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她千百度 第3章 坏事

一晃两日，到了梁王大婚的前一夜，程幼仪罕见地失了眠。

她在想许意苓到底会用那件婚纱生出什么事端来，但只在心中有大概的猜测，无法证实。

大婚当日，郡主的喜轿不从程幼仪所在的县城经过。她便无法看到大婚现场的状况。

上午，程幼仪未从任何人口中听见什么有关德宁郡主的消息，还是一如平常的开着自个儿的铺子。

差不多成辰时三刻，铺子里来了几位姑娘，见这婚纱新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敲定买了两件，不过是量体裁衣。

付了定金之后，几人便兴高采烈地回去了。等人走后，程幼仪便差采芣上街去买了新的布料，自己则到时衍的铺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布料。

时衍正忙着与账房算账，见她来，头都未抬便开始揶揄她：“哟，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啊。”

她是说过无事不相见，可那是因为她不想见他，且她今日来又不是专为了看他。

程幼仪接过话茬：“不跟你废话，我家铺子今日来了两位姑娘制婚纱，我铺子中没有多余的布料了，才想着来你这里看一看。”

“那你随便看，看中了便挑走，我记你账上，到时一并还我。”

程幼仪不答话，只是拿出一锭银子冲着他挥了挥：“本姑娘今日有银子，不会再欠你了。”

时衍笑了笑：“那好，你随便挑，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他便垂头继续算着账。

程幼仪在他铺子里转了一圈，却未挑到自己心仪的，便只能寄希望于采芣，望她能带点好料子回来。

晌午，采芣气喘吁吁地带着一摞布回来，对程幼仪说：“小姐，这县城不大，奴婢转了一圈，找了好几家铺子，没找到小姐想要的料子，只有这些还能将就用着，奴婢想着小姐急用，便自作主张买了回来。”

程幼仪上手摸了摸布，道：“难为你了，矮个子里拔将军。这料子也不错太差，咱先用着，等我闲下来再想办法。”

次日一早，程幼仪正准备动工，就见那几位女子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开口问程幼仪：“昨日上午我们订的那几件嫁衣，能不要了吗？”

程幼仪当即心觉这是出事儿了，应下几人的请求后问：“可以不做，只是我想问问，是你们不喜欢这个样式吗，还是别的什么？”

那女子见周围除自己的几个姐妹后再无其他人，便凑到程幼仪耳前，道出了程幼仪一直有所预料的事。

昨日梁王与德宁郡主大婚，本是一桩人人艳羡的姻缘，可郡主却穿了身露肩颈的白色嫁衣，梁王大怒，当即请旨废了这桩婚约。德宁郡主便在大婚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回了府。

像郡主这样家世显赫且样貌绝佳的女子，在此之后提亲的人也会络绎不绝，可普通女子若是出了这么桩乱子，不仅名节尽毁，且无再嫁可能。

程幼仪终于明白了德宁郡主的目的。

他是想用自己与梁王这桩婚事做赌，赌梁王因此发怒，赌自己这么一闹，程幼仪的铺子会黄，她也无需再嫁自己不爱之人，至于以后嫁与不嫁，又有何干？

许意苓只想看程幼仪在泥泞里挣扎一世，她想看程幼仪死，就算不死，她也想看程幼仪堕入烟尘。

只有这样，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她赌成了。

自此事之后，程幼仪的店门前一日比一日冷清。那些想说服夫家同意穿婚纱出嫁的女子也噤了声。

偌大的文化差异给的程幼仪当头一棒。

一个时代中所有人的看法和观点，仅凭她的几句说词根本无法撼动分毫，相反，她只会成为怪异的化身。

她接着观察了几日，发现往日里从此路过的小姑娘们皆会来好奇而又惊喜的目光。可现在不仅没有半分好奇，甚至连看也不看正眼看。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就是不守本分，不知礼数。

再这样下去，程幼仪的铺子不仅开不下去，还得倒赔时衍二百两银子。

时衍当时说的话一语成谶。

可她不想就此罢休，开始想法子挽救铺子的颓势。

……

时间很快，一晃便是立夏。暑气在白日里逐渐喧嚣起来，空气开始带上燥意。

一日早上，程幼仪正走在路上，离铺子只有丈把远，就见时衍守在她铺子门口，双手抱胸，神情里透着些许无奈与烦躁。

程幼仪此时已经不再想躲着时衍，一来他虽然嘴上是不饶人了些，可帮了她也是事实，二来开铺子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他本性不坏。

“唉？你怎么守在我的铺子前，有什么事吗？”程幼仪见到他面露烦燥，问。

时衍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拍尽衣服上沾染的灰：“咱们这生意是没法做了喽。”

