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最是苦昼短 第72章 明日阴晴未定 1

“母亲。”程星素低眉敛容，心里突突打着小鼓，不知道母亲突然把自己叫来书房是有什么事情，难道是被母亲看出来了？

“三天后我要办一场家宴，周昀舟那小子也会来。你准备一下，多跟他接触接触。”含岫夫人拉起女儿的手，轻轻拍着，“就穿那套桃花如意云烟裙，配上珍珠步遥。周家是世家大族，他们喜欢含蓄淡雅、冰清玉洁的女子。”

“女儿记下了。”程星素正想松口气，却又担忧起来。

“娘也是为你好。周家那小子我见过，家世、学识、人品都不错，长得端正俊俏，配得上你。之前他辞了官，我本来打消了念头，但是一想，他好歹是榜眼出身，况且，凭着周家的势力，他早晚会回归朝堂的，好多世家大族都盯着他呢。娘就是年轻时候糊涂，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你爹，没想到他那么快就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地强撑着这些家业，旁系那些亲戚还各个虎视眈眈的。幸好你爹跟周家还有些渊源，你可千万要抓住这次机会。若是被他看上了，以后你就是高官夫人，比在这江湖做个什么掌门夫人、庄主夫人的强太多了。”

“母亲的辛苦，女儿明白。”

“哎——还是你懂事。就是你姐姐太任性了，非要跟着那个流浪汉闯荡什么江湖，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一年了，就只传回一次家书，说是已经跟那个流浪汉拜过天地了，真是气死我了。算了，不去想她。我们就说你，等这门亲事成了，玉衡山庄以后就有了周家做靠山，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嗯。”

含岫夫人看女儿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轻轻一叹，“我也不是想逼你。等你见到周家那小子，若是真觉得不行，我再找找别的人家，好不好？”

“让母亲费心了。”程程星素微微一笑。

“我也是好福气啊，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就你这张脸，纵观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除非是公主神女。不过么，娘活到这个年纪也是看懂了一些事。女子的美貌，是柄双刃剑，用不好反而会害了自己。星素啊，你记住，女人一定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而漂亮女人最珍贵的就是身体，要给那个能帮你、救你命的男人。”

“谨遵母亲教诲。”

“行啦，看你脸色不好，这几天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好好休养调理，三天后娘等着看你大放光彩呢。”

“女儿告退。”

明月西斜，春风熏醉，重帷摇晃，渐闻声颤。

“哈！啊……宝贝儿，你今夜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是我不够卖力吗？”

“我……呜……”

“心肝儿，你怎么哭了？”

“你，你先出去。”

“哦，哦。”

“都怪你！”

“怪我怪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都跟了你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去跟我娘提亲啊？”

“不是我不想，这不是门派里一堆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么，现在正是我上位的关键时刻，等我当上掌门再去提亲，你不就更有面子么！我的心肝儿，到底怎么了？”

“我娘，还是要把我嫁去周家。”

“哪个周家？”

“就是虞庭那个周家，周昀舟。”

“那小子不是都已经辞官了么，现在就是一介布衣，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个文弱书生，你娘是老糊涂了吧？”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他是辞官了，但是周家的家业威望还在啊。再说了，他还是榜眼呢，也许哪一□□廷又会把他召回去的。”

“榜眼怎么了，又不是皇子王孙！别担心，我去找我舅舅，让那个周昀舟，连着周家，再倒霉一次。你说好不好？”

“好啦，知道你舅舅是皇城大官儿。不过么，这也不太好吧，有点欺负人了。”

“那你想要怎么办？”

“最好让那周昀舟自己不能娶我，比如他有喜欢的人啦，或者有隐疾什么的，让我娘知道就行，就不会再逼我了。”

“这个好办，都不用我舅舅出马，我就可以。”

“你想怎么做？”

“我也是男人，最知道他那样的男人怕什么了。”

“你好厉害啊！”

“有更厉害的，我还能再来一次！”

“啊，不要嘛，天快亮了。”

