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最是苦昼短 第107章 垂柳几度春风 5

钟问策到达信中所说的地点，还未跨进院落大门，先一步赶到的人就急急围了上来。

“阁主，少堡主他们就在里面。匪徒大概有二十多人，匪首说要等你到了才肯谈条件。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川沙堡的人了。”

钟问策越过人群抬眼望去，一个蒙面大汉扛着大刀从阴影处走来。

“你就是钟问策？”

钟问策往前走了几步，拱手问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大汉看清他的相貌后愣了一瞬。“……啊，那个免，免贵，姓彭，彭老二！”这个男人长得真他娘的带劲，要是能玩玩就好了。虽然听说他身手了得，不过么，一个小相公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咱的人多、刀快！

“那就请彭壮士开个条件吧。”

“嘿，好说好说！就是，呐，那两个人，一千两金就只能换一个，你要换哪个？”

江明蝉听到说话声，努力睁开眼睛。此时云开雾散，月光将她的视线引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阿策……救我……”江明蝉已经哭哑了嗓子，她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哪怕那天决定跳茱萸湾也不曾像眼下这般惊慌绝望——她好害怕，也好后悔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说石小柳到了姑苏，让她去邀石小柳见个面，将明珉堂的生意都揽到万通山庄来即可。只是做生意么，又不是帮他们杀人放火，没有问题的。况且她是商人，哪有放弃眼前的买卖不做的道理！

她只记得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是贴身丫鬟星儿的声音，“大小姐，茶来了。”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缚着吊在这里了。四周黑漆漆一片，她能感觉到有很多人混在夜色中盯着她看，却对她的哭喊不闻不问。她全身无力，脖子好酸，但是她不敢低头，因为脚下是一个黑黝黝的枯井，像是怪兽一样正张着恶臭的大嘴。

钟问策仔细看了看远处的石小柳和江明蝉，他们俩分别被吊在左右两个角落，中间相隔三丈，身边都有多人守着，不知道周边暗处是否还有人潜伏。从他跟石小柳离开川沙堡到达姑苏已近两日，而石小柳失踪超过十二个时辰，看来那些人确实是花了很大的力气筹划这些事情。目前江明蝉还算清醒，石小柳则一动不动，不过他肯定活着。若是人已无生还的可能，也就无法用来谈判了。

“如果我两个都想救呢，条件是什么？”钟问策说道。

“那你就再拿一千两金来。”

“好。”

钟问策转头正要跟洄溯阁的人说话，就听到彭老二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立即，马上，就现在！三，二，一。拿不出来就快点做决定，你到底要救谁！”彭老二记着上家说的，等钟问策到了就速战速决，绝不能给他时间拖延，不然就一定会失败，最后他们兄弟连装钱的盒子都得不到。

看来是没得谈了。钟问策将手背到身后握紧成拳，从看到院中情况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这就是个连环计，一个针对川沙堡、明珉堂、万通山庄和洄溯阁的邪恶计谋。

先是石小柳调查刘传理的死因时查到了晚波山庄，他们害怕鸥蓝山中的铁矿暴露故而要阻止石小柳，却被高揽蓝救下。

接着是胡清图被雷劈导致私运生铁的事情意外败露，而高揽青恰巧借了一大笔钱，高揽虹又协助过胡清图，恐怕高家也是参与者之一。他们怕被发现，遂直接下了死手，不仅清除了胡清图身边知晓内情的亲信，还雇佣杀手灭了高家。

然后他们想利用高二小姐逃婚的事情将高家的灭门案嫁祸给石小柳，虽然栽赃计划失败，但是他们却成功抓到了石小柳。知道石小柳来到姑苏，他们让江明蝉出面将人引走，而石小柳对江明蝉毫无戒心，从而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至于江明蝉，他们已经决定舍弃她了，那她身边的亲信中一定有人是他们的眼线，将她的举动告发了出去。

最后，就是钟问策和洄溯阁了。江湖人都知道，江明蝉是钟问策的旧爱，石小柳是他的朋友。幕后之人以各种假消息遛着他们满城跑，雇佣了盗匪劫持两人作为要挟，还故意让钟问策挑选一个人来救，看似有机会，实则也是在耍人，因为不管钟问策选哪边，事后都会被传成是薄情寡义、视溺不援之人。而这群盗匪必定是无根无源，很快就会被解决掉，死无对证。

高家刚被灭门，江湖上就已经传出风声说有人出价一千两黄金雇佣了杀手，而洄溯阁恰巧提取了一千两黄金的事情肯定也会被添油加醋传扬出去。他们就是想让洄溯阁掉入泥淖、自顾不暇，让钟问策身败名裂、遭人鄙夷，不得不再花时间和精力重新部署，也就顾不上继续追查他们的罪证了。

不仅如此，高家被灭门已经是事实，而剩下的三方中，川沙堡、万通山庄、洄溯阁，就算有人能从眼前的陷阱里抽身而退，恐怕之后也要背负很长时间的污名了。

这背后策划之人不仅心思缜密，还懂得随机应变，且对他们十分了解。呵！一箭四雕，真是阴险歹毒！

“彭壮士，我想请问一下，你跟你的弟兄们收了对方多少钱？事情办完后是否能顺利脱身？若我说，只要你放了他们两人，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而且能保证你们既可以拿到钱，事后还不会被追究。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开出的价码？”

