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风止 第26章 第026章

左中常侍早已吩咐过魏和同，绍恩等人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要尽量满足，只要陛下和太后娘娘能被救出，他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就值了。

但绍恩要飞梯，这对魏和同来说难度太大了，飞梯并非小物件，且只有在工房才有，扛着那么大的物件在宫中行走，很难不被发现。

“非是要为难内官，实是宫墙太高，便是我们勉强能上去，陛下和太后娘娘也是无法进出的，还请内官想想办法。”绍恩的目光仿若魏和同是他们救出两位至尊的唯一希望，清亮而厚重。

眸光闪烁，魏和同咬住下唇神色纠结，最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道。“待到天黑，我再领各位大人来。”

一晃两个时辰，天色渐暗，西边的霞光只在地平线上留下一丝彩色，明月升起，宫内越发安静了。

魏和同领着绍恩六人偷偷潜入工房，将人留在那处，待到工房内的宫人都离开后，他才带着锁钥将工房门打开，唤六人现身，带上飞梯离开。

高高的宫墙隔绝了灯光与声响，黑夜下的皇宫又静又暗，魏和同领着六人绕了似比白日多一倍的路才再次来到会宁宫门外。

魏和同在外望风，绍恩领着五人快速登上飞梯，六人很快消失在宫墙上。

翻越两面宫墙绍恩一行六人终于落进了夕云宫内。

天空中高悬的月轮是夕云宫唯一的光源，宫院静悄悄的，院中的植株光秃秃东倒西斜地或躺或立在土中。

黑洞洞的寝殿透出不祥的气息，绍恩心下一沉，唯恐他们来迟了。他一步当先冲到寝殿门口，在进入前唤了一声。“陛下、娘娘。”

室内无人回应，绍恩顾不得再顾忌直接闯了进去，身后有人将火折子吹燃，几人才看清寝殿内的情况。

充满颓败气息的寝殿内，太后怀抱着小皇帝闭目靠在床头。

“陛下，太后娘娘，阗州州牧蒯黎派下臣前来救陛下、娘娘出宫。”绍恩在寝床前停下脚步，朝床上相互依靠的两人躬身行礼。他身后的五人见绍恩行礼，立即抱拳学着上官的模样一样画瓢。

数次出声，床上相互依靠的母子二人毫无反应，绍恩在心底道了声失礼，上前几步，将两指分别伸到了两人的鼻翼下方。凝神感觉一番才长长舒口气，虽然微弱，但两人总算都有气息。

联想到入宫前的各种传闻，绍恩估摸小皇帝母子两这是久未进食，饿晕了。

事不宜迟，赶紧将人运出皇宫才是要紧。绍恩背上小皇帝，将其牢牢捆在身后。

被指定背太后的属下却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只不肯靠近。“这，头儿，我这背了太后娘娘还能做男人吗？”

他听说除了皇帝，只有内官才能碰触宫眷，这可是太后，背了以后他不得少些什么东西？又暗自寻思自己近期如何得罪了绍恩，为何安排他做这损失惨重的事。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男人弄得啼笑皆非，有人开口笑道。“王三，你得了吧，那小家伙留不留下有什么区别。头儿这可是看重你，说不定未来我们再见你还要称一声内官大人呢，哈哈。”

这话逗乐了除了王三以外的所有人，王三气急败坏，指着那人“你你”了好几声，脸都气红了也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绍恩压下笑意，催促道。“好了，现下不是玩笑的时候，正事要紧。王三你若担忧以后追究用布单隔开就是，行事紧急，太后肯定不会追究这种小事。”

正事要紧，取笑过后众人帮着将太后绑在王三身后，六人依次登上飞梯，踏出了夕云宫。他们出现在会宁宫墙头之时，隐藏在暗处的魏和同提起的心才放下。

扶稳放下的飞梯，待最后一人要从墙头下来之前，魏和同问他能不能直接跳下来，若是可以，飞梯留在宫墙的另一侧更安全。

“各位大人先让陛下和太后娘娘在此处休息，这里很少有人来，不会被发现，奴去弄些吃食回来。”现下子时，离秽桶出宫的卯时还长，陛下和太后又昏迷不醒，魏和同打算出去带些吃的回来。

绍恩朝魏和点头，将门关上，与众人一同在黑暗的房间中安静地等待着。

小半个时辰，魏和同带着一个鼓囊的包袱回来。里面有许多吃食，王三等人早就饿了，拿起那些干硬的糕点往口里塞，绍恩却只盯着打开的包袱并不动手。

“头儿，味道还不错，你怎么不吃。我们出宫还要几个时辰，饿着可没力气干活。”有人发现绍恩愣着没动，出言道。

绍恩看向魏和同。“魏内官，可否弄些热茶来？这些陛下和娘娘现下都吃不了。”

