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三 第82章 毁灭

仲晴的蝴蝶是谈烨精心细养的，无数个黑夜里，灯光昏暗，谈烨都会用冰凉凉的指腹掠过她的肌肤，暖融融的热意让仲晴弓起了腰，她像是浮在水中般荡漾。

蝴蝶接住了谈烨痴缠的吻，他的低语，仲晴一次又一次得心跳加速了。

刹那间，身体里被某种力量猛得推进，仲晴白皙的肌肤里透着淡淡的粉色，疲惫感袭来，她的眼皮变得沉重，谈烨直直地盯着她耳下的纹身。

蝴蝶听不见，而我想让你听见我的秘密，在交互的时间里，谈烨跟她感同身受了。

仲晴尚留着一丝清醒，撩拨他的同时带着试探，“没想到你那么喜欢蝴蝶，考不考虑跟我纹个情侣款？”

“情侣？”谈烨模糊了话音。

仲晴听懂了他的否认，顾左右而言他：“嗯，炮友。”

谈烨的脸上席卷着浓浓的阴影，彼此心知肚明这段关系走不长久，如今被仲晴捅破了窗户纸，良久，他开口：“我们不是炮友。”床上一片泥泞，他的手心里凝结着汗珠，仍然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清楚了吗？仲晴。”

分开的感受太磨人，谈烨体会过一次就不想经历第二次，他接受了仲晴的绑架。

“我现在睡在你床上，你在问我有没有想清楚？”仲晴被他气得睡意都没了，她翻了个身，卷走了盖在谈烨身上的半截被子，呛声，“炮友挺好的，无牵无挂，走肾不走心。”

“…………”

谈烨不想成为仲晴成为拿不出手的前任，他骨子里对她自卑，也只会对她一人自卑，随即又把话题绕回去了，“我有你就够了，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下去。仲晴，人不能跟老天爷作对，得认命。”

仲晴潮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眼前一片虚空，像是看到了他生命尽头的某一点。她敏锐地察觉到谈烨想跟她全盘托出，他大概是真的无力活下去了。不同于分别的忧伤，这是一种带着生离死别的沉重。冥冥之中，他们都预感到了不久的告别。

“我也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谈烨，你等等我吧。”

仲晴的神情有些寂寥，还差两个任务，她就要离开了，冬天接过了秋天的交接棒在寒意风中迎来了终点，总之今年的四季很有四季的样子。她始终还是那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向前的人。

谈烨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想劝她好好活下去，却发现自己没有说出这些话的资格，哑言了。

仲晴的身子渐渐蜷缩成了一团，他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了她。

他们蜜里调油地度过了一段平平淡淡的幸福时刻，有欢笑，有发牢骚，也闹过脾气。

谈烨看向仲晴的时间会比她看向自己的都要多，即便在气头上，他们也只是就事论事，谁也不会用离开作要胁，这是双方都保持的最好的一点了。

明明脚下是如履薄冰的路，随时都可能会冰裂，他们也坚持了一天又一天。

秋华杨如仲晴所愿成了一个彻底的变态，谈烨的窗口期也快要到了，她不得不把秋华杨扔回了大街上，亲手为谈烨编织了一场舆论的漩涡。

他们关系终是迎来了紧张的岔口。

大众都把秋华杨当成了一个乐子，她的疯言疯语被无数视频超清记录下了，借助广大市民的免费传播力，她嘴里有关谈烨的故事在网络里大肆传播，一霎之间，谈烨深陷艾滋的丑闻，各种不好的流言席卷而来，荒唐程度令仲晴瞠目结舌。

好在秋华杨光是肉眼看上去就精神不太正常，仲晴成功让一部分人加深了对她刻板的初印象。又有谈烨前阵子被携带艾滋病病毒的针管所刺的事件，他们都偏向秋华杨有臆想症，沉浸在自我幻想里来抹黑谈烨。

颜弱水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也进去掺和了一脚，又有仲晴在背后的推波助澜。热搜不断攀升，居高不下，想踩谈烨的人都在趁机踩他。各方势力都在瓜分资源，热搜哪能这么轻易地被撤下。

谈烨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娱乐圈大半的营销号，他被黑得体无完肤，在社会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力，足够聂格丞忙得焦头烂额。

