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三 第61章 毁灭

每年谈烨的音乐会正式开始之前，聂格丞都会为他在自家的购物中心办一场限时两小时的见面会，他会现场弹奏新专辑里的几首曲目的片段，短暂的旋律都能勾魂摄魄，吊足了人的胃口。

仲晴等这一天等到望眼欲穿。

不明白为什么见谈烨一面会那么难？

她找了很多次聂格丞，把他烦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的那种。聂格丞直接跟她坦白了，不是他不想帮，是谈烨根本不会听他的。

眼下更要命的是谈烨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自己也在暗中派人寻找他的下落。

仲晴少见老板反过来被艺人吃得死死的情况，这个谈烨的脾性算是圈里的独一份。

知道聂格丞这条路走不通后，她自己也费了些别的心思。她找弓朗去蹲谈烨的家，弓朗事先就跟她说明了谈烨很鸡贼的，仲晴没听进他的劝解，不信邪的抱着一丝的期望想试试，结果就是什么也没拍到，白白倒贴了一大笔钱给弓朗 。

弓朗很少接到这么轻松的活，甚至贴心得给她打折了。仲晴深刻的意识到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冤种。

就因为谈烨这份该死的神秘感，仲晴对他的好奇心像是沾了海绵的水，越来越重。

没有这场见面会，她都准备好去求她亲爱的妈妈帮忙了。要是付敏卉主动邀请常然来家里坐坐，常然不能拒绝，要是付敏卉提了要常然带她的亲身儿子一起过来，常然也必须照做。

地位之间的差距自带威胁，也就注定了弱的那一方要低声下气的听命于人，强的那一方能云淡风轻的颐指气使。

谈烨能为常然的婚姻让步跟聂格丞签卖身合同，侧面反映了他们母子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他会听她话的。

仲晴没有打消对口罩男的怀疑，跟他的超长拉锯战仍在继续。

他们周四晚一起重温了一遍《哈姆雷特》，散场后，仲晴看到了大厅里陈列出来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巨大海报，首映时间是明天晚上。

天遂不人愿的，谈烨的见面会也在明天晚上，两个活动的时间前后相差不过十分钟。仲晴的嘴巴兴奋地阖张，“明晚我们一起过来看。”

“可以。”口罩男回得不假思索，看表情不像是有安排的样子。

仲晴眼里闪烁着光亮，“那明天见。”

口罩男轻而快地回：“明天见。”

周五晚上，聂氏购物中心的一楼被谈烨粉丝围得水楔不通，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他们来得很早，不仅最佳视野的好位置被一扫而空，高层的玻璃护栏外都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

本该跟人约好出现在大剧院的仲晴，此刻此刻却现身在了购物中心。她买通了领票员来确认口罩男有没有在剧院出现，到了检票的时间，手机里传来了一条简讯。

「他到了」

哦，那看来不是他了，白白浪费她那么久时间，她恨！

仲晴的目光重新落回不远处的舞台，一台价值千万的水晶钢琴在中央，无数聚光灯照射在亚克力板上，洋溢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钢琴耀眼得过于宣兵夺主了，不知道谈烨是能驾驭得住它呢，还是谈彻底沦为它的陪衬。

这个答案马上就能见分晓。

仲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都免不了前后的人相互推搡。她不想被挤成肉夹馍，往手边最近的一家奢侈品店走去，出乎意料得人爆满，队伍都拐了好几个弧度了，而且毫无例外，家家都是。

一楼的店铺入驻的全都是高奢品牌，从里面走出来的顾客没有一个是空着手出来的。

在这里，你甚至找不到卖水的地方，只有很有格调的咖啡店。

仲晴深知明星效应能带来的影响力，但还是被谈烨粉丝的购买力给震惊了。不过，她从来不屑用明星代言，因为她无需高级销售。

聂格丞靠谈烨赚得碰满钵满了。无论是在商铺明年的招商上，还是在商铺租金提高上，他都有完美的人流数据作依仗。

要是商铺盈利不佳，这只能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他能保证的就是给他家购物中心的人流量是够的。

仲晴一个电话打给了聂格丞，歌声持续了是十几秒，聂格丞接通了。

他看到来电显示人是谁后，头已经先大了，仲晴问：“我不管你有什么办法，我要见谈烨，你别逼我找我哥。”

