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三 第84章 新生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青蛙声听起来很吵，仲晴目送着他们离开之后，重新打开了陌生人发来的短信。她冷笑了两声，问弓朗要了涔文遥的地址，跟着定位去堵人了。

半个小时后，仲晴和涔文遥前后相见，她追着他的尾。仲晴的超跑毕竟是改装过的，跟涔文遥开得笨重型SUV完全不一样，她变道超速，轻轻松松得就超车，拦截了涔文遥的去路。

SUV高底盘压制着她的气势，仲晴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给抽了出来，对面那亮死人不要命的闪光灯包围住她的视线，涔文遥不仅没停，反而提速了，他踩着油门一个劲地往前冲，仲晴也没怂，停在了原地，她就不信他能创死她，心中约莫从一数到五，涔文遥终究也不是真疯，停下了，但仲晴是真疯。

涔文遥电话那头联着周赐礼，“你姑娘来兴师问罪了。”

“那不是你该的吗？”仲晴身边站谁都可以，但谈烨他不安全，周赐礼只想她好好的。

“阿礼，值吗？”

“走得是我，又不是不爱了。”周赐礼内心的某个角落已经在疼，“没什么值不值得，要是她等在原地，我只会觉得她傻，这样挺好的。”

周赐礼把在意轻描淡写带过了，好像他真的不在意了，但这只是涔文遥的错觉，他认识的周赐礼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欠你一个人情。”仲晴不喜欢他这种背后守护的行为，涔文遥做的太明显了，仲晴会察觉出他的存在毫无意外，这次被发现，估计有得窝火了，周赐礼特意交代涔文遥，“三三脾气现在不太好，你替我多担待点。”

“人在国外，手还伸得这么长。”

他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涔文遥发现他反驳不了一点，他们还不是一样，都在为他人做嫁衣，又那么的心甘情愿，他挪揄周赐礼，“倒不如说难兄难弟。”

涔文遥看她趴在窗口吞云吐雾的，也没多留个心眼，谁能想到仲晴突然掉头加速，迎着他的车直直地撞了上去，涔文遥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主动撞车的人车头损毁得更厉害，仲晴不爽得只想发泄，也不管会有什么代价，

“你要的人，你自己回来看好。”

说完，涔文遥就下车了。

仲晴摆出无辜的表情，“不好意思，脚滑了。”眼里闪烁着“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着”的痕迹。

“…………”涔文遥说，“有事吗？”

“原来涔老板喜欢做好事不留名？真他妈高尚！”仲晴嘲讽至极。

匿名短信出自涔文遥的手，这件事早在仲晴的预料之中，不然就凭常然势单力薄地哪能跟政治扯上关系。她也懒得跟他去计较什么，只是他今天发的这条短信逼得她不得不来找他。不清不楚的烦躁郁积在心底，她也清理不了这是什么情感。

那次谈烨和她在野营地遇到警察扫毒那事，事后一张照片都没流出来，她问弓朗要照片说要留作纪念，价都开到了一千万，弓朗都找不出一张给她。

究竟是没有，还是不敢？

仲晴连带着怀疑弓朗是不是也被他买通了，所以特地挑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试了试弓朗，这个人在赚两边的钱。

仲晴双手交叉地倚在车窗上，下巴抵在胳膊上，涔文遥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我跟仲延说领你回去。”

“那你不如也让我哥知道知道，你明知道谈烨有艾滋，还把他推给我，是什么意思？”仲晴看热闹不嫌事大，掸了掸烟灰，“我也挺好奇的，你跟我哥打架谁厉害！”

“…………”

就凭仲延那护妹天性，涔文遥已经感觉到了身体的疼痛。

仲晴想下车，涔文遥看着即将打开的缝隙，一手抵住车门，一手夺走了她手中的手机。烟雾徐徐地漫上他的脸，涔文遥的眉毛隐约地皱了起来，也没有让她把烟掐掉。

仲晴不带怕他的，连名带姓地喊：“涔文遥。”

“你想用我断了余盈盈对谈烨的念头，你的愿望已经完美实现了，现在又来提醒我，为什么？”

“答案自知。”涔文遥间接地承认了他的存在。

雨刮器来回清扫玻璃上的雨水，仲晴扔掉了手中的细烟，狐狸般的瞳孔里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悲凉。她想留住的人都在以不同的理由离开她，仲晴还真他妈就一个个很稀罕。

周赐礼一直以为未来很长，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在一起，可仲晴最缺的就是时间。她利用谈烨逃离出了当下那个窘境。她也不喜欢那种因为一个人而患失患得的状态，后来想开了，不去跟命运做什么所谓的抗争，想要顺其自然，享受当下，现在发现……好像并不行，滑稽得够可以了。

想法稍纵即逝，仲晴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听见涔文遥说：“他还没有陪你一起把烟给戒了。”

变成人话就是他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涔文遥无可奈何地转述着某人交代他的话，“别拿自己开玩笑。”