仲晴最初的想法是速战速决，她会瞒着谈烨，待所有事情都圆满结束后，告诉他最后的结果，可后来她改主意了，她选择让他亲眼见证着所有，在本是裂痕的关系中雪上加霜。仲晴有的是耐心，即使这份耐心带来的结果可能不尽如意。

谈烨一扫而过网络里的概况，评论呈两极分化，他们说得好与坏都是真实的冰山一角。

啪——

手机被他往桌上一扔，他的眼皮慢慢地打开了，用谐谑的眼神注视着坐在他身旁的幕后黑手。有仲晴提醒在前，谈烨很容易得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仲晴跟没事人似的往柠檬汁里加冰块，用来掩饰不安，她悄悄地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同时带着寥寥无几的愧疚和愉悦。

邓力凡焦虑地原地徘徊，一面安慰着谈烨，一面接着聂格丞质问的电话。他用拙劣的演技试图为谈烨进行遮掩，囫囵不清的话语让仲晴意识到聂格丞对谈烨一无所知。

不是他，那为谈烨扫清障碍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仲晴无法预测出这个神秘人的身份，虽然他不曾出现，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他们的身边。

伴随着聂格丞冲天的怒火，吼叫声隔空震荡着空气，客厅寂静得鸦雀无声，谈烨的手机又恰如其分的作响。来电显示是常然。音乐婉转悠扬地飘着，他的眼眸一沉，原先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绷紧，没有接的打算。

仲晴搅拌着冰柠檬水捋思绪，冰块在玻璃杯里丁零当啷得有节奏得响着，常然除了充当谈烨守护者的角色之外，还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融化的冰块忽然清脆破裂，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仲晴脑海里思考的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常然看向仲晴的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顺着秋华杨这条线，查到她身上，很容易，“仲晴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活命。

可惜这个理由她说不出口。

“想做就做了，哪有什么理由。”

仲晴毫无罪恶感地说着，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今天的状况，因而全程淡定。

邓力凡感觉脑门上挨了沉重的一记雷击，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防备，却被谈烨轻飘飘一句“我知道”显得毫无力量。仲晴单手托着下巴，扭头，谈烨摆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自身向她靠拢。

常然没了来时的迫人气势，“小烨，你要想清楚了。”

“妈，我都不介意的事，你为什么一件件都要介意？”谈烨泰然处之地威胁着，“我那天跟你说得话一直算数。我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就不劳你费心了。”

潜台词是让常然别去找仲晴的麻烦。

谈烨在保她。

常然这些年为他解决后忧的手段越来越毒辣，仲晴又是个以牙还牙锱铢必较的人。谈烨不想看见她们因他而站在对立面，所以提前从源头上断绝了这种可能性。

常然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她痛心疾首地说：“我能做到对你的承诺，你真的能做到对我的吗？”

玻璃杯的冰块化了，柠檬水变淡了，像是水的味道，也像是生活的平淡。仲晴不着声色地睨了谈烨一眼，瞬间明白了常然那次邀请的用意，原来是药引归经，常然拿她威胁了谈烨。

常然比谁都清楚她儿子怀着什么样的念头，但她成全不了，谈烨掩饰住了慌张。

她离开时，碰上了过来问实情的聂格丞，她擅自作主替谈烨否认了全部的事情，与他共同商讨转移社会大众视线的法子，但目前是难堵悠悠众人之口了。

图文，短视频，小文章……都把这颗球越滚大，余盈盈追过谈烨，也被无端端地牵扯了进去。谈烨要是有什么事，涔文遥最清楚，余盈盈去找他吃瓜，看到常然面容严肃地从他书房里走出来，猜到她是来请涔文遥帮忙的。到嘴的“谈烨真干过这些吗”变成了“你帮我把谈烨的热搜给降下去”。

涔文遥直视她的眼睛，压低着声音说：“盈盈，换个人喜欢吧。”

“不要，我就喜欢他。”

余盈盈非要跟他反着来，涔文遥的怒火涌上喉咙，“出去。”

这是他生气时会做出的举动，自我消解所有怒火，也不会让余盈盈去承受他的负面情绪，哪怕怒火是她引起的。

余盈盈有时候喜欢他这样，有时候就挺烦的，涔文遥就是你想跟他吵也吵不起来的那种人，撂下一句，“你等会有本事别求我进来。”

