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嘛?”柳莺和云雀一人一边拉着桑兔的胳膊。
“嗯,我有点儿累了,就在园子里休息,你们好好玩儿,多吃点儿,不要饮酒,不要太晚回来。”
“那好吧,等我们回来给你讲好玩儿的事情。”
“嗯,去吧。”桑兔看着两人走远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感觉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伤风感冒,只是提不起力气来,可能跟这天气有关。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后,她决定出去逛逛。有人跟她提过,城里有家好吃的豆花儿。
夏末闷热,层云压顶,空气中还有潮气。
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她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江南的城市,很多都差不多。找人打听了一下,她来到了福康大街,奇怪的是,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桑兔看到了一个“豆”字的招牌,应该就是那家。她点了一碗甜豆花儿,找了个背对着大街的桌子坐下,默默地吃起来。
这时两辆大马车哒哒地跑过,阿甲坐在头车的辕边随意看着,余光瞄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低呼一声,“诶!”
旁边赶车的符容听到声音,顺着阿甲的视线看去,店家的招牌随风招展,他呵呵笑道:“小鬼,又饿啦?也对,你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能吃一头牛呢。”
阿甲眨眨眼,“啊,对。那家豆花儿是全扬州最好吃的了。”
“改天吧,今天先留着肚子,晚上有好吃的。”
“是啊,阿甲,晚上跟着周大哥,保准你能吃两头牛!”周昀舟掀开车帘,探出一颗脑袋。
“周大哥,符大哥,那个孔雀石雕塑,真的是我师公亲手雕刻的吗?”
“唔,大概吧。”周昀舟摇摇扇子,“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广陵那边一座大山里跟另外三位侠士共同擒获了一个大恶人,不仅得了朝廷的悬赏金,也获得了广陵四侠的美名。那座石雕就是他亲手雕刻以此来纪念他们四人的友谊。本来是由南屏派保管的,自从梁盖山死了,他儿子也病逝狱中后,家产就被亲戚们卖光了。那座石雕辗转多次,最后落到了万通山庄的手上。”
“我师公真的很有名吗?”
“对啊!千般手白古恨的名头当年还是很响的,鼎盛时期,求他打造武器的人都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销声匿迹了。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十多年前吧,他给朝廷献上了兵器图纸,就彻底没有了踪影。”
“我听说那是一种类似诸葛连弩的兵器,经过师公改进后,一次能发射五十支箭。”
“小家伙懂得挺多啊!你说的没错。不过可惜,那个图纸后来被偷了。”
“啊!什么!被谁偷去了?那他们做出来了吗?”阿甲大惊。
“是落到了倭寇手里,他们不但做出来了,还在箭上涂抹毒药,用来对付我们的军队将士。”周昀舟苦笑一声,“这种弩,叫天乩弩。”
“偷图的人就是卖国贼!真是该死!”阿甲捏紧拳头。他记得兔姐姐说过的,师公之所以献给朝廷,就是因为那种弩杀伤力很大。想不到图纸被偷了,反而被用来对付自己人。“等我长大了,要造出更厉害的武器,吓破他们的胆子,让他们不敢随意欺辱我们!”
周昀舟拍拍阿甲的肩膀,“好小子!有志气!”
阿甲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既然是师公的作品,那么兔姐姐会不会来?虽然阁主大人说过,兔姐姐回家后生了场大病忘记了我们,但是,她应该还记得自己的师父吧?我们会见到她吗?会的吧!”