这句话狠狠扎进了仲晴的心里，清除不了的郁闷，“你别把对余盈盈那套说教放在我身上，也别他妈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关心别人的事，我警告你我的事你给我少掺合。看来你最近过得真够闲的，要不要我给你找点事干干！”

“…………”涔文遥被噎住了，他就是个传声筒，你们两的问题能不能自行解决。

“两个亿，不然我现在就把谈烨踹了，把他身边的位置留给余盈盈。”涔文遥可以利用她去保护余盈盈，她也就可以反其道而行来威胁他，“吃了饭就要付钱。”

涔文遥问：“给钱是不是消停了。”

他的口吻跟长辈似的，仲晴听得都替他嫌得累得慌！

“是啊！哪有钱不能解决的事呢？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账户。”涔文遥爽快！

002系统：[你别太疯狂，在这个任务里，你已经赚了四个人的钱了]

仲晴：[他们从我身上获利，这就是另外的价钱，有本事就藏好了别让我知道，我这就不是不计较了吗]

要是多来几个这样的任务，她觉得她每天都可以买一辆超跑，天天不重样。

002系统：[…………]

说你癫，你还真癫上了。

仲晴又不是迟钝的人，见涔文遥连价都不带砍的，也察觉到了他不可言说的一些心思。她像是突然被激起了什么兴趣似的，说话调调绕啊绕的，冷不防地话题又一转，“涔文遥，你喜欢余盈盈呀！”

仔细想想其实一切有迹可循，仲晴做出了肯定的判断，涔文遥也没想解释，他会掩藏心意，却不会否认。

仲晴又在横冲直撞地说：“你那么在乎她，又不想戳破她对谈烨带有的滤镜，背地里肯定也警告过谈烨吧！要是余盈盈知道是你在背后动她所爱之人，你确定她不会恨你吗？”

这句话让涔文遥眉头稍微蹙了一下，似乎有一些紧张，还不至于到惶惶不安。他都无需设想，仲晴要是跟余盈盈说他喜欢她，余盈盈绝对不会相信，但要是说他阻拦她和谈烨在一起，余盈盈绝对会相信，他琢磨她的脾性，说：“双倍。”

“成交。”仲晴一口答应，爱财爱得真诚不作假。

作为知晓余盈盈和涔文遥两情相许的的中间人，也不帮他们说破，还在谎言上继续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

002建议：[你可以试着牵一下红线的，有功德的]

仲晴：[他们既然是命定的缘分，有我和没我又有什么差别，在一起不是必然的吗]

涔文遥和余盈盈相处得太久，他们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对方。两个人既擅长等待，也擅长忍耐，最差的情况无非就是爱意消磨耗尽，各成各的遗憾。爱情里总要有一个人长嘴，不能都是哑巴。

仲晴就比他们都聪明，她会说，也会对此进行适当的引导，所以她总能心想事成。

002看透她了：[就算你不能心想事成，你可不得强制爱，心机girl]

仲晴：[你真了解我，咱两不愧越来越默契了呢]

002系统：[…………]

谈烨一人架起了常然和涔文遥之间的桥梁，他们两必然存在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仲晴贱嗖嗖地说：“秘密换秘密。”

“…………”

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但他喜欢余盈盈这件事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除了当事人不知道外。

仲晴问：“你为什么同意常然嫁到你家？”她好笑地看着他，结合谈烨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东拼西凑也能凑出了个大概：“18岁，的确挺值得纪念的。”

冷丝丝的雨水溅在两个人身上，涔文遥的模样像是在叙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盈盈成年礼的愿望是想听谈烨的钢琴。”

因为喜欢，因为不确定，他能做的就是对她好，去实现她的愿望。

涔文遥就是抱着这种想法，陪她一起长大，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他要求不高，只要她能开心。而他也被余盈盈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不会知道余盈盈最大的快乐皆是来自于他。

仲晴听完并不觉得感动，“好”分很多种，作为女生，她要得是明确的“爱意”，而不是这种一味的好与纵容，让人难以分清这份好究竟怀揣着什么的情感？

她说：“然后？”

“常然告诉我谈烨有艾滋的事。”涔文遥想到了余盈盈为他收集的满屋音乐，看到她谈起他时脸上洋溢的笑容，他就不想破坏，“我和常然做了交易，她可以追谈烨，但谈烨必须跟她保持距离，至于我呢，答应帮她隐瞒谈烨有艾滋病的事。”

“…………”仲晴听得表情都变得崎岖不平了，不得不说，谈烨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她不明白照涔文遥在乎余盈盈的程度，能接受她身边出现其他男人，他恐怕不从众搞破坏都说不过去了，所以她问：“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他神色淡淡的，“是我留不住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是啊！当一个男人留不住女人，别怪女人心狠，要怪就只怪自己没本事。

