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倦之欲 第2章 Chapter 02

从拍摄棚出来时，外面正下着小雨。

“阿夏，甘导的电话。”高蔚把手机递给孟夏。

“苓姨？”孟夏接过电话，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

“在拍戏？”

“嗯嗯，刚拍完室内场，一会儿晚上还有一场。”

“小夏啊，”电话中传来甘苓的声音，“你知道Silver Stream Music银流音乐吗？”

“当然知道，现在美国最顶尖的音乐厂牌。”

“他们有意来中国发展，想从影视音乐制作入手。”

“真的吗！如果能请他们来制作《黄昏的低语》的原声带，这部电影一定会大大增色！”

《黄昏的低语》是甘苓导演和孟夏即将合作的音乐电影，讲述了钢琴系女学生苏菲和她的老师朱黎安的师生禁忌之恋。影片中会包含大量的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片段。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已经联系他们了，那边给的答复是Harlan想和主演见面讨论一下。”

“Harlan？是《Faded Lust》的词曲制作人吗！被誉为21世纪最传奇音乐人的Harlan！？”

“就是他，他既然表示想要聊聊，应该是有意向合作的。”

“太好了！苓姨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小蔚，我让她沟通一个见面的时间。”

临近傍晚时分，雨突然下大了，房车顶部传来沉闷而猛烈的雨点敲击声。

“场务那边说晚上那场戏可能要推迟了，让我们先吃饭。”

高蔚边说边把饭盒从保温桶里取出来。

“快要饿晕了，今天吃什么？”孟夏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说。

“报告老板，今天的晚餐包括三菜一汤，分别是清炒西兰花、蒸鲈鱼、白灼虾和冬瓜排骨汤。快点享用吧！对菜品有意见我也不会改的！”

孟夏夹了一筷子鲈鱼，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说道：“高小蔚！你是厨神吗？怎么这么好吃！”

“孟大影后！刚刚那条情绪有点太过了哦！快好好吃吧！”高蔚用手点了点孟夏的额头。

孟夏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开始专心吃饭。

“银流那边我已经约好时间了，他们的人说Harlan不喜欢在餐厅谈合作，让我们去丽都那边一个叫Hide & Seek的酒吧。你说这个Harlan不会是个中年油腻男吧，哪个正经人会在酒吧谈合作啊。”

“嗯，我知道了，应该不会。或许在他们的文化里，更倾向于在酒吧谈合作？”

“可能吧，反正他们的文化我肯定不如你了解。”高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随即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孟夏主动打破沉默：“最近有…怀序的消息吗？”

高蔚叹了口气道：“我之前托在美国认识的经济人打听过，说他从玉韵唱片解约后就销声匿迹了。”

“嗯，知道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和银流约在周五，路边停车位非常紧张，高蔚只好去旁边的写字楼找地方停车。

孟夏沿着小路走进去，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还有些潮湿。

“您好，请问您有预定吗？”服务员拿着平板站在门口问道。

“嗯，05号卡座。”

“好的，前面的楼梯上二楼，是二楼的露天卡座，楼上会有服务员带您到位置上。”

孟夏上到二楼，环顾四周，几乎每个卡座上都坐了人。

今天出来的时候没戴墨镜，这会儿已经不少人认出她了。

“诶诶！你看那个女生是不是孟夏！！”

一个卡座上的女生指着孟夏的脸问她邻座的人。

真没礼貌。

“不是说她有潜规则娱乐圈小鲜肉的爱好吗？今天是来酒吧见小鲜肉的？”

她邻座的男生侧过脸，却用着很大的音量说着。

他说话的声音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众人纷纷朝孟夏这边看来。

服务员把孟夏带到最尽头的卡座上，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聊得正欢。

看样子银流这次来了不少人。

“你们好，我是孟夏。”孟夏用英语向他们打招呼，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男人。

“啊！孟夏小姐你好！我是Lian，可以叫我大利，我们几个都会中文，可以跟我们说中文。”

