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荒原 第3章 成年人

虞杉笑容明媚，但嘴角的笑不达眼底，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不屑。

听完她这句话，胡老师脸色都变了，觉得眼前的人太过陌生。

他很难把此刻这个有点跋扈的女人和曾经的虞杉联想在一起。

“虞杉，你……”

“就这样说定了。”

虞杉头也不回，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出去，蓦地身影却停住。

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闻到一股清绝熟悉的冷杉香。

男人眉眼冰冷，眼眸点着漆黑睥睨着虞杉，如同一口寒潭，看不透彻，冷漠疏离。

胡老师看到江辞跟看到救星了似的，下意识喊道。

“江辞你终于来了，快来管管她，你听听她刚才说的是人话吗。”

虞杉捏紧了指节，藏在他看不见的视角，咬了咬嘴唇。

“姐，还走不走了。”旁边的虞夏生察觉到异样喊了两声。

是啊，到底在怕什么呢？现在都是成年人了，她没道理要怕他。

抬脚就要迈步，白皙的手腕被人禁锢住在宽大的掌心之中，虞杉竭力让自己不动声色。

指尖的温度灼人。

“在这等我。”

“……”

办公室里，一个小胖墩看到江辞到来，瞬间眼泪汪汪，瘪着嘴。

“舅舅，你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

江辞进了办公室就顺便把门带上了，虞杉待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姐，你真怕他啊？”

“我怕他做什么。”

“姐……”江辞欲言又止。

“你，赶快去上课。”

看着虞夏生的背影渐行渐远，虞杉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耐地俯瞰下面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从包里掏出了一支烟，偏过头点了起来，白色的烟雾上升，最后隐入空气中。

背后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响动，她匆忙伸手扇走空气中的烟味。

回过身，隔空撞上了江辞的目光。

江辞看了一眼，她有些躲闪藏在背后烟头，“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忘了。”虞杉把烟摁灭。

江辞有些意外。

皱眉幅度很轻，且很快便抚平了。

“走吧。”

“去哪？”

“医院。”

江辞把小胖墩留在办公室里写请假条，带着虞杉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虞杉看着他的背影，白衬衫显得人清瘦，但隐约透出的后背肌理线条结实流畅。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江辞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铁面无私，对违反校规的事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后来有一次，她被隔壁班的人围了，江辞没等到人，就骑着自行车过去帮她把人摆平，也正是那一次，她才见识到他校服下的真材实料。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江辞把车开了出来，三十万左右的奥迪，对普通人够用的车。

虞杉拉开车门准备紧随其后。

冷淡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你等会上。”

“烟味大，散散。”

“……”

停车场风大，虞杉准备出去叫车，犯不上被人罚站似的在这侮辱着。

江辞深看了她一眼，“上来吧。”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虞杉十分不乐意，狠狠地甩上车门，坐了进去。

后视镜里，男人似乎有所察觉，眸色淡淡的。

“虞杉，你对我有意见。”

“不敢。”

语气蔫蔫地说完了，虞杉赶忙补充一句，“我已经不是曾经的虞杉了。”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几分无力，但足够传递到对方的耳朵里。

江辞没回应她，眉骨微动，微皱着眉，偏头看着后视镜倒车，冷白的侧颜绷出凌厉的弧度。

“舅舅。”小胖墩在副驾驶坐稳后，回头看了虞杉一眼，“我妈打电话了，她说一定要学校给她一个交代，最好能让虞夏生退学。”

“喂，小胖子。”虞杉笑着朝他眨眨眼道，“反正我们要去医院，横着进还是竖着进也没什么区别，阿姨比夏生温柔。”

小胖墩实在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目光很难不被她吸引，但女人笑容明亮却骨子里透着傲慢，让他莫名产生一种畏惧。

“舅舅！”

江辞眸底漆黑，“虞杉，你老实点。”

虞杉无趣地努努嘴，视线望向窗外，心里评价他太过无趣。

医院里，江辞带着小胖墩去检查，虞杉坐在等候区域，坐了一会，她感觉胃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肆意搅动，一阵有一阵的抽痛不断起来，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除了昨晚喝了点酒，到目前为止没有进食。

胃已经承受不住被她这样糟践。

眉头轻蹙了一下，江辞拿着报告单出来，正好撞上。

“老毛病又犯了？”

“不打紧。”