程幼仪见他说话只说一半，有些着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别说话只说一半啊。”

时衍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还是因为梁王。他不仅是陛下亲封的王爷，也是整个大启朝首屈一指的商人，掌着我们所有的布源。最近不知为何，他忽然将布匹的进价提高了三成，上面虽是只翻三成，可一层层盘剥下来，到我们这儿，进货价整整翻了四成。”

“他是不是在招兵？”程幼仪听完这话，回道。

时衍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忽然反应过来：“招兵的话，他自己倒不至于。只是新帝登基不久，朝纲不稳，燕南一带的蛮族正找着机会进攻…提价可能是在充军饷。”

这话听得程幼仪云里雾里，她一面解着门锁，一面回：“他为了此事加价？我觉得这事可能有蹊跷，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再怎么忠君，也不可能会毫无私心地将自己的银钱用在戍边上。”

时衍有些丧气：“他再怎么着折腾我们也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现下买不了布。大批的货源砸在他手里，价高得出奇。那些最新最紧俏的新纹样我见都还没见过。若是再进不了新货，我便只能关铺子回乡种地了。”

程幼仪思索片刻：“若是不能买，那我们自己织布如何？”

时衍苦笑：“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织布机我倒是有，可是只能织出最简单的。纹样什么的，无能为力。”

程幼仪心中惊喜，既然有织布机，那一切便好办许多。

“纹样我来，保准是最新最漂亮的，颜色嘛，我也可以解决，只是需要人织布，出材料。”

二人一拍即合，程幼仪出力，时衍出资，共同合作，得到的布匹平分。

自从店铺赚不到银子之后，程幼仪便想着重新制婚纱，但是转悠好久都没找到合适的布料，且她身边既无人脉也无工具，便只能将计划暂时搁置。

现下天时地利，程幼仪说什么也要抓住机会。

她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有一门选修课讲的恰好是古法蜡染工艺。因为是水课，当时一群学生要么躲在阶梯大教室的最后排睡觉，要么干脆不来，程幼仪一向对传统文化比较有兴趣，从没缺席，那段时间就将这门手艺学会了。

现在离自己大学毕业也没两年，东西应该没忘干净，她还能尝试着捡起来。

程幼仪自己也没想到会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晚，程幼仪拿着时衍给她的染料，与采芣开始调配颜色。

低矮的茅屋里放了两个小木盆，里面黑糊糊的，装着染料。蜡染的染料味道有些冲，她与采芣双双蒙了口鼻，才敢拿布下水做实验。

初次尝试，程幼仪很是生疏，试了好几次都没调出想要的，调出来的颜色灰不灰绿不绿，简直无法看。

“小姐，这布染得灰绿灰绿的，能用来制婚纱吗？”采芣平日里听程幼仪婚纱婚纱地喊，久而久之，自己也就习惯了跟着她喊婚纱而非嫁衣。

程幼仪摇头：“当然不能，我再试试别的颜色吧。”

夜里灯火昏暗，染料呈现不出最本来的颜色，程幼仪试了好几遭，调出来的却始终不尽人意。

“算了，今儿太晚，我们先不弄了，等明儿天亮了在来调吧。”程幼仪看着那一小盆乌糟糟的染料，有些头疼地道。

采芣点头，与她双双取下蒙口鼻的布，一齐处理掉带有染料的水后走到屋外透气。

今晚无风，虽未见着月亮，却有满天繁星铺在天上，密密匝匝，让人挪不开眼。

程幼仪刚踏出房门，便被这漫天繁星吸引。一时间站在那儿看得入了神。

采芣见她望着天上发呆，便带了几分试探的语气道：“小姐，从前在将军府，您无事也是这样，很喜欢坐在院子里观星，一望便是好久。”

程幼仪莞尔一笑：“是好久没看见过这么美的景了。”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慢了下来，留下独属于夜的寂静。

她在城市的钢铁深林里待得太久，每天穿梭于忙碌的霓虹之间，很少会有空停下来看星星。

且大城市里灯火通明，星光早被抢了锋芒，她再怎么想看，也看不到如今日这般的情景。

程幼仪正醉心于美景，却不知她那句话，给自己又招来的事端。

子时，夜深人静。

程幼仪已睡得迷迷糊糊，却在恍惚间看着采芣拿了把她裁布用的剪子对着自己。

她瞬间清醒，忙坐起身退到一旁的角落里：“采芣，你这是做什么！”

采芣见她受惊，未有丝毫意外之色，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是我家小姐，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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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