涔文遥：“…………”

弓朗横空爆出了邓姝离婚的事，网友换了个方向吃瓜，顺藤摸瓜挖出了她和楚津陌的事，颜弱水本来是安安稳稳看戏的，被聂格丞这么一搞，她都变得忙碌起来。

网络里的惊涛骇浪从始至终都没有波及到仲晴和谈烨的心情，邓力凡还没从仲晴是坏人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两人的聊天内容更是惊愕住了他的下巴。

他难以相信，谈烨明知仲晴别有用心，还要把她留在身边，他究竟是心胸大方，还是真的不在意，又或者是因为那个人是仲晴，所以他才会变得不在意。

谈烨问她：“这就是你的目的？”

“嗯，你对我还挺大气的。”仲晴坦荡地回。

“你早点跟我说你想要的是这个，无需你动手，我都可以主动得满足你。”

谈烨早有公开的想法，只是一直找不到契合的时间点。被秋华杨在众目睽睽之下扎了一针之后，他觉得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想要借机承认被感染艾滋，也在为退圈做打算。

“你都放弃过我一次，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放弃我第二次。”仲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上次的事，难免心塞，也就没给谈烨好脸色看，“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那现在处理好了吗？”

“快了。”

仲晴在等任务提示音的结束。照主系统遵循规则的尿性，流程恐怕都要走上个好几天，她不着急出后手帮谈烨洗白，想借机观摩观摩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有那个神秘人的线索。

“要是你还需要我做什么，你可以试着信赖我，是我主动求着你来找我帮忙的。”谈烨对她说。

仲晴想要的只是他能活着，还是好好活着。她可以接受谈烨死在她之后，但不能死在她之前，不是出于她有多大的善意，而是因为她不想接受悲伤，“先欠着吧，等我想到再来找你兑换。”

谈烨习惯性地“嗯”了一声，她什么都没提才是他意想不到的，他还以为她会强人所难，仲晴奈何不了他诧异的眼神，“你想说什么？”

“欠不了，过期不候。”

“我说什么你都能答应吗？”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那就希望我和你都能安然无恙吧！”

谈烨默念着“安然无恙”这个词，眼里弥漫着零星而又接连不断的笑意，他认真地跟仲晴说：“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你要是觉得不开心的话，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

“求你原谅我。”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事落在他头顶跟毛毛雨一样。他对仲晴不够纯粹，所以不会要求仲晴有多么的完美无缺，她暴露了目的，他反而彻底安心了，“我帮你收场。”

仲晴应得很快：“好呀。”

谈烨这才反应不太对，他好像是在收拾自己的残局，一想到仲晴曾经说过的会让他的事业呈上升趋势，立马反水了，“我突然觉得我不太行，还是靠你了。”

仲晴笑死了，“你妈比你靠谱。”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的关系明显得更进了一步，谈烨真正体会到了秋天的丰收。

002被主系统拉去开会，它旁听着全场的争论。

仲晴弄疯了一个普通人，她虽然没有取走她的性命，但还是真真实实地伤害了他人。

震得所有系统哗然一片，安静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它们沉寂已久的个性骚动不安。

系统高层都想判决仲晴任务失败，可又害怕理由浅薄不能服众，从而引起不必要的暴乱。

主系统在众多的规则里又加上了一条——

不得伤害普通人。

条条框框把宿主打造成一个个完美的人，像是批量生产的机器。仲晴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跟别人不一样。人为什么要变得一样，所谓的塑造模版真的是对的吗？

002系统对它身处的世界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主系统清扫了它不该有的杂念，又给它输入了更强烈的高尚信念，试图拨乱反正002动摇的思想。

002呆呆地凝望着主系统，主系统告诉它，仲晴无法更改谈烨的结局，她做再多也是再负隅顽抗罢了。

谈烨喜欢仲晴，也对生活抱有了不可多得的期待，但他最渴望回到的是遇见她之前那个干干净净的自己，那个属于正常人范畴的自己。

002系统：[这是谈烨的自主意识足够的强大，不是我们的功劳]

