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三 第18章 惩戒

仲晴害怕周赐礼看出她动过他书房，连江姨做的早饭都没赶得上吃，急吼吼地回家了。

她重新过目了一遍靳初轶负责过的所有项目。

看完之后直接删除，格式化了。

连带U盘也被她烧毁了。

靳初轶挪用过顾客的资金，但每次都赶在会计审查前及时还回去了，所以能相安无事到现在。

002系统想到她昨晚的表现，不由得猜测：[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仲晴：[你怎么这么天真，难道我还真指望周赐礼那赚钱机器会那么大方地帮我，他不反过来扒我一层皮就算不错了]

仲晴：[商人的生性多疑是本能，我不过就是赌定周赐礼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试了试而已]

002系统：[你这个女的好恐怖]

仲晴：[跟着姐混，姐保你吃香喝辣，升官发财]

002系统：[…………]

她这个人的行动太具有迷惑性了，想的和做的完全不是一档子事，它猜不透，也看不透。

仲晴百思不得其解靳初轶会把这一千多万花费在哪里，根本不匹配他日常简朴的开销。

吃喝嫖赌里也只有“赌”才会凭空冒出这么大的窟窿眼。结合他贪玩的性子，仲晴想到了网络赌博，那五颜六色的游戏界面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强烈的吸引。输了钱后挪用公款去填补，然后再利用相亲骗到的钱去填公司的账，她设想的这条逻辑线完全符合靳初轶眼下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

那两台电脑里隐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进一次他的家中。于她而言，最好的时机就是靳诗宁在医院动手术那天。手术时间持续长，靳初轶一时半会儿离不开她的身边。

仲晴下午去医院露了个脸，像是完成每日不得不做的打卡。

因为她的到来，靳初轶单独为她开火做了一顿晚饭。饭香四溢在空中，靳诗宁闻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但她没法吃。明早就要动手术，她提前被医生禁食了。

靳诗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天使姐姐吃饭。

仲晴留意到她羡慕的眼神，故意把饭吃得吧唧吧唧响，瞧着她的脸扭曲成一个小苦瓜，转而笑得满脸通红。

靳诗宁用双手捂着眼睛，嘴里跟个小和尚似的念叨，“不看，不看。”

靳初轶看她眼里的那股调皮劲，“好了，仲晴，你别逗她了。”

仲晴不认：“谁让你做饭那么好吃，这到底该怪谁。”

顺着把锅扣到了靳初轶头上。

她别的不会，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挺厉害的。谁让她是他祖宗，只能好好供着了。

靳初轶任由着她开心，屈服地说：“好好好，我的错，我不该煮这顿饭的，就应该让你饿着的。”

仲晴闻言，饶有兴趣地抬眸看了他们父女一眼。

靳初轶正拥着靳诗宁，温柔地说着什么话哄着她，女孩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这副幸福的光景，仲晴看得怪没意思的，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吃完饭，她坐在床边，跟靳初轶一起陪着靳诗宁玩了两盘大富翁。

她没说她不会，他们就默认她会了。

第一局还没经历几个来回，仲晴就破产了。她学速度的东西很快，而且这玩意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纯靠运气的转骰子而已。她经久混迹于各种酒吧，可以精准地控制点数，想骰几就骰几，惊得靳诗宁连连夸她运气好。

仲晴不经意间的小露一手让靳初轶生疑了。

他试图在她脸上找出破绽，目光里情绪的微弱变化也让仲晴变得警惕了。

她充满优越感的脸上露出了如孩子般得瑟的笑容或是挑眉，靳初轶突然涌出了一种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背后变得寒气直冒。他有意让她赢，仲晴的眼睛蹭得一下就亮了，完全不像是有心机的感觉。

“现在开心了？”靳初轶试探她。

从刚才一输，她就自闭得静坐再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了。

仲晴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脸上又挂不住的死要面子逞强：“我一直都开心。”

顾及到靳诗宁明天有场应仗要打，更需要好好养精蓄锐，仲晴也没有久待，掐准护士查房的时间准备动身离开。

当她走到门口，靳诗宁喊住了她：“天使姐姐，谢谢你。”

说完，就把目光不确切地转向了靳初轶，像是在询问，得到了他微微点头的指示后，她才继续说。

“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好心！”

仲晴想到了她的小时候，被爸妈强制拉去给各种叔叔伯伯的拜年前在家里的演练，和他们现在这样如出一辙。

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就是从那时起养成的。

“Good Luck.”