“别担心，我来的时候都没有人发现，走的时候肯定悄悄的。”

*

“含岫婶婶。”周昀舟恭恭敬敬作揖道。

“鸣川啊，不必多礼。”含岫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端正文雅的年轻人，仿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一转头，看到他旁边站着一位长相出众的年轻男子，“诶，这位是？”

“婶婶，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扬州钟问策。”

“哦！原来是钟阁主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含岫夫人心里有点儿忐忑，钟问策的名字她是有所耳闻的，竟然是周昀舟的朋友。这个年轻人长得如此漂亮精致，自家女儿怕是……幸好幸好，没有听说周昀舟有断袖之癖。

“夫人，晚辈叨扰了。”钟问策恭敬地施礼道。

“欢迎欢迎，快快入座。”含岫高兴地招呼着两位年轻人，正想拉拉家常，岂料门房来报，说是大小姐回来了。

待含岫夫人走远了，周昀舟朝着钟问策嘿嘿一笑，“问策，幸亏你陪我来了。”

“好说好说。”钟问策捏起茶杯，悠悠然然地啜了一口。

“哎，也不知道我最近得罪哪路神仙了，处处不顺，如果不是你肯来，我都不敢出门了。”周昀舟叹了口气。

钟问策笑出了声，“大概是你被贵人惦记上了，就有小人眼红你的姻缘吧。比如刚刚那位含岫夫人，看你就像在看自家女婿一样。我听说，玉衡山庄的二小姐程星素，那是国色天香，仪态万方啊。”

周昀舟摸摸后颈，一脸为难，“我也听说过。之前我还没有辞官的时候，就有族中长辈有意撮合。不过么，大家都以为我是得罪了朝中权贵才离开皇城的，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那段时间，我甚至都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

“此一时彼一时，这两年你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你们周家仍然是一块香饽饽，而你更是蒸笼里的热包子——抢手货。”

“我的好哥哥，你就别打趣我了！”周昀舟哭笑不得。“你说，那个赫赫有名的白又双怎么就成了我的老相好了呢？她不是青鸾宫的未来宫主夫人么？哦，不对，青鸾宫跟她撇清关系了。可是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啊！”可怜的周公子到现在没有想明白，这两年他勤勤恳恳做工，清清白白做人，艳遇都没有一个，怎么就突然天降大锅，把那位怪女子扣到他头上了呢！

“我也很想知道，怎么不是我的呢？”钟问策喃喃说道。

“啊？你的什么？”

“哦，没什么。”钟问策朝他笑笑。

“对了，听说川沙堡的准少夫人逃婚了。你不是参加了他们的订婚宴么，发生了什么事啊？”周公子决定先放下个人感情，兴致勃勃打听起江湖上的八卦来。

“这个么，可能是那位高二小姐突然发现自己恐婚。”钟问策老神在在地说道。

周昀舟还想说点什么，就看到含岫夫人带着两个年轻人朝花厅走来。

含岫夫人显然对大女儿的归来非常惊喜，一直拉着自家女儿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还将大女儿程亭荷以及准女婿傅柯平引荐给周昀舟及钟问策。

“原来是傅大侠，失敬失敬。”钟问策听说过傅柯平的名字，那是关中一带有名的刀客。

“钟阁主的名字，我也是听过的，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傅柯平也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

“母亲，姐姐，傅大哥。”随着一声婉转动听的声音响起，程星素款款步入花厅。

周昀舟瞬间睁大了眼睛，这位美名在外的玉衡山庄二小姐，果然如传说中那样，一双如星辰落长河般璀璨的眼眸，似天仙织素练的窈窕身姿。周公子顿时忘记言语，但把《洛神赋》在心里默了一遍又一遍。

含岫夫人一直关注着周昀舟的神情，看他那个样子，心中石头稍稍落地了。

宴席上除了周昀舟和钟问策，还有暂住在玉衡山庄的胡清图、胡清莜兄妹二人，他们是含岫夫人的表侄，以及胡清图的同门师兄廖景临。

因为是家宴，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含岫夫人特意早早离席，让年轻人们也自在一点。