葱白的手指骨节分明，在她的腹部稍微搭了一下，身体就疼的止不住地抖。

“虞杉，你太不像话了。”

江辞抬脚准备离开先去给她买止痛药。

此刻，虞杉疼得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向下倾倒，躺在座椅上，手臂自然垂落。

瘦削的肩颈线条和瓷白的肌肤都显得她像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器。

驻足停顿了两秒，江辞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江辞买了药回来，大约过了十分钟。

虞杉一声也不敢吭，吃了药，握着装了温水的纸杯，沉默着。

“你今天什么都没吃。”江辞直接给她把事判了，“昨天呢？”

虞杉被江辞这么近距离盯着，多年的压迫感再度来袭，排山倒海，没有半点削弱的劲头。

“虞杉。”

虞杉乖乖坐好了，笑意虚假，“一定是昨天搬家太忙了，抱歉啦，麻烦你了。”

江辞冷冰冰吐了几个字：“没个正形。”

还有几份小胖墩的检查报告没有出来，虞杉接到了朋友的电话，打算先行离开。

“检查完直接把发票发给我，放心，该出的钱我不会少的。”

她说完，撩了撩头发，拿出口红补了个妆。

一身金钱砸出来的贵气，再加上绝对漂亮的脸蛋，混杂在芸芸众生之间，是十分耀眼的存在。

不远处，两个小姑娘一边小声的议论，一边掏出手机自拍，都怀疑遇到了哪个不知名的明星。

虞杉打开叫车软件，发现正是高峰期，前面排了个四十多个人。

直接要去外面拦车。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杉香铺天盖地，温热宽大的手，青色筋脉隐隐用力，显出一种强大的掌控力，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

“你弄疼我了！”

“……”

她发现到江辞脸色有点黑，也不知为什么，可能他的脾气向来就是随性不讲道理。

这一路，虞杉一边看手表，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了很多，比如，她真没事了，能跑能跳，给点空间还可以来个后空翻。

然而江辞置之不理，全程缄默。

直到来到消化内科。

她用余光扫见江辞满脸阴翳，又换了个缓和的语气，诚恳地看着他，“江辞～”

撒娇这一套，向来对江辞免疫。

江辞推开门，把虞杉扯到了医生面前坐下，身体前倾，手臂越过她身体和医生讲说症状。

虞杉能听到头顶男人有力而沉稳的心跳，炙热的呼吸声，喉结在不远的地方上下滚动。

她大脑有一瞬有那么点空白。

“这胃疼的症状有多久了。”江辞问她。

“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两个月一次。”

江辞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所以这几年，你在宋家连口饱饭都没吃过？”

“是我自己不吃……”

“你走的时候，不是这样跟我的。”

她临行前，很认真地跟江辞保证过，她能照顾好自己，会经常和他打电话，会考上同一所大学，不用他耳提命面的操心。

这些并不是江辞提的要求。

而是——

宋世旻在车里高高在上的说了一句，“我在京市等你。”

为了凑齐去京市的费用，她向江辞借钱，大言不惭地撒下这些谎言。

她说的话全都没有实现，她势利，虚荣，拜金，不讲信用。

她一直都是秉性恶劣的人。

……

医生开了一项抽血，看了报告，明确表示她需要输液。

“我怕痛。”

江辞眼神瞪了她一眼，看样子是想教训她。

虞杉挣脱了他束缚。

“江辞，不要把小时候对待我的手段拿出来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江辞眼眸漆黑，声音很冷，“你输上液，我就走。”

到了晚上，向豪得知情况，专门把豪车开到医院。

虞杉在上车前，撕掉了手背上的止血贴。

依靠着车椅，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没有表情。

向豪：“还没吃饭吧？一会准备去哪里吃？”

虞杉回答地很直白，“我没什么胃口，你直接把我送回家。”

这会子，她在向豪面前说的家，自然是指她在海泉湾买的那套别墅。

向豪把车缓缓开入海泉湾，云市的富人区，欣赏了一下沿途壮阔的海景，赞叹道，“好巧，恒盛地产在这边拍了一块地，让我和他们一起合作，搞文旅，就凭这样的景色，恐怕真要建成，每年的分成就得这个数。”

虞杉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笔画的手指。

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够她这种不劳而获的人在云市养老，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

向豪觉察到她脸上略有兴趣的表情，平铺直叙道，“不过目前还处在融资阶段，好几家都在跟抢这个项目，你先别对外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