涔文遥万事都以余盈盈为先，自己则退而其后，答案是什么，还不够明显吗？只因她一句话，他能不惜令常然占据他母亲曾独有的位置。

仲晴不由得想到了周赐礼对莫涵漾过往的那份执着，莫名觉得有些荒唐。

他们这一圈的深情还带跨血缘遗传的？爱人都是以“年”为单位，当然也有像颜三千那样的浪子。也不怪涔文遥要修身养性，不然哪能忍得住不吃这口嘴边的肉。周赐礼现在更是过分，他是拿了把刀抵在她的身上，仲晴一方面是庆幸短短三个月的相处，他还记得她，一方面也怨他自以为是的离开。不管周赐礼是出于什么理由离开的，给她留下的讯号就是不被选择。

“涔文遥，你跟周赐礼不愧是兄弟。”仲晴的声音变得没什么起伏，她朝涔文遥投向了厌恶的目光，最后朝着他的脸丢下了一句，“你不懂女人。”

不想再去想周赐礼，她打住了这个话题。

仲晴后悔最初价开少了，要是早知道涔文遥那么爱余盈盈，这份深藏十多年之久的情感怎么也得价值十个亿。

涔文遥给仲晴出了一道选择题，“要是阿礼回来，你选谁？” 问她，也是问给周赐礼听的。

“我觉得我们两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交心的地步。”仲晴反问他，“那你要不帮我猜猜，要是莫涵漾还活着，我和她之间，周赐礼会选谁？”

“…………”

涔文遥听出她意有所指，干脆装聋作哑了。

仲晴把心中的那份酸楚硬是沉到了水中，毕竟她也只是短短拥有了那一瞬，还是在使了点计谋的情况下。无论她在莫涵漾面前多么的自信，她都无法确定周赐礼的选择。他现在还能在乎她，是因为他不知道真相。

她不想去苦恼这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了，“常然那位消失的前夫去哪了？”

那时候常然前夫失踪，警察毋庸置疑地怀疑到了她的头上，但因为没有任何的实证，两方打起了持久战。后来她和涔至立在一起，警察不想开罪涔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涔文遥找人在背后调查过这件事，找到了直接证据指向常然杀人，涔至立也清楚，还是他主动让涔文遥别查了，帮常然销毁了所有对她不利的证据。与其说是常然高嫁，还不如是说他不甘寂寞的爹急着上位。

从整件事上来看，常然和谈烨都是受害者，那个连人渣都不如的人，他的死是咎由自取。

仲晴耳边飘过涔文遥一句轻飘飘的话，“死了。”

“这我能不知道？”仲晴看出他存心要跟她兜圈子了，不给他这个机会，“不过，你怎么就那么笃定他是死了，明明现在尸体都没找到。是常然，还是谈烨？”

“有什么区别。”涔文遥挑了一下眉，“母子关系在那，谁又能清白？”仲晴这反应不像是作为一个恋人该有的状态，上次网上那场让谈烨深陷有关艾滋的讨伐也是她干的，他也对她有了点兴趣，尝试主导这场谈话的发言权：“你呢？你问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仲晴朝他露出无害一笑，“谁让你什么都知道，你自己知道就算了，还要毁尸灭迹，断了别人的路，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为谈烨？”

“不然嘞？”她嘲讽似的反问：“还能有谁？”

涔文遥低笑，不作回应。

如果这件事和谈烨有关，还存有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仲晴不介意做一次清道夫。

她收敛住语气里带的小心翼翼，问涔文遥：“和他有关吗？”

冀希望于不是他。

要是他也没关系。

002尖叫：[癫婆，你疯了吗]

002不理解：[为什么啊！！你忘的了周赐礼吗！？]

单单周赐礼这个名字的存在都能影响她的情绪，连它都能看出，她对周赐礼的是纯粹生理性的喜欢。

那又为什么要为谈烨做到这种地步？

仲晴：[因为我在向前走，如果有合适的，我也愿意去接触，谈烨方方面面的符合。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苦等]

仲晴：[我愿意为他这段阶段性的旅程买单，遇到合适自己的习惯和陪伴，也是千金难买]

涔文遥想撒谎说有关的，被耳边某个人阻止了。

“无关。”

“但是他才是那个起点。”

仲晴眼皮微微耷拉下来，看不清神色。

“对了，最后一件事，帮我查一架黑柿木皮制作的钢琴。”她完全没受影响，“账户和图片我都会发给你，毕竟我的嘴不太牢靠，千万别忘了转账哦！”

涔文遥：“…………”

仲晴开着一辆被撞成破烂玩意儿的车一溜烟地开没影了，“呲啦”，“呲啦”，溅了涔文遥一裤子的水。

电话从头到尾就没有挂过，周赐礼听完了他们全部的对话，眼里爬上了阴翳。从靳初轶到他再到现在的谈烨，他们都是在情感上具有缺陷的人。因为对她的信任，他刻意忽略了她身上的违和感。

周赐礼的手在无意识得颤抖，他可以理解她年纪小爱贪玩，想谈恋爱也没关系，多体会体会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只有经历多了，才能有对比，反正最后站在她身边的人只能是他。他从来不惧那些危机，但如果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这样……周赐礼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涔文遥缓缓开口，“莫涵漾的事，她知道了。所以你选谁？”

“三三。”

回答得还是毫不犹豫。

原因毫无例外——他爱她。

周赐礼直面了这个念头，也不再胆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