老天爷给全人类安排好的命运只是一种参考，从来就不是标准答案。剧本不再只是剧本，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002自身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需要时间重新规整乱码。它跟仲晴说它升级了，隐瞒下了受伤的事。

仲晴创造了那么多奇迹，002相信她能改变谈烨毁灭的结局，谁让她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奇迹的人。

002少有的鼓励她：[颠婆，想做什么就大胆往前做]

仲晴：[你升级以后是不是变得更高级一点]

002系统：[那倒是没有]

仲晴：[那你有什么好升级的，我命令你不许升级，陪我]

她连挽留人的方式都是这么的独出心裁。

缠绕在脑海里的黑色的迷雾被关进了黑色的琴键里，神圣的黑浸染着白，仅剩了一点点白。黑白钢琴键骤然破裂，黑色的碎片上浮现着谈烨的过去，雾气笼罩，他的记忆变淡了，她的目光模糊不清。

黑柿木皮的钢琴惊现，仲晴追随着那块黑色的碎片而去，它藏在了他记忆的最深处，不同于其他碎片的清晰。在她快要看见全貌的时候，黑色翻转成了白色，她的身影出现在了白色的碎片上，谈烨在一块块碎片里来回穿梭。

下雨了，飞奔在田埂上的他冲回了家。玫瑰的藤枝缠绕着大门，常然和谈燚在等他回家，伴随着充满着爱意的唠叨。

一年又一年，谈烨像是坐了火箭似的飞速成长，常然和谈燚出现了矛盾，幸福的人生从这里开始扭曲了。

他停在门口的时间越来越久，没有人再等着他回家。门上的玫瑰逐渐凋零，常然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家，他回头望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中间断档近十年。之后的每一块碎片上都有她，光芒照亮着碎片，泛起的涟漪再闪闪发光。

只有足够美好，所以印象才会那么得深刻。

脑海里响到了002系统的播报。

[第三个任务结束了，恭喜宿主]

宁静盛大而喧嚣，仲晴慢慢地抬头看着谈烨，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她想挽回他的期待。

“谈烨，明天我等你回家。”

谈烨顿时变得有些发蒙，他心中消失的某种东西好像又回来了。

仲晴也说到做到，成功帮他收场了。

秋华杨因为扰乱社会秩序被警察抓了，仲晴给聂格丞泄漏了她的精神报告。

聂格丞干脆伪造了秋华杨痴迷谈烨的证据，网络风评急转，警察找了各大机构对她做精神检查，前前后后做了很多次，结果都显示秋华杨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出公示还了谈烨清白。

这一切都是她的自导自演，秋华杨跑不了污蔑谈烨名誉权的这个罪责。

聂格丞很会利用机会的扭转乾坤，不仅不追究秋华杨的罪责，还出钱帮她进行治疗，这一招直接赢得了大众的同理心，虽然谈烨的粉丝依旧把她骂个半死，心疼自家正主遭受的无妄之灾。

常然暗中把秋华杨搞走了，她最后是死是活，仲晴就不得而知了。

谈烨感受到邓力凡对仲晴心生间隙，她不在乎他人的感受，但他在乎她的感受，所以让邓力凡回去了。

音乐会的门票也被黄牛吵到了天价，仲晴先前就没抢到门票，现在也没打算买，她一个劲得跟谈烨嚷嚷太贵了，求着谈烨给她开了后门，谈烨忍俊不禁地失笑，“我有说不让你进去吗？”

仲晴张开双手要抱抱，“谈——烨——”

“你别温柔，我还是习惯你对我粗鲁的样子。”谈烨佯作嫌弃地躲过了。

“…………”

仲晴抱不到他不罢休，追着他跑。谈烨陪她玩了一会，心甘情愿地被她扑倒在沙发上，仲晴把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颈间。

日出月落，草木枯荣，时间好像在单方面地眷顾他，他们不需要过去，只有现在。

主系统收回了仲晴第一个任务时获得的奖励——厌恶值。绿条消失了，新颁布的规定变成了弹幕的形式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报，仲晴一看，这不是为她的私人订制吗，她的笑中带着无法忽略的轻蔑。

主系统看她道德败坏的无药可救，特别想把她赶回原来的世界，免得一个差生带坏所有的好生，它异想天开得给仲晴上思想课：[世界是美好的，做人要心怀善念，向善不向恶…………]