周昀舟和符容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视线转向了车厢内角落里靠着软榻闭目养神的钟问策。
*
吃完豆花儿,桑兔又随着自己的直觉到处逛了逛,慢慢走到了城市的边缘,她停住了脚步。这是一个湖泊,没有波浪,倒映着昏暗的夕阳,悬在夏末的傍晚,如梦似幻。她又想起了钟问策。实际上,她一接近扬州城,对他的想念就越发清晰和强烈。她不想欺骗自己,只有坦诚地面对所有的感受,人才能真正地活着。
若天地间所有的水都能重新汇合,那么现在,从某个角度来说,桑兔和钟问策的视线是连在一起的。
钟问策从宴饮中抽身出来,找到个角落静静地待着,看着湖面金光闪闪,想起了那句“黄金一万零一两,笑看钟郎海棠颜”,悄悄弯起了唇角。想到后面两句时,可能是夕阳出卖了他的心动,红晕一直漫延到了耳垂。
“钟阁主。”江明蝉款款走到钟问策身边,美眸含情,任谁看了都不禁动容,除了有病的人。
“江大小姐,有何事?”钟问策此刻就是那个有病的人,除了阴雨带来的风湿刺痛,还有相思病的绵绵潮意。
“我想请你帮个忙。”江明蝉柔柔说着,从广袖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支飞镖和一张信笺。“这是昨晚,有人扎在门边的。”
钟问策低头接过,飞镖是常见的三角形,而信笺上写着的是“十六日子夜前,来取贵庄宝物。”
“你可以报官的。”钟问策把飞镖和信笺还给她。
“如果报官了,官府肯定要我取消明天的所有安排,这么多江湖朋友来捧场,我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而且,也有可能是某个朋友的恶作剧也说不准。要是,要是最后没有事情发生,我也不好向官差交代。”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多留两天,后天你再走,好不好?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安心很多。”江明蝉说着,轻轻拉起钟问策的手。
“阁主大人!”阿甲突然喊了一声。
钟问策不着痕迹地挣开了江明蝉的手,“阿甲,吃饱了吗?”
“吃饱啦!”阿甲跑过来,朝着江明蝉拱手作揖,“多谢江姐姐的款待。”
“不客气。一转眼阿甲又长大了呀!”江明蝉展开完美笑容,“给你们准备好了单独的院落,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不用啦!”阿甲一挥手,“我来找阁主大人,就是想说,周大哥他们认识了新朋友,对方说是在附近包了个园子,邀请我们去玩儿,听说还有温泉呢!”说完,拉起钟问策就走。
桑兔踩着月光回到园子的时候,听到阵阵笑语传来。她心下觉得奇怪,之前出于安全和清静考虑,整个园子她都已经包下来了,怎么还会有男女的欢笑声。
不过,后面的一些对话,让她想脸红。因为有人念了她作的那首艳诗,柔和的嗓音中充满了笑意。“原来这首诗是你们小主作的啊!真的是太有才了!”
“是呀是呀!我们小主可厉害了!功夫也是青鸾宫里一流的,除了宫主大人,最厉害的就是她了!”这是柳莺在说话。
“对了,周大哥……”云雀在说着什么,桑兔尴尬得听不下去了,转身就往院子走去。路过其中一个温泉池的时候,她听到哗哗水声。
桑兔瞬间警觉起来,柳莺和云雀跟客人们都还在花厅聊天,是谁在这里。她悄悄地走近,屏风上映出一道修长的人影。
桑兔捏紧手里的剑,将将转出屏风正要与对方直面的时候,一道水花裹挟着强大力道向她射来,她立即旋身躲过,冲出屏风,唰一下抽出长剑指向对方,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后,她睁大了眼睛,举着剑的手也放下了,“钟阁主……”
钟问策拢着里衣,焦急地问道:“有没有伤到你?”
“没,没有。”桑兔疯狂地眨着眼睛,他的长发濡湿了身上的里衣,贴着皮肤,眼前是粉色一片,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能尽量屏蔽余光,把视线放在他的脸上。
“抱歉,我不知你回来了。还以为……”钟问策侧身系着衣带。
“这里是什么时候弄伤的?”桑兔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处,一道狭长的粉红色痕迹,还很新。虽然已经知道他身上伤痕累累,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这里之前明明是没有的。
钟问策抬眸看她一眼,很快垂下眼睫,低低地说着:“……你不在的时候。”
桑兔眉头蹙起,心下有了一个怀疑,伸手就要向那道伤痕抚去,想看得清楚一些。
“兔姐姐!”阿甲喊道。他之前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兔姐姐呢。刚刚去帮阁主大人拿浴巾,只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见到了人,好想哭啊。
桑兔赶紧放下了手,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还有他手里捧着的布帛,应该是他们一起来的吧,“啊,你好。”
然而少年紧紧盯着她看,眼睛湿润,一副要哭的样子。桑兔嘴角一僵——不会吧,这少年这么护主的吗?她就不小心看了钟阁主一眼而已,没有要非礼他的意思。“抱歉,你们先忙,就当我没来过。”说完,赶紧逃离了现场。
阿甲看着桑兔的背影,眼眶更红了,原来兔姐姐真的不记得他了。你好?好陌生的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