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慢慢回笼,鹿妘感觉耳朵里远远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她睁开眼睛,正对上宋镶意的一张大脸,两人都愣住了。
“小箱子,你干嘛?”
鹿妘嗓子哑得厉害,心想难不成还是被那天鬼飘带缠住了脖子把声带勒坏了?但情绪还算镇定。
宋镶意却像被烫着了似的猛地往后一弹,“啊啊啊”狂叫起来。
“有病啊!”鹿妘想骂也骂不出声,只能张着嘴怒视宋镶意。等脑子清醒一点,鹿妘抬头看向左右,发现其他人表情古怪,戴红楼抚着心口在念佛眼睛都哭肿了,不禁心头一热。
“老师,我没事了,您别吓得心脏病犯了。”
戴红楼这才回过神来,一掌拍在鹿妘背上,把鹿妘拍得龇牙咧嘴。“你要吓死我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鹿老师和张老师交代!”
鹿妘有点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到爷爷奶奶,她爷爷鹿少鸥和奶奶张玉荣从事地质勘探和文物研究几十年,戴红楼就是他们的学生,有这层关系在,戴红楼总会对她多些照顾,但鹿妘很怕被人说她是靠关系进来的,从来不提自己家的事,有时候其他同事拿了她爷爷奶奶写的书来看,她还跟着大家一起鹿老张老的喊。
这会儿戴红楼这么一说,鹿妘尴尬的不行,倒是蔡清秋更懂人情世故,推了一把鹿妘笑道:“尴尬什么,我们早知道了。放心吧,没人瞧不起你,我们都可喜欢你了。”
鹿妘闹了个大红脸,蔡师姐的口气明显把她当成了要亲亲抱抱讨糖吃的小孩,大家一混笑,这茬就掀过去了,鹿妘感激地看了一下蔡清秋,蔡师姐已经转到另一边,跟胡关去看那个奇怪的水潭去了。
最紧张的是张凌波,来这里是他的提议,要是鹿妘真出事了他肯定要自责死。刚才听戴红楼说鹿妘居然是鹿少鸥和张玉荣的孙女,更让他觉得后怕,他家没有背景全靠一路苦读,如果得罪了业内大拿,估计科研之路就此葬送,因此更是胆战心惊,连看鹿妘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鹿妘对上张凌波的目光,张凌波赶紧转头看向别处,卖力地跟胡关介绍万象山水潭的情况。
这个水潭他来玩过不下十次,有时还会碰到结伴而来的驴友在这里游泳,张凌波的水性也很好,据他说潜到水底不过四五米,没理由一沉到底看不到人的。
胡关沉吟不语,其他人没看到,他紧跟着鹿妘上来却看得清楚,这水潭最怪的地方不是突然深不见底,而且鹿妘一头扎进去却一点水花都没有。等到张凌波和宋镶意爬上来看时,鹿妘已经被水流卷了上来。
这水潭虽不是死水,也绝没有平地起白浪的可能,这么小的池子能藏着卷动成年人的暗涌?胡关眉头紧蹙,心中疑窦丛生。
但现在也不能下水探查,胡关给林业局的朋友打了电话简单介绍了情况,跟戴红楼说林业局那边会安排人来看,戴红楼这才放心。
被这个事一搅和,大家出游的兴致全无,胡关担心鹿妘的身体,戴红楼经过刚才的惊吓看着脸色也不太好,便招呼大家往回走。
刚落水被救上来照理应该身体不适,但鹿妘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只是身上湿哒哒的没有衣服换,只好随便裹了宋镶意的外套。宋镶意偷眼看鹿妘把自己的外套紧裹在身上,宽大的外套下露出两条笔直的小腿,心里没来由一阵生气。
鹿妘猛推他一把,龇牙咧嘴道:“你还挺不乐意啊!”
宋镶意跟触电一样闪身躲开,“别碰我,把我身上都弄湿了。”
“我都湿透了,弄湿怎么了,你也下去泡个澡吧。”
边说就作势要把宋镶意往溪流边上带,吓得宋镶意鬼叫一通。
何海睿在旁边无力地劝:“你们不要再闹啦,太危险啦!”两人只是拉扯扭打,宋镶意脚下一滑坐倒在溪水里,鹿妘扯着宋镶意不放手没防备也被带了下去,两人一起扑倒,鹿妘一屁股坐在宋镶意胸口,呛得宋镶意猛喘一口气伸手就把鹿妘掀了下去。
“你你你!”宋镶意脚底打滑,试了几次才勉强站起来,指着鹿妘满脸通红:“鹿妘,你太过分了!”