“…………”聂格丞敷衍得不行，“行行行，我帮你问问，但不能保证。”

他挂了电话，走进休息室，望了眼身旁冷若冰霜的人，怯怯地询问：“你能不能抽空见个人？”

谈烨做着手指热身操，毫无反应。

聂格丞继续说：“就是仲延的妹妹仲晴是你的粉丝。”谈烨听到仲晴的名字，有反应地抬起了头，明讽他，“这会不是余盈盈了？”

“她在山沟沟里拍戏呢，那网巨差。只要录一小段视频就行，前两天，我跟她用短信聊天，几个小时，她妈的聊了我一百多电话费呢！”聂格丞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谈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开中介的。”

“…………”

聂格丞的嘴还没再次张开，就被谈烨一碗水端平地拒绝了。

他回得干净利落，“没空。”

聂格丞对这个结果毫不惊讶，但他害怕仲晴那个作精搞事，撒了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见面会结局后，你来顶楼的会议室」

仲晴就这样被他唬弄住了，开开心心地回：「好」

仲晴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四下寻找少人的地，把主意打到了VIP电梯上。

她一口气花了一千万，成为了购物中心认证的高级VIP，从经理手里拿到了她想要的VIP电梯，躲在里面图清净。

等待谈烨出来的时间里，电梯上下了两次。

电梯第三次上行的时候，仲晴不经意地向外瞟了一眼，至此，她的视线便牢牢地定在了对面的公用电梯上，透着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她见到了传说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谈烨，电梯里的他显眼的像个太阳。

谈烨身袭黑色风衣，微微束腰，腰带后的蝴蝶蝶勒住的衣服褶皱也令人想对其窥探一二。他从始至终都背对着所有人而站，两臂打开，反手撑在了栏杆上，指关节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聂格丞朝他对外抬了抬下额，仲晴以为谈烨会不为所动，但他动了，头侧得与玻璃平行。

上下交错的几秒里，两个电梯平行又交错。

曲腿而站的仲晴走到了电梯的中央，地面上为谈烨而打的聚光灯朦胧住了他的面庞，她看到了绚烂的光景，谈烨就在这光影摇曳里转头了。

他们在望向对方的视线里擦肩而过，仲晴再次看到了他清晰变小的背影。

“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

无数闪光灯渐明渐熄得倒映在谈烨的瞳孔里，他的耳朵里听到了很多的高音阶梯，他们喊得是他的名字。

这份热情像三伏天里难以消解的暑气，只能静等一场暴雨的洗刷。

仲晴扭头看见了一个豹纹女。

她走了进来，数字摁钮全都暗着，也不见仲晴出去，主动询问：“你要去几楼？”

“我只是想在这里避会难，”仲晴看着玻璃外的纷繁，无奈摆手，“没地方待了。”

“那还确实是个不错的好去处。不过吧！音乐是需要人静下心来慢慢去品的，在这么吵闹的环境，恐怕连神思都聚不起来，怎么能和音乐产生共鸣呢，真是白瞎了谈烨的好作品。”

“要是真想听音乐就会到他的音乐会去，不会选这种场合的。”

仲晴说：“大部分呢来看人的，还有那一小部分是过跟来凑热闹的。”

豹纹女轻藐地笑了两声，“好好的一件展品就变成了地摊货，也就谈烨能经得住聂总造。”

“如果要讲究音质，CD其实比现场的效果更好。”

仲晴这一句话让豹纹女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钢琴轻快的乐声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她们的对话声戛然而止了。

灵动的旋律轻车熟路地飘散在空气里，一下子就抓住了仲晴的耳朵，时空交错，她走进了一场美丽的错觉。亮着的手机屏幕突然变黑了，她有在认真得听。她听到了谈烨曲中满溢的爱，又如水中花、镜中月般的虚无缥缈，一点都抓不住。

有些事，有些人还残留在仲晴的记忆里，她记得很清楚。

谈烨很会用音乐讲故事，是那种自然而然得地娓娓道来。他在人的心上凿出了一个缺口，然后把音乐顺着这个缺口流了进去，唤醒了我们处在午夜梦回里，辗转难眠的遗憾故事，那些无法释怀的隐痛。