仲晴：[善恶的标准不是那一条条冷冰、刻板的规章制度，它无法评判，也没有正确答案。一个人的角度有一个人的看法，普度众生的事情我做不来，我只会渡己不渡人]

所谓美好并不代表一切都不坏。

滴——

第四个任务已颁布。

目标人物：厉司航

性别：男

年龄：21岁

职业：大学生（就读于A大心理学专业）

罪责：渣男

限时：3个月

炫目的亮光闪出，一张白色的2寸入学证件照贴在了仲晴的脑海里。厉司航白净的面孔自带一种清新脱俗的稚嫩感，端正乖巧，却生了一双诱人的狐狸眼，深邃的瞳孔里摇曳着独属于十七八岁的少年气，右眼下的那一颗泪痣堪称整张脸的绝唱。远方挂明月，抚媚见青山。

他长了一张一看就很好被人骗的脸，仲晴想说他真的不是被渣女骗了吗？

狂风猛烈刮来带来漫天黄沙，卷起证件照的一角，照片被一溜烟得吹跑了。黄沙缭绕迷眼，仲晴的目光晃神了，前一秒还记得的长相，后一秒忘得彻底。嘴里塞满了沙子，她张嘴呸了一口沙子出去，同时又有新的沙子进嘴，她咀嚼着沙子，干巴得难以吞咽，好想喝两口水过渡一下啊。

仲晴在网络里搜索厉司航三个字，他胳膊上那头白狼勾起了她的一些久远的回忆。空气里只留下了一片死寂，这不就是那个在民宿里想睡她的傻逼吗。短短几年，他变化大得不可思议。五官长开了，身型和眼神的变化造成里他浑身气质上巨大的差异，仲晴意外地发现他眼角的标志性泪痣消失了，现在的他好像更能让人记住。

A大的超话里，厉司航和麦一笑的讨论度最高，他们随便做什么，哪怕是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事都能足够的扎眼。两人帅而风流，在对朋友仗义，关键时候也能扛事，对女生出手大方又不留情，相较于这个圈子而言，算是很好的人了。

他们的长相在仲晴那，还不至于帅到能感天动地的境界，很大一部分原因得益于她身边的人都长这样。

评论里有一张他们夜场打篮球的照片，转载量将近百万——

厉司航脱着卫衣，胳膊上露着大片的纹身，他歪头跟麦一笑说话，毫无波澜的眼神凭空给人一种不屑，他的挑衅是若隐若现的，麦一笑是明着用手势挑衅着对手，两拨人都感觉要干起架来。他们眼眸里充满着原始的野性，张扬又恣意。

评论里的帖子堆的很高。

嘻嘻不嘻嘻：「A大最难追的不是厉司航和麦一笑，而是谢徐阳，长跑短跑都不行」

水灵灵的退场了：「完完全全的油盐不进，男的追不到，女的追不到，好一朵美丽的水仙」

包能追到的：「长了一张一追就到手的脸，我以为我可以，被拒绝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到现在我觉得我还可以」

…………

两张照片正反打，仲晴在另一个视角里看到了他们挑衅的对手——谢徐阳。

他不张扬却也不容易让人忽视。

厉司航和麦一笑最后以1分之差险胜谢徐阳，有人在评论有关厉司航的帖子@了他的微博号Plural，仲晴点进去，他的动态设置了仅互关可见，她看不见。仲晴的视线驻足在了他的头像上，帅是渣的本钱，她承认厉司航是有点渣在身上的。

纠结那么多没用的情感干什么，趁着年轻不得多体会体会，不然连什么是好的都不知道。

002习惯了仲晴的思维，不带偏见的客观评价：［你也挺渣的］

仲晴不在意地回：［我也从来没说过我不渣吧］

002系统：［…………］

仲晴强调：[这个真得去试，不难哪有对比]

风卷残云之后，霁色如晴昼，“新生”二字镶着闪闪发光的金边刻在了沙子里。

世界无奇不有，渣男也分ABCD，仲晴身边就没几个不渣的。渣不是说这个人有多烂，只是情感在他们的所有需求里是最不重要的一项。渣什么渣，有什么好渣的，他们的时间成本可比口头上的情爱要值钱得多。它能算什么罪责？为什么要重获新生？各取所需，尊重身体需求，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仲晴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她也是这样子的人。