鹿妘被宋镶意一推反倒推到岸上,撞得后背生疼,正是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刚要开口骂眼角却瞥见水边密林中一闪而过一个白色身影。那身影转瞬即逝,却带出一条长长的残影,像一条白线一样跟着背影消失的方向隐匿在林中。
鹿妘一路上都心事重重,到家跟桑若一说,桑若也特别忧心。秦医馆那边传来消息,秦淮民最近要回乡探亲暂时闭馆,桑若在家待了几日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本来想跟鹿妘一起出游结果碰上高烧,如果两人一起去,可能鹿妘就不会落水。
当晚鹿妘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一直在走,周围满是长得比人还高的荒草,穿过荒草时被弹回来的草割破脸,一摸,火辣辣的疼。
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往前,那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她猛地往前一窜扯住对方的袖子,回身一拉,来人却是桑若。
桑若也一脸惊愕,那座神秘的塔就在近前,还是当晚两人来时的样子,只不过这次却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孤塔,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小女孩守在塔前,见她俩过来,起身拍了拍手,招呼她们跟自己走。
鹿妘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小女孩笑声如银铃,在这夜半无人的荒地上传来却让人一点也爱不起来,真是毛骨悚然。她的双手双脚上都带着银环,走动时铃声急促,好像千万条蛇从四面八方涌来,给人很强的压迫感。桑若抚住心口凝神喝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说也奇怪,那女孩看了一眼桑若倒开口说话了,“我带你们进去。”说罢把南面的朱门一推,万千丝绵破门而出呈雨泻般直冲面门而来,那团燥热的灼烧感再次袭来,鹿妘拉住桑若就势往地上一滚,扑通一声,掉到了床底下。
“哎呀……我的头!”窗外天光微亮,鹿妘摸到手机看时间,已经早上五点半,刚才的梦太邪门了,那小女孩的身影太过真实,只可惜没看清她的脸。肯定是因为白天落水受了惊吓晚上才做奇怪的梦,鹿妘揉着脑袋去厨房喝水,冷不丁被桌前坐着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啊啊啊鬼啊!”
“是我。”
桑若起身开灯,白亮的灯光刺得鹿妘赶紧挡住眼。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干嘛不开灯吓死我了。”
桑若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喘气声音很大,鹿妘心念一动凑近了问:“你也做噩梦了?”
“你也?”
“你梦到了什么?”
两人一合计,发现竟是在同一个梦里,这梦预示的太过明显,很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刻意为之。一想到最近因为这件破事家里起火自己落水,现在半夜睡觉还做噩梦整一个家宅不宁,鹿妘一股无名火蹭蹭往脑门上涌,指着天花板大喊一声“孙子!有种你出来啊!”
桑若赶紧拉住她的手捂住嘴,哭笑不得道:“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楼上的老头可难说话了,一会儿该去物管投诉你了。”
鹿妘挣开桑若的手,气得猛踢了一脚沙发,气鼓鼓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
“干嘛找上咱们啊,那也不是我们先发现的,怎么不找别人,烦死了。”
“我分析了一下。我们是六月初一当夜去探的弃婴塔,今天十四,算起来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发生了两件意外,一是你落水,你说你不知道怎么就爬到了石头顶上往下跳,就像受了蛊惑一样。一件起火,那天本该我休息,因为老秦临时要我帮忙才出门,出门没多久家里就起火了。”
桑若就这水杯里的水在茶几上画了两个圈,指甲轻叩桌面:“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这两件事分别针对我们两个人,但都只是警告,并不是想要我们的命。”
“可我都快淹死了,我不会游泳的!”
“对,你也说你不会游泳,但掉到水里也并没有呛太多水就被水流卷上来了。”桑若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鹿妘:“谁救你上来的,你当时昏迷了,他们给你做心肺复苏了吗?”
鹿妘想起睁眼时看到的紧贴自己的宋镶意的大脸,突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没,没事。应该是胡师兄,他们说胡师兄紧跟着我上去的,但没拉住我就跳下去了。”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鹿妘拉住桑若的手紧张道:“你不会怀疑胡师兄把我推下去的吧?”
“当然不会,那么多人看着,他就是想推你也下不了手。不过你倒给了我一个思路。”桑若起身从房间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雕塑。
“入枫给我寄的模型,仿制品,仿的是德国雕塑家Julian Voss-Andreae的作品。”她小心地把雕塑拿出来,雕塑看起来像是一片一片的金属片随意贴在一起做成的。
鹿妘不解地看着桑若,不懂她突然拿雕塑出干嘛,桑若将雕塑斜侧面对着鹿妘,“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
“不错,是一个人形雕塑,你再看。”桑若将雕塑慢慢扭转角度,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雕塑好像逐渐隐身了一样,就在鹿妘面前消失了。
“什么!”鹿妘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挥手一抓将雕塑握在手里。“这是怎么回事?”
“视错觉而已,雕塑并没有消失。”桑若挨着沙发边坐下,手撑着额头:“我在想,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
桑若坐直了靠近鹿妘,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小鹿,你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吗?”
鹿妘长吐一口气,无所谓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严重的事。我当然信了。”
这件事两人其实聊过,小时候都经历过奇怪的事,桑若一直觉得自己不正常性格十分孤僻,直到碰到同样有这种体质的鹿妘,却发现她完全没有为此感到困扰,反而乐此不疲。
桑若被鹿妘的热烈吸引,跟着她“探险”过好几次,只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如今到处都是人,真要找一两个山精野怪反倒不容易,但这次不同,桑若明显感觉这次遇到了难缠的家伙。只是为什么会缠上她俩呢?
“我在想,如果是鬼怪,不能青天白日的推你下水,如果是精怪,没理由一点痕迹都没有。所以我想它会不会有一种能力,可以扭曲空间让它躲过我们的查探,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惑你,让你自己往下跳?”
鹿妘皱着眉,觉得桑若的话似乎有理但又不太对:“为什么不能是隐身了,会隐身的妖怪也没什么奇怪吧?”
“隐身怎么会被你看到。我只是猜测,要是以前碰到这种事也没什么,但这次来的太密集了,总觉得心里没底。”桑若猛烈地咳起来,她的感冒还没好。
鹿妘看着桑若咳得满脸通红,想到今天的摇泉山之行,犯起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