扔掉,一口都不动。可是,万一……
她的心里,总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侥幸:万一这是肖雨为她准备的呢。
之前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不是听到有敲门声嘛,那会不会是肖雨?
楼梯口,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谁?”苏阳低喝。
那个人赶紧跳出来,立正站好:“苏总!”
借着走廊里的灯光,苏阳看清楚了男人身上的深色制服,也认出了那张脸,是保安队长。
保安队长赶忙殷勤上前:“我没吓着您吧?”
苏阳:“在巡查?”
保安队长:“是是!您下班吗?我送您下楼。”
苏阳淡声:“不用,谢谢。”
保安队长懂得分寸,打算跑去按电梯,忽然看到苏阳手上的食物:“苏总,用不用我再帮你热一热?”
苏阳因为他的话而停住了脚步:“这些,是你放在我办公室门口的?”
“啊?”保安队长愣了愣,赶紧摇头,“不是!是肖雨……肖秘书。她说,要是凉了,就让我去15楼的茶水间,给您用微波炉热一热。”
苏阳的心尖上划过柔软的感觉:“那她人呢?”
保安队长如实道:“肖秘书说她有急事,先走了。”
苏阳敛下心头的失落:“她什么时候走的?”
保安队长看了看腕表,想了想:“有……十多分钟了?”
才十多分钟啊!
苏阳更觉得失落了:如果她早醒来一会儿,是不是就能遇见肖雨了?肖雨还特意给她准备了吃的,还怕吃了凉了,特意嘱咐别人给她热一热……
苏阳倏地想到了什么:“你一直在楼里巡查?”
保安队长见她表情严肃,以为涉及到什么重大的问题,赶紧一点儿不敢错漏地交代:“是啊是啊!每天下班的时候,咱们安保部门都要全楼巡查一遍的。这不最近不大太平嘛——”
他噎了一下,偷瞄苏阳脸色还如常,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我就想着多走两趟,心里踏实……刚下班那会儿,我看到肖秘书在15楼茶水间那儿找吃的,我以为她准备加班,就没在意。六点多的时候,有一个她的快递件,她下楼取的。我琢磨一个年轻姑娘一个人加班再害怕,我就说我要上楼巡查陪着她上楼了。她就拿了牛奶和三明治去15楼茶水间,我还以为她准备自己吃呢。七点多的时候,她给保安室打电话,说让我隔一会儿上来看看,要是这个凉了,就拿去给您热热。我才知道这是给您预备的。”
苏阳的心脏软成了一汪水,原来肖雨一直在等着她。四点半下班,肖雨守着她,守了三个小时。而那份牛奶和三明治,肖雨下班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从下班一直到七点多,肖雨是不是热了好几遍,就怕自己吃到的是凉的。她就一直守在那儿,等着自己醒来,要不是后来有事,她还会继续守下去……
直到下了楼,坐进车里的时候,苏阳的心里都有着不真实的感觉。天气其实一点儿都不冷,但危机四伏的现实让她觉得阴寒。她把牛奶贴在脸颊上,任由残余的温度暖着自己,一颗冰冷的心,似乎也在这熨帖中,一点点地回温。
车内空间有限,隔着包装纸,三明治的香味飘散开来。苏阳挑了挑眉——
BVC的茶水间福利优厚,各种国产的、进口的市面上难以见到的食品饮品都有,口味也是琳琅满目,肖雨却偏偏选了奥尔良鸡肉味的三明治。
苏阳吸了吸鼻子,把那味道吸进胸腔,遥远的回忆,也在脑中苏醒——
“怎么不去吃饭?”
“……”
“没带饭?”
“……我爸妈忙,没空给我做饭。”
“走吧,老师带你去吃饭。”
“……奥尔良鸡肉味的?哈哈哈!萧老师,你就给我吃这个啊?”
“这个怎么了?三明治不能吃吗?”
“我还以为,萧老师你会亲自给我做饭吃呢!”
“想得美!我还想让别人给我做饭吃呢!”
“那……我学做饭,以后给老师你做饭吃好不好?”
“你先把学习学好了!”
“我真的学做饭……”
“去!趁热把牛奶喝了!赶紧去,大夏天的贴这么近干吗?你不热吗?”
