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最是苦昼短 第5章 休说往事皆非 4

虽然没有吃到烤兔肉，但是美人请吃饭，真不错。桑兔心里给了极大的肯定，对这位慷慨大方的美人，很有好感。不过，临走了，她都没有说找洄溯阁有什么事。钟问策倒是一直有礼地、坦然地，没有追问什么。若说不同，就是他不似在苦昼园里那么活泼。啧，男人心，海底针。

凌霄从四明帮回来了，也带回了消息，提到了广陵四侠，也提到曹允青在去世前，曾单独出去过，但是帮内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嗯，那就先这样吧。”钟问策懒洋洋说着，似乎累极了，往后一倒，躺在美人榻上，半闭着眼睛，缩成一团，像只淋湿的大猫。

凌霄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今天交谈到此为止了，“行，我先走了。”

凌霄退出钟问策的房间，在水榭的小亭子里遇到了桑兔。

“小兔。”他喊了一声。

“凌堂主。”

凌霄摆摆手，“别这么客气，若是不嫌弃，叫我凌大哥就好。”

“好，凌大哥。”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休息么？”

“睡不着，也无事做，就来吹吹风。”

“你们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凌霄双手抱胸，眼神朝钟问策院子看了一眼，“他遇到什么人了？”

桑兔简单叙述了一下去东白山庄的事情，林白潮说的关于盛东林的行踪，留在百川流云鞭里的信，当然，略去了他俩被捆绑的细节，那不重要。

凌霄听后点点头，“离开东白山庄以后呢？”

“本来阁主说要去吃烤兔肉的，后来在望江楼遇到一个美人，她还请我们吃饭了。”

“美人？叫什么名字？”

“阁主叫她江姑娘，后来叫她小蝉。”

凌霄叹气，“果然。”

桑兔挑眉，没有追问。

凌霄略一思忖，在石凳坐下，朝桑兔做了个“请”的手势。

桑兔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他。

“小兔，希望你别介意，我有话就直说了。刚开始阿策把你接来阁里，我是不赞同的。”

桑兔点点头，“我明白的。换作是我，一个陌生人，多少都会有所顾忌。”

“虽然我们不清楚你的来历，也没有追问过你，目前只知道你是白古恨的徒儿，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是个坦荡、聪明的人，我听说你还帮阿策赶走了流氓是吧。”凌霄说到这里抿了抿嘴角，“我想，你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境，才流落至此的。”

桑兔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沉默。

凌霄看她不说话，也不逼问，继续说着：“阿策创立洄溯阁，并不为名利，等机缘到了，你就会知道了。这些年，洄溯阁在江湖上也有不少人知晓了，而你，并不是他第一个救下的人。”

桑兔点点头，她想也是。江湖凶险，她这一路上也遇到过黑店、盗贼、流民，人人自保不暇，除非是人傻钱多，才会天天去湖边捡人。

“你今天见到的那位姑娘，是人称月影仙子的江明蝉。阿策与她，曾经有过一段，唔，往事。”凌霄斟酌着语句。

那个时候，洄溯阁刚成立，钟问策在江南一带露面，被妗玉夫人巧遇，惊为天人，遂开出“黄金万两，独拥钟郎一夜”的高价。那位妗玉夫人来自江湖上有名的销金窟——探春城，自此，钟问策的艳名比洄溯阁的名字传播得更快更远。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洄溯阁成立不久，事务繁多，钟问策一向亲力亲为。然而他一出门就被好多人围观，掷果盈车、围观堵截，都是家常便饭，经常耽误事情，阁中好多人就劝他，没事别出门了，交给其他人去办就好，他就只在必要时出门见客。

一天，钟问策跟凌霄出门办事，晚上回来的时候路过茱萸湾，远远地看到拱桥上有个女子。当他们走近，那个女子噗通一声就跳了下去。钟问策飞身跃起，跳入湖里把她救了起来。夜色清明，那个女子面容秀美，犹如雪堆蚕簇，竟是比月亮还漂亮几分。她就是江明蝉。