席上最热络的就是大小姐程亭荷，“我们这一年走了很多地方，结识了不少人。”

“都有谁呀？”胡清莜暗暗翻了个白眼，却很捧场地问了一句。

“你们听说过前赤威将军钟离询吧？”

“当然听说过了！怎么样，他是不是长得跟传说中一样好看！”说到这里，胡姑娘忍不住看向席上的钟问策，不知道有没有这位钟阁主好看。

钟问策感知到目光，朝着胡清莜微微一笑，惹得小姑娘瞬间羞红了脸。

“唔，长得么其实也就还行吧，性格倒是很豪迈，确实有将军的风范。”程亭荷朝着自家爱人看去，“柯平，你说说呗，你们不是还切磋过功夫的么。”

傅柯平放下酒杯，“他是武将世家出身，自身功夫也是过硬的，只不过，他更多的是在军事上的才能，在刀剑功法上就稍微弱了点。”

“对对对，那位钟离小将军特别佩服我家柯平的刀法，还频频请教呢！”

“嗯？你们在说谁？”一直神游状态的周公子终于从《洛神赋》中抽离出来，刚刚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程亭荷对他无视自己的话有点不满，但是碍于情面，只好再说了一遍：“顺天城钟离世家的长子，前赤威将军钟离询啊！”

“你们遇到他了？”周昀舟睁大了清澈的眼眸。

程亭荷昂起了脖颈，“对啊 ，他跟柯平一见如故，还引为知己呢！对吧，柯平！”

“不错。”傅柯平似乎想压住笑容，却没有成功，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得意。

“哦，这样啊——”周公子恍然，忍不住朝着钟问策看了看，只见他一脸风平浪静地喝着小酒。

程亭荷问道：“听说周公子曾经在翰林院入职，怎么，难道你没有见过那位小将军？”

“我入翰林院的时候，他已经辞官隐退了。可惜啊可惜。”周昀舟老实道。

胡清莜转头看向钟问策，“钟阁主，你是扬州人啊？扬州好玩儿么？我跟大哥还有廖师兄，接下来可能会去扬州逛逛呢，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好地方呀？”

钟问策正要开口，廖景临却突然插话道：“扬州么，我也是去过几次的，风土人情跟姑苏那一带也差不多。要我说嘛，要去就去探春城，那里才是好地方。”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里是江南一带的销金窟。”胡清莜撅起嘴，“也只有你们男的才感兴趣。”

“小莜！” 胡清图忍不住说了自家妹妹一句，“那里也有很多英雄侠士。尤其是妗玉夫人，她不仅是探春城一把手，更是女中豪杰，莫说我们这些江湖门派不敢轻易得罪她，连在朝廷那儿她都有几分面子。”

“说起那位妗玉夫人……”廖景临看向钟问策，“想必钟阁主肯定很熟悉吧。”

“确实。”钟问策看着廖景临点点头，而后就没有再说什么。

“为什么钟阁主会跟妗玉夫人熟悉呢？”程星素开口问道，这是她入席后说的第一句话。

席间众人顿时都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程星素作为玉衡山庄二小姐，养在深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然而，“黄金万两，独拥钟郎一夜”的艳名，若是由在场男子说出，不免有嫉妒之嫌；若由女子说出，则有失体面。

最后还是周公子笑呵呵地解释了一句：“因为问策常在江南一带活动，自然是熟悉的。”

廖景临对着周昀舟笑道：“周兄，我倒是很好奇，你跟那个白又双又是怎么认识的？”

“啊？她？”周昀舟眨眨眼，又眨眨眼，“我不认识她啊！”

“周公子就不要害羞了，江湖上都说你们是老相好呢！”廖景临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周昀舟忍不住朝着程星素看去，“我真的不认识她！”

“他说的对！”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清泠泠的矫笑，众人朝着屋顶看去，一抹红色高挑身影立于圆月之下，长发飞扬，飘飘欲仙。

钟问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看来这次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