流沙横空出现，字迹销毁，突如其来的灾祸没有给仲晴反应时间，她也随之掉落了，体验了一把被活埋的快感。

仲晴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坏了的木偶玩具，它歪着脖子，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沙子从衣服的洞里一点点地露出来，它的身体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越来越扁。

仲晴把“渣”的标准放到最低——

不求你长得有多帅，只求你不抠搜。

厉司航各方面都挺好的。

人无完人，做人不要那么高标准，要有包容心。

002系统：［…………你真好说话］

仲晴自恋：［我一直都挺好说话的，你才知道吗］

仲晴盲猜剧情的走向：[不会是他渣了很多女人，我要骗他的情感，让他感同身受吧——]

002系统：[恭喜你猜对了]

仲晴一脸的看不上：[…………]

很多年前，因为这个剧本没有什么难度，所有系统投票把它给淘汰了的，这次主系统又特地从回收站里重新给捡起来，无非就是想限制仲晴的随心所欲，让她乖乖遵从剧情的路线。它就不信了，这个任务都死板成这样，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我不好这口]

厉司航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仲晴不喜欢弟弟的最大原因是嫌他们幼稚，可能刚开始还能给他的幼稚找找托词，说这是可爱什么的。时间一长，新鲜感一过，她就忍不下去了，除非弟弟的心理年龄大于他的实际年龄，不然她甩人就是分分钟的事。

好在这回不是就近的熟人了，在这点上仲晴还是很满意的。

002系统：［…………］

002吐槽：[你真是一点都不带亏待自己]

仲晴惬意至极：[我一向都对自己很好]

男欢女爱说烂了也就是下半身的那档子事，仲晴都懒得找侦探去查他。纸上短短几行字要是能说得清楚情，这世间就不会出现这么多执迷不悟的痴男怨女了。反正这会儿，她过得挺开心的，也就不急于一时。

仲晴不按常理出牌，她把原本应该属于厉司航的时间挪给了谈烨，002看得目瞪口呆，都快爆粗口了！

“仲晴。”

耳边传来了谈烨一句又一句的大声呼唤，仲晴反应迟钝得“嗯”了一声，寒冷的风一阵又一阵地钻入肌肤，她猛然睁眼，瞬间从梦境回到了现实。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她出现在了阳台里，仲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我…………”

谈烨看她眸色恢复了清明，心有余悸地说：“醒了？”

仲晴睡着睡着突然混身颤抖，他一碰她，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谈烨怎么喊都喊不醒她，只能感受到了她的害怕。

原来她也会害怕，谈烨一直以为她坚强得不需要任何倚靠。仲晴又跟诈尸了一般睁眼，坐起来用手机，谈烨以为她醒了，出去接杯水的功夫，再进来，就看见她踉踉跄跄地往阳台走去。他被吓得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边追着仲晴跑边喊她，玻璃杯的水摇摇晃晃地洒了一地。

“我梦游了。”

“还好我家只有两层，摔下去最多骨个折，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仲晴很累，张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让我抱一会。”

“想抱多久就多久，不收费。”谈烨接住了她的温暖。

仲晴遮掩着自己软弱的一面，“谈烨，有你真好。”

日常的话语，日常对她心动，谈烨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情话？”

“闭嘴，我不想骂你。”

“仲晴，你要不要把剩下的情话都说出来？我想听。”

“滚。”她听出他的潜台词，“想听，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我给你说一辈子。”

仲晴送别周赐礼的那一晚有过梦魇，但没有过梦游。前后两次的不对劲都是在任务快结束的时候发生的，她敏锐地问002：[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002系统：[不是我，只有主系统有这个权限，能绕过所有的系统直接入侵宿主的意识。人在睡梦中的精神力是最弱的，不是你想当然的、简简单单就能控制得住的，癫婆，听话一点吧]

主系统在警告她。

清醒状态下的仲晴精神力太过强大，002也试过对她进行干扰，但撼动不了她丝毫。主系统也只有在她沉睡时，才敢稍微做些手脚。偏偏仲晴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她不会被命运推着走，也不会任人摆布。

介于她这美妙的精神状态，谈烨不觉得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