“呵，我都听说啦，你穷得叮当响，钱都拿去给老情人买高楼、放烟花了吧！还十倍呢，这一千两黄金已经是你们在钱庄里全部的银钱了！不过么，你想让我跟上家拗断也不是不行，除了要钱，我还要你陪我玩玩，怎么样，你也考虑考虑呗！”彭老二说完，同他身后的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洄溯阁中的人一听这话就要拔剑动手，被钟问策以眼神制止住了。

钟问策面色如常，继续说道：“你说的对，我已经没有钱了，但是他们俩有啊。一个是川沙堡的少堡主，一个是万通山庄的大小姐，再加上我的朋友们，朋友的朋友们，黄金万两都不是问题。”连洄溯阁在姑苏钱庄里有多少钱都知道了，他还是小看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钟问策默默蓄力，按照他现在的状况，应该可以在对方下手前将捆绑石小柳和江明蝉的绳索都砍断，只要在他动身的同一时间洄溯阁的三人冲向石小柳接住他，并应付围在石小柳身边的人就有胜算。他那边救出江明蝉后快速解决其余的人就行。但是这个方案的前提是周围已经没有其他埋伏的人了。

彭老二眉毛拧紧，他知道这些都是大人物，但是他们既然做了这个行当就很清楚，口头上的承诺再好听，也比不得摆在面前的金银来得实在，毕竟他们可以拿了金子马上就跑，至少还能有命花钱。若是他们还妄想着有人会送钱来，恐怕最后等到的是灭口的刀，那才是真的蠢！

突然脚步声响起，七个人跑进了院子，是收到消息从城南赶来的石稚等人。

石稚一看眼前的情形就大喊大叫起来：“少堡主！少堡主！”见石小柳没有反应，他急急拉着钟问策，“钟阁主，快救人啊！”

“喂！闭嘴！你吵得我耳朵疼！”彭老二朝着石稚吼道，而后他又对着钟问策说：“快点决定救谁！我数十个数，你要是不做决定，我就把两人都杀了！”彭老二双手环胸，看着面前的十几个人，哼，再多一倍他也不怕。反正他钱已经拿到手，后路也准备好了。二选一？呵，上家就是要个耍子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我来决定他们俩的生死？太吓人了啊！我压力好大的！”钟问策叹了口气，“既然救谁都是错，那我干脆少做少错，一个都不救了吧！”

“什么？”“什么？”石稚和彭老二同时喊出声。

钟问策抬手指了指江明蝉，“我跟你说实话吧，那个江大小姐实在是太烦人了，我都跟她分手了她还总是缠着我。这世界上比她年轻、比她漂亮、又比她听话的姑娘多的是，如果你杀了她，我正好可以去另寻新欢，这样一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至于石小柳么，喏，你也看到了，川沙堡的人就在这儿，石小柳是他们少堡主，要救人也是他们的事情，关我洄溯阁钟问策什么事呢，我都替他们垫付了一千两黄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了，杀人的是你们，之后万通山庄和川沙堡的人天南海北要追杀的人也是你们，大不了我跟他们断了往来就行，也不影响什么的。”

“钟阁主，你！”石稚大惊失色，一时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彭老二眉头一挑，忽而笑了起来，“差点儿被你忽悠过去了，你要是不想救人就不会来了！不废话了，我们兄弟也要赶紧拿钱跑路的。我就倒数三声，你要是不做决定，我就把他们俩都杀了。哦，对了，忘记说了，这四周已经埋伏了弓箭手，你们不要想着抢人，否则死的就不止两个人了。”彭老二说着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吼了一声，几道银光从墙头划过，箭尖对准了钟问策等人。

“钟阁主……”石稚还想再说话，只见钟问策回头跟洄溯阁的人对了下眼神，石稚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时彭老二开始倒数：“三——二——动手！”

就在他刚吼完“二”字时，一道如流萤般的残影划过，石小柳的绳索被割断，洄溯阁的人及时冲上去拉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掉入井中。

而另一边钟问策已经救下江明蝉并将她带回了门廊下。

彭老二的“动手”两字喊完，箭矢齐齐射向门廊下的众人，钟问策一手解开腰带再一抖，银光编织而成的铁网挡住了飞箭，只听“铛铛”几声箭矢全部落地。

一轮弓箭发射完毕，在贼人准备第二波弓箭的空档，川沙堡的人赶紧跑去石小柳那边，跟贼匪打斗起来。

钟问策将江明蝉藏到柱子后，此时院中已经打做一团，他注意到地上的箭头上隐隐泛着蓝光，抬头一看第二批弓箭即将发射，他只来得及提醒道：“箭上有毒！”

彭老二听闻立时大惊，上家没有跟他说过会萃毒啊！他这才意识到那人也没想让他们活着离开，赶紧大吼一声：“撤！”

可惜来不及了，第二批箭已经对准院中所有人，弓弦霹雳，多箭齐发，顿时哀号声遍地。

此时钟问策已经飞身跃至倒地的石小柳身边想将他带到安全之处。听到破空之声，他知道有箭射向自己，但是他分不清箭来的方向，只好带着石小柳就地滚了几圈。疼痛袭来，钟问策要紧牙关将石小柳拖至墙角处。

突然，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在墙头的弓箭手们纷纷掉落下来。从彭老二倒数开始，不过才几个眨眼间，众人在地上已经躺成了一片。

宫甫君的身影从天而降，冲着钟问策笑出一口白牙。“搞定！”

钟问策长出一口气，今夜的险情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