仲晴的心中并没有对生命的敬畏心，靳诗宁最后是生是死她完全不在乎。

她只是一想到已经在靳诗宁身上浪费了那么多医疗资源和人力成本，她希望她能活下来。

周一上午十点，靳诗宁被推进了手术室。

仲晴掐点给靳初轶给予了适当的关怀和慰问，营造出了她还在沉睡的假象。

人已抵达他家门口准备光明正大地干坏事。

仲晴请程尧给她联系一个手艺精巧的锁匠，他给她找来了一个刚从少管所放出的神偷少年犯。

男生的长相没有记忆点，看过即忘记。

仲晴看他手巧地三两下就把门开了，也没在门上留下任何痕迹，“现在成年了吗？”

“还差两个月。”

仲晴看过他的档案，本性不坏就是被人引诱上了歪路，要不然最后怎么会跟警方合作把盗窃团伙一网打尽了！

她递给他一张One Night的名片，“成年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可以去这家酒吧试试，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叫仲晴，店里的工资还算可观，养活你，并且能让你奶奶住上最好的疗养院应该不成问题。”

男生犹豫再三，最后接下了她手中的名片。

跟她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林僖。”

“希望两个月后能见到你。”

002系统感动了：[你其实也没有那么恶]

仲晴失口否认：[不，那你是想多了，我单纯的需要他帮我开保险箱]

002系统：[…………你还真是人尽其用]

仲晴备份完靳初轶电脑里的资料就立马出来了，前后用了不到两分钟。

没想到他玩得不是赌博，而是期货。

靳初轶手中有太多他人的户头，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是他的，所以仲晴怎么也查不到他交易的痕迹。

002系统真是个心软的神。

[你要不要别那么急，那小女孩还在手术，要不再过会儿，反正咱还有时间]

仲晴：[我租房只租了两个月]

也就是说她从最开始就做好了两个月内结束这件事的打算。

**

周一下午三点多，正值从春入夏的时间点。

阳光还像正午时晒得那么厉害，空气被热气填塞得没一点缝。

幼儿园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接小孩的家长就已早早等候在了门口，年长的老人居多。

仲晴蹬着一辆黄色的共享单车扎堆在一群大爷大妈的电瓶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聊着。

大妈们可贴心了，不停地询问她各种问题，像你今年多大了，什么学历啊这种……一看就是想给她说媒。

出外在身，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仲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张嘴就来，“年轻时不懂事，被人搞大了肚子，后来跟个男人结婚了，好在他也不嫌弃我，对我跟孩子也都挺好的。好景不长，有天早上我醒来，他就死在了我身边…………”

又是未婚生育又是克夫的，谁听了不得蹙眉头。

她话音未落，空气都凝固住了。

大妈们不仅消停了，还纷纷和她划开了距离。

仲晴是来找李煜箬的，等她给孩子放完学，她们一起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说实话，李煜箬看见她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挺震惊的，“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那天精神崩溃当街发疯的光景，至今都历历在目，好像还弄伤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女生。

“对不起，我那天就是气昏头失了理智，没有吓到你吧！”

“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店里的柠檬水寡淡得索然无味，仲晴喝了一口，就拿着吸管搅拌着不知道被泡了多少壶的柠檬片玩。

长时间的沉默后，李煜箬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如鲠在喉地开口：“靳初轶他不是一个好人，你自己多留意一点。”

她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优雅知性，李煜箬很清楚这不是普通家庭能培养出来的女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这点看人的本领她还是有的。