说到跳湖，凌霄特意顿了顿，看着桑兔，只见桑兔一脸严肃，似乎被故事吸引，目光灼灼。

听到茱萸湾，桑兔想起了，钟问策推荐她下次选那里。难怪啊，原来他跳过。她不说话，盯着凌霄，静待下文。

凌霄看桑兔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就继续说下去。

江明蝉向他们哭诉，说自己来自姑苏城，父母早逝，因不愿听从家族长辈安排的婚事，出逃到此，走投无路之下，打算一死了之。

他们就先把她带回了洄溯阁，看她知书达礼，识文通字，询问了她的意愿后，安排她处理一些阁内事务，住在苦昼园里，还给她发放月钱。

年轻男女日常相处，恰如小园池塘里的游鱼，哪怕无意搅起波澜，奈何时日一长，等小荷露出了尖尖角，鱼戏水，新荷摇。钟问策明显是动心了，后来就经常带着江明蝉出入各种场合。

钟问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买下了江边的一栋五层高楼，改名为“月影楼”，赠与了江明蝉。而那一句“江东有明月，百花羞蝉影”就是钟问策题的字。自此，月影仙子的美名不胫而走。

有段时间阁内面临重大决策，钟问策稍微冷落了江明蝉，俩人闹了别扭。为了讨得佳人一笑，钟问策费了很大力气，在嘉临江边安排了一场烟花。

从天黑开始，整整两个时辰，五彩斑斓的烟火，横跨天际，照彻夜空。钟问策还飞跃到月影楼楼顶舞剑。烟花之下，玉殿琼楼，长风浩荡，银光闪烁，他一身青衫玉树，翩跹回旋，恰似梦她松后追轩冕的青青雾色，也如化为鹤后去山林的澹澹欲雨，惊艳了整个扬州城。

“钟郎问策，月影明蝉”一时也是风头无俩，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怎么听都是一段江湖有情人的佳话美谈，但是今天看钟问策对江明蝉的态度，礼貌有之，却很是疏离。“后来呢？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吧！”桑兔第一次发出追问。

“后来啊，江明蝉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什么意思？”

“就是突然不见了，没有任何书信留下。阿策都要疯了，到处去找，近处的姑苏，远处的临安，都去打听了一遍。要不是大家都在光天化日下见过江明蝉，还真以为她是妖精变的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钟问策费心费力寻找江明蝉的那段时间，洄溯阁里正好是处于转折点的时候。彼时，朝廷打算委托一批新的商户，专门售卖盐铁一类。像洄溯阁及一些初露头角的商户都在候选之列。能够成为皇商，对于商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简直是福泽绵长、光宗耀祖了。

在皇商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各种谣言层出不穷。甚至有传言说洄溯阁是朝廷的耳目，钟问策是朝廷安插在江湖的眼线。一下子，洄溯阁成为众矢之的，人人敬而远之，洄溯阁的其他营生也受到影响，生意和信誉一落千丈，不良影响直到现在。想起账本上的那些赤字，让凌霄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虽说他们创立洄溯阁不为名利，但是阁内上上下下近百人，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干活，谁不希望劳有所得、勤有所获呢？想不到就被一些谣言给毁了。而钟问策那个时候为情所困，情绪低落，否则，以他的身份，只要巧加利用，何至于此。也罢，都过去了。

再后来，皇商名号公布——万通山庄，一家从姑苏来的商户，才在扬州置业不久，几乎名不见经传。不过，万通山庄的大小姐却是很有名，就是月影仙子，江明蝉。

“呵！”桑兔震惊。

“实际上，我们很快就查到了江明蝉的身份，也是阿策推荐了万通山庄成为皇商的。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连江家自己都不知道。”

“那又是为何？”

“我问过他，他说既然是以利益为目的的开始，那就以利益作为结束，不牵扯别的。我想，他就是想成全江明蝉吧。事过无悔，干净利落，不再追究。”

桑兔听罢，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翻起一个茶杯，拎起茶壶，斟满茶水，双手递到凌霄面前，“凌大哥，我还有个疑问。”

凌霄看她恭恭敬敬的，心下安慰，“问吧。”而后接过茶杯，啜饮着。

“阁主跟那个仙子，可有过肌肤之亲？”

“噗——”凌霄一口茶水喷出，“什，什么？”

“他们有没有上过床？”桑兔换了个通俗的说法，炯炯有神地看着凌霄。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知己知彼么，若是钟问策有经验，自己也得准备准备，不能被他笑话了。

桑兔回到卧房，还在想着凌霄最后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凌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虽然心里有点儿放不下，但是更让她在意的是钟问策本人。

啧，看他的样子，还以为是百花丛中过的情场老手，想不到是老房子着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