大利和孟夏握了握手，剩下的人则是分别跟孟夏碰了碰拳。

直到和大家都打完招呼后，角落里那个男人的样貌才逐渐清晰起来。

深邃的五官，浅棕色的眼睛透着一丝微醺。

肤色介于白皙和小麦色之间。

乌黑的头发微微卷曲，额前垂下几缕，看起来既随性又有几分不羁。

鼻梁高挺，唇形分明。

“怀序…”孟夏下意识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一千多个日夜的思念与固执，似乎都在这一刻天崩地裂，溃不成军。

“哎哟，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来晚了！这边的停车位也太难找了。”

高蔚抱着一沓文件夹姗姗来迟，微笑着将电影音乐制作的企划书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是孟夏的经纪人，叫我小蔚就好。”

高蔚看道角落里的男人，也吃了一惊。

天啊，他怎么在这！？

随后转头向其他人问道：“这位帅哥是贵司的艺人吗？”

“你好小蔚小姐，我是银流音乐的中国区负责人Gilbert，大吉。这位是银流总部特派的制作人Harlan，将会负责中国区部分业务的音乐制作工作。”

“幸会幸会！”高蔚特意走到角落，用力握住Harlan的手，热情地摇了几下。

Harlan笑了笑，说道：“久仰”。

“孟夏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发抖。”大利察觉出孟夏的异常，问道。

高蔚连忙走到孟夏身边，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我们小夏今天通告比较多，还没来得及吃饭。”

“嗯…不好意思各位，我去下洗手间，失陪一下。”孟夏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卡座。

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Harlan的拳紧紧握住，指关节泛白。

一路跌跌撞撞地进了洗手间，孟夏猛地往脸上泼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Harlan就是怀序。

为什么他表现得好像不认识我。

为什么他不唱歌开始做起了幕后。

孟夏心中有许多的不解，但更多的是对上他冷漠眼神后难以排解的阵痛。

他以前从来不会那样看我。

擦干净脸上的水，孟夏心不在焉地往卡座走着。

快要靠近卡座时，听到高蔚的声音：“我发现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咱们这位金牌制作人和我多年前喜欢的华裔歌手怀序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我的idol好多年都不发歌了。”

大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遇到Harlan当年的粉丝！实不相瞒，Harlan确实做过歌手，当时正是以他的中文名字怀序出道的。”

“真是我的idol啊！哥哥！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唱歌了吗？”

高蔚用撒娇地语气说话，让孟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等怀序回答，大利气鼓鼓地说：“别提了，他当年遇到一个渣女，那个渣女说她玩腻了，就把他给甩了。他情商难愈，日夜酗酒，烟不离手，就算是钛合金做的嗓子也早被他作毁了！”

孟夏在暗处红了眼睛，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过去。

怀序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说道：“没有大利说的那么严重，只是我不想再唱以前写过的歌而已。”

他摊了摊手，自嘲地笑着说道：“每次想到那些歌的和弦与歌词，都觉得当初那个一厢情愿的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孟夏听到这些话，心中一阵酸楚。她的目光掠过他的脸庞，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她微微颤抖，努力平复心情，但还是忍不住轻轻咬住了下唇，眼中泛起了泪光。

她擦去眼泪，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回到了卡座。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再次回到卡座，桌上已经摆满了小吃。

“没事没事，Harlan点了一些吃的，快坐下吃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别饿坏肚子啊！”

大利指了指桌上的吃的，招呼着孟夏坐下。

“谢谢。”孟夏道了谢，鼻音有点重。

怀序没在看她，对着她面前的洋葱圈说道：“他们这儿只有油炸食品，你凑合吃点。”

他的声音确实比以前沙哑多了，是声带受损了吗？

孟夏感觉自己的心绞在一起，快要无法呼吸了。

在等孟夏吃东西的同时，银流的人正翻看着企划书。

“小蔚小姐，我说话可能比较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大吉合上企划书，一脸严肃地说。

“甘苓导演是国际知名的导演，获奖无数，专业水平无可挑剔。但据我了解，在中国社交媒体上有关孟夏小姐的争议非常多。”大吉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也清楚，影视音乐制作是银流音乐在中国站稳脚跟的第一步。我们选择的影片必须票房大卖，并在市场上取得绝对的成功。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我们不希望受到演员私人生活的影响，最后陷入到舆论风波当中。”