时间在快速得流逝，她靠着坚强的意志，挣脱出了谈烨的音乐。

钢琴沦为了谈烨的陪衬，仲晴承认他比它出彩。

仲晴看着他弹奏钢琴的俊朗身影，余光瞥到了他耳朵上夹着眼镜架，仔细看，还是黑色粗狂的，庄头处镶了两颗钻石。她的印象里谈烨不近视，估计是造型师特地为他量身定制的妆造。

仲晴摁了数字，电梯下到了B1层。

这一层是美食街，她在里面荡啊荡啊，走一路，吃一路，耗到了谈烨的见面会结束。

002系统：[你饿死鬼投胎啊，不撑死你]

仲晴：[我的吃饱喝足才能跟谈烨继续斗智斗勇啊！毕竟弓朗说了他很鸡贼的]

002系统：[…………]

怎么说你都有理。

仲晴去会议室的路上，手掌心里还端着一碗关东煮。迎面跑来了一个男人，藏在眼镜下的眼神十分惬意，她适当将身体倾斜，让他先通过。

男人在看到她的刹那间脚步如刹车似的失灵了，目光停在了她的脸上，一人一条道，反向而行得与她擦肩而过，他回头望向了她的背影，仿佛在确认。

粉丝的喊声自带扩音效果。

“谈烨，在那里。”

“我看见他往那里去了。”

“那个身影很像。”

…………

一语点醒梦中人，仲晴仿佛醍醐灌顶，她就说他的眼镜怎么这么眼熟，猛然回头，四目相对，男人也没料到她会转过身来，眼神心虚得闪烁不停。

仲晴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她伸出了手掌心，腾空捂住了男人的下半张脸。

谈烨的脸和口罩男的脸完美得合而为一了，她的手腕轻微摇晃了一下，安静得一言不发。

相约看《罗密欧与朱丽叶》首映的两个人双双鸽了对方，在这里不期而遇了。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尴尬。

口罩男是谈烨，那在大剧院出现的那人她妈的是谁啊？

他克隆出的双胞胎吗！？

她为了他花的钱全打水漂了，咬牙切齿地更恨了！

002系统：[…………]

粉丝的喊声，脚步声都离他们越来越近，还有不停响起又被谈烨摁断的电话铃声，双双都在思索着为自己爽约找适当地措辞。

仲晴在脑子里模拟了一遍。

她要是问：“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剧院看剧的吗？”。

谈烨这狗日的绝逼会反问她：“你不是也在这。”

她说：“真巧。”

他可能自恋地说：“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她说：“你不是乔碧萝吗？”

他肯定会回：“你不是暴发户吗？”

…………

谁先说话谁先词穷。

谁也没有先说话，都想当后手。

他们干瞪着眼站着，不约而同地朝对方动手了。

仲晴一把摘了谈烨的眼镜，谈烨抢了她碗里的最后一串墨鱼丸。

“这不卫生，你别吃。”

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仲晴试图抢回来，谈烨“嘶”得一声，被辣得咳嗽了起来，一鼓作气得把三个都吃了，嗓子眼都冒烟了。

“你这是在享受，还是在找虐？这么辣。”

“我就喜欢辣的，你有意见？我又没求着你吃。”仲晴眼里喷涌着不爽，跟碗里漂浮在水面的小米椒一样。

“哭了？”

“你弄哭的。”

我他妈都碎了一地，你看不出来吗！？

谈烨的脸上浮出了沁人心脾的微笑，他点头：“行，那我负责。”

暧昧的气息吹进了两人之间。

仲晴：“？”

他吃错药了吧他！

“你是谈烨？”仲晴又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谈烨？”

“你这个星追的很不专业哦！”

谈烨看到蜂涌成群过来的粉丝，警铃敲响，一点预防针都没给仲晴打的，拽着她冲刺向前跑了。

仲晴正在捣鼓着他的眼镜呢，他那一拉，眼镜卡着鼻子，直接斜着戴在了她的脸上。

在仲晴看不见的地方，谈烨的眼神澄澈透亮，他温柔地说：“那就带你一起出逃吧！”

“…………”她煞风景地说：“你他妈在这跟我演偶像剧呢？你不是搞音乐的吗？戏剧看多了，你还在这跟我演上了？”

好好的一句话被她破坏的气氛全无。

谈烨遭遇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重大滑铁卢，有这层粉丝滤镜在，也撩不动她，她真是死直死直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