苏阳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她不热,甚至觉得有些冷,心里冷。
“老板,要不要开空调?”司机很有眼色地问。
苏阳摇了摇头,没说话。
三明治和热牛奶她也一动没动,而是小心地把它们重新塞回了袋子里。
苏阳其实在B城有个房子,那是她来B城之前她妈妈给她买的,四室两卫的电梯洋房。
照她妈妈的意思,既然苏阳在B城长久工作,索性就买个大房子,城郊新开发的山景别墅就不错,将来她也可以飞来和苏阳一起住。被苏阳婉拒了。她从小就在她妈妈的关注下长大。那种关注,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亲妈对娃的关注,而是……
苏阳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刚打开房门的密码锁,卧室里的固定电话就响了。
就说都什么年代了,谁家还装固定电话?
她妈装,特意给她装的,就是为了每天晚上都能通过固定电话联系到她。
苏阳接起电话,叫了一声妈,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因为急着赶路回来接每晚的固定电话。
“阳阳!”电话那头,楚女士亲热地喊了一声。
接着就问:“刚回来?”
苏阳了然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则是如常:“公司里有些忙,加了会儿班。”
楚女士嗔怪道:“你是CEO,是拿大主意总揽全局的,那些具体的事就交给手下的人去办。”
苏阳嗯声。
面对父母,她总是话少的那个。
楚女士试探着问:“这两天一切顺利吧?”
“顺利。”
“没遇到什么……麻烦的人……和事吧?”
在楚女士看不到的地方,苏阳的脸色沉郁。
但是从她的声音中根本听不出什么:“都挺好的,妈你放心吧。”
楚女士叹气:“当妈妈的,怎么能说放心就放心呢?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是妈妈的独苗,妈妈就是在国外,也日日夜夜惦记着你啊!”
苏阳:“嗯。”
楚女士讪讪的:“那……阳阳你洗个澡,早点休息啊!”
苏阳:“好。”
就在挂断电话前的一秒,楚女士突然问道:“你今晚有没有好好吃饭?”
苏阳攥着话机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而她的目光,则划向了床头柜——
那里,肖雨为她准备的牛奶和三明治,就装在袋子里,已经凉透了。
苏阳抿了抿嘴唇:“我有好好吃饭……”
顿了顿:“……我的秘书,给我准备的晚饭。”
楚女士似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三秒,才哈的一声:“那挺好的。你的新秘书挺细心的,等我去公司里,得好好谢谢她。”
挂断电话,苏阳脱力般地仰躺在床上。
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做。
最好,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用面对现实。
苏阳想。
可是,现实由不得她逃避,饿了整整一下午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嚣着,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手机也在这时振动起来。
在黑暗中,苏阳摸出手机,看到了来自梁元的信息:“你在哪儿呢?”
江风微凉,令人清醒。
苏阳坐在江边的长椅上,身边放着一袋子烤串和几听啤酒。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平时在江边游玩的行人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梁元照着苏阳给的定位摸黑过来的时候,又炸毛了:“大半夜的你跑江边吹大风,神经病啊你!”
苏阳把一把烤串递向她。
凉风拂面,带来了热腾腾的烤串的喷香味道,梁元耸了耸鼻子,心说真香。
可她还是有骨气的,白天她可还和姓苏的吵架来着,姓苏的甭想几根串就收买她。
苏阳早看透她的心思了,故意把一把串朝前伸了伸:“我让他们加了辣加了糖,很香的。”
梁元咽了咽唾沫,要不说姓苏的了解她吗,连她爱吃什么口味的了如指掌。面对美食,梁元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响。
苏阳听得清清楚楚,笑了笑,故意逗她:“不吃?我扔了。”
作势就要往江里扔,被梁元一把夺过,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吃起来。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两个人就着啤酒撸串,热乎乎的肉串下了肚,之前吵架的不愉快也都被丢在了脑后。
梁元抢到了最后一根串,乐滋滋地一边吃一边幸灾乐祸:“你妈要是知道你大半夜的跑这儿吃这么没营养的东西,还喝酒,非抽你不可。”
苏阳凉飕飕地瞄她一眼:“你刚才吃的,都是我花钱买的。”
梁元哈哈笑:“行行!吃人嘴短,我不跟你吵架了行了吧?”
苏阳把空啤酒罐丢进垃圾袋:“我妈知道肖雨做了我的秘书。”
梁元剩下两粒肉的签子还举在嘴边:“你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