可能是错觉，但大吉总感觉说这些话的时候，怀序似乎在用眼神攻击他。

“如果我们要进行合作，可能需要你们对我们的一些疑问进行解答。”

高蔚有些意外，看着一旁灵魂出窍的孟夏，在心里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首先，孟夏小姐是否曾经与尹临先生结婚并婚内出轨？其次，孟夏小姐可否正面回答有关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并合理解释当年与电视台台长白冰女士的街边拥吻照片？第三个问题，孟夏小姐的伯乐艾臻先生是否因为与孟夏小姐相恋后被抛弃的原因，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孟夏小姐是否有帮助过你的母亲杜青岚在圈内从事非法交易？”大吉语气强硬，不夹杂任何情绪。

“Gilbert！够了！”

“小蔚，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怀序的声音充满愤怒，而孟夏则带着失望和疲惫，仿佛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被训斥的大吉有些委屈，心想老板今天到底怎么了，之前和其他艺人谈合作的时候，他明明比我还咄咄逼人。

高蔚轻轻拍了拍孟夏的背，安慰道：“先坐下吧。”

“吉总，贵公司的疑问我们都明白了。但是以上的问题全部属于艺人的**，我们拒绝回答。”

“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太了解，抛开电影本身质量不谈，这部电影最大的卖点到底在哪里。”

“孟夏18岁开始拍电影，首部电影就是由甘苓导演掌镜的《归鸿影》，并且靠这部电影获得了电影界四大奖之首金兰奖的最佳女演员，这么多年以来仍是该奖项年龄最小的获奖者。今天我们聊的这部电影《黄昏的低语》，是甘苓导演时隔15年与现如今已经成为大满贯影后的演员孟夏的再次合作。”

“我在这个圈子里也工作了十五年，当然明白人言可畏的道理。”

“但和你们的社交媒体的情况有所不同的是，中国的社交媒体不仅仅有明星八卦，还承载着时代的记忆。十五年后与自己曾经的恩师、伯乐再度合作，当年青涩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知名演员。在至纯至真的情感和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面前，中国人还是更倾向于去关注前者。”

“你们的顾虑我们非常理解，也感谢你们今天能来，时间也不早了，孟夏明天还有工作，就先不打扰你们了。”高蔚把企划书收好，拿上孟夏的包，拉着孟夏起身离开。

两人离开后，卡座上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怀序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冷冷说道：“一会儿联系高蔚那边为今天的言论道歉，下不为例！”

大吉大利还有银流的众人愣在原地，第一次看到老板发这么大火，这两人不会有点什么吧？

车行驶到了孟夏的公寓楼下。

“快上去吧，回去倒头就睡！千万别想太多了！”高蔚忍不住叮嘱孟夏。

看着眼前这个既当经纪人又当助理，还兼职司机和厨师，在自己脆弱时总能挺身而出、独当一面的高蔚，孟夏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和艾臻签约后没多久，孟夏就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是为同公司歌手宋梦晚拍摄MV。

艾臻把高蔚带到孟夏面前时，用带有歉意的语气说道：“抱歉啊，小夏，本来打算给你安排一个更有经验的助理跟着你的，可他们都已经被分配工作了。小蔚是我新招进公司的，虽然只培训了两三周，但她很细心，也很机灵。你们还是同龄人，搭档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孟夏看了看眼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高蔚，说道：“放心吧，艾总，我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那好，我就先去忙了，让小蔚带你去化妆吧。”

“孟夏…姐，你…你好…，我是…高蔚，以后就是你的助理了。”高蔚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你好，小蔚，叫我阿夏就可以。你生日是几月的？”

“4月30日。”高蔚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孟夏，又迅速移开视线。

孟夏被高蔚的小动作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眨了眨眼说：“我是5月5日出生的，小蔚姐姐。”

听到孟夏称自己为姐姐，高蔚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们快去化妆吧。”

回过神来，高蔚正盯着孟夏，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小祖宗，你都在这儿发了半个小时愣了。你不回去睡觉，我还要回去睡美容觉呢。”

孟夏伸出手一边揉着高蔚的头，一边说道：“我们小蔚姐姐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呢。”

驱车回家，高蔚傻笑了一路。

这个孟夏，真是的，一天净说些肉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