沉溺于爱情里的女生都是不听劝的，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也只是跟她提了个微不足道的建议而已。

仲晴狡猾一笑：“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轮到李煜箬傻傻地木楞了。

女生用纤细的食指慢慢朝她推来一个U盘。

“这个U盘里是靳初轶经济犯罪的证据，内幕交易，挪动顾客的资产…………你们的投资属于个人自愿，就算靳初轶存在欺骗的嫌疑在里面，也没办法定案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应该已经了解过了。”

合理利用规则，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上骗钱，仲晴觉得活在世上的大多人都有这么做过。

她想起了老祖宗上流传下来的一条谚语——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吃过亏以后长记性就好了。

“至于你想不想交给警察，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李煜箬的心跳瞬间加速了。她曾经求之不得的东西现在摊到她面前，愧疚和痛苦一瞬间爆发了。

此时的氛围完全不同了。

仲晴能明显看出李煜箬的脸上还存着阴霾，因为她的眼睛始终黯淡着。

桌面的U盘散发着刺眼的光芒，不停地在引诱着她。李煜箬肩膀微微颤抖，外壳金属般的凉意抽丝剥茧地钻入她的肌肤，她不想推回去，却也没有勇气去交给警察。

手指刚刚触及U盘时，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李煜箬的声音有些僵硬，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为什么？”

她困惑地抬眸，不懂仲晴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资格惩戒他。”

她不是他的受害人，她只是一个纵观全局的看客，冤有头债有主，解铃还须系铃人，仲晴觉得李煜箬应该比她更需要这个东西。

002惊讶于她竟然会想的那么深。

她的行动每每都在打破它对她的认知。

仲晴的话语很平淡，却让人无法忽视里面自带的凉意。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两个人是为了生活过得更好，所以没必要为了结婚而结婚。”仲晴自身都做不到这番话，却真诚的希望她能走出过往的伤痛，“男人，婚姻，不是退路，也不是女人这一生必须追求的终点。”

李煜箬苦笑，“普通人要是不结婚，在这个社会上就是异类的存在。”

她的妈妈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她也会被各种闲言碎语包围着。

她要是不着急结婚，或许，她就不会变得那样眼盲心盲了。

那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人跟她说——

一个人也很好。

现在她也确实只剩下一个人了。

如果不是李煜箬这番话，仲晴都没有意识到她内里其实也对女性存在传统的刻板印象。

那次在医院她看到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家属，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认为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就应该结婚生子了，而不是单身。

这就是一种认知的定行。

仲晴只见过用婚姻达成利益的交换，没见过为了用婚姻获得社会的认同的。好男人不流通，特别还是像靳初轶这种挑不错的，那就有很大大问题了。骗局其实很明显，但在李煜箬喜欢上他的一瞬间，她就失去了权衡利弊的理智。

人与人的境遇都不一样，她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话能跟她说的了。

两个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李煜箬品尝到了自己唇瓣上的苦涩，她沉思良久，毅然决然地决定带走了桌面的U盘。比起把责任推卸给靳初轶来缓解自己的愧疚，她可能更怪自己的识人不清。

“谢谢。”

仲晴在咖啡馆里度过了一段落日下沉的时光。

她是仲家唯一的继承人，整个青春都在学习管理家族事业，没有过懵懂无知的爱恋，也没有过那该死的心动。

快餐时代里的爱情才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但奈何，光有赤忱的爱还不够，钱才是爱情保质期的根本。

未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她一想到自己身上被裹挟的那桩门当户度的婚姻，就膈应得慌。

窝囊废配小废材，真她妈的天生绝配。

002疑惑地问：[你觉得她会去吗]

仲晴笑得耐人寻问：[我觉得暂时不会]

她的思绪应该挺乱的，要想彻底放下，还需要时间的沉淀，所以她那保留了原件。

这时，桌上黑屏的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

靳初轶告知她靳诗宁的手术成功了。

仲晴毫无感情地扣下了两字。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