魏和同连忙点头，“可以，我马上去。”飞也似地又出门了。

用热水泡了一块干硬的馒首，绍恩先喂了小皇帝。热食送到嘴里，小皇帝本能吞咽，吃了几口绍恩便不再喂了，将碗勺递给一旁紧张盯着小皇帝的魏和同，让他也喂太后吃一些。

许久空空的胃里终于进了食物，小皇帝和太后都渐渐苏醒了过来。

小皇帝睁眼还带迷茫之色，待看清眼前站着一排内监时受惊不小，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缩着，看到一旁还没清醒的母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陛下，陛下勿惊，臣乃扬威将军，特入宫来救陛下和太后娘娘的。”绍恩俯身下拜，他身后的属下也向小皇帝行礼。

太后沈氏隐约听到耳边有人说来救她和皇儿出宫的话，心中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这样的梦从她刚被何沧关入夕云宫起便开始了，起初她还发誓待日后脱困誓要将何沧及所有何家人碎尸万段。

然而随着时日的推移，她和皇儿连吃食都得不到一口，母子两已饿得肯叶片之时，她便清楚自己和皇儿没有活着离开皇宫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大哥、二哥，众多沈家人都被何沧赶尽杀绝，她都不知晓宫外是否还留存有一两个沈家人，而那些还忠心于皇儿的臣子，也被何沧斩草除根了。

还有谁能救他们母子呢？

“母后，您醒醒，有忠臣来救我们了。母后。”东皋淳带着哭腔，摇着仍旧闭目不醒的太后。

太后沈氏听到皇儿真切焦急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一切，震惊过后是狂喜。

她此时身子还虚弱，却挣扎着要起来。“蒯州牧真乃臣节不屈，志洁不垢的大忠臣。陛下和本宫不会忘记蒯州牧及各位的忠心，待得脱困，必然厚报之。”

“娘娘言重了，臣子为陛下效忠乃本分，不敢求上赐。如今我们尚在宫中，需待卯时才有机会出宫，只是到时会要委屈陛下与娘娘，还请娘娘降罪。”绍恩将出宫的方法说与小皇帝和太后听，抱拳请罪。

“将军何罪之有，若非将军等冒死进宫，我母子已被何贼治死在宫内。”周、许被杀之时，何沧特意去夕云宫在他们母子面前扬武扬威，如今有脱离何贼囚笼之机，所有苦难她都能忍耐。

但当真进入秽桶内部时，小皇帝和太后都无法控制呕吐之感，太后更是腿软脚麻几欲昏厥。

绍恩等人也只比小皇帝和太后略好些，为了不引起守卫的怀疑，秽桶内还用小木桶盛放了少量秽物，在相对密封的狭小秽桶内，刺鼻的气味不断刺激着桶内人众人的感官。

现下推车上的重量又重了些，小六阿蒙四人推起来更费力，但小六已知车上现下有谁，整个神经都紧绷到了最大处。

索性昨夜绍恩等人并未闹出一丝动静，皇宫看似一切如常，守卫们也像往常那般嫌恶地将他们赶走，甚至都没有验看小六等人的腰牌。

日日都是这四人，他们的身形背影都记熟了，只扫一眼这些守卫便能确认人没有问题。

四人消失在宫门口后，方向一转，小六领着三人推车去了另一个隐蔽处。

确认四周一切妥当，小六按昨夜收到的指令，在秽桶外壁敲了几敲。不一会儿，桶盖缓缓掀开，桶内爬出一人。

“陛下和娘娘暂且屈身于此处，待臣去各处寻可靠之人前来护驾。”绍恩等人在小六阿蒙四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小皇帝和太后抱出后，小心避开生人，来到刘斌提前准备的民屋内，安顿好两人便要领着属下离开。

“将军且慢，”太后沈氏目光犹疑，最终只能选择将希望都寄托在绍恩几人的身上。“我们母子的性命，大冀的将来都寄托在将军身上了，万望将军勿负。”

“必不负陛下、娘娘所托。”绍恩朝小皇帝、太后抱拳。

绍恩离开前和小皇帝和太后说了外面的形势，并从太后口中要到了所有可信人的名单。

若是此时绍恩背刺，他们母子两将死无葬身之地。太后眼中的忧愁直到绍恩六人彻底消失后也没能减退一分，只希望天命还在他们母子，还在大冀。

“母后，我们能扳倒何沧吗？”站在太后沈氏身侧一直未出声的小皇帝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尚且年幼，但并不傻，何沧数次屠杀忠于他的臣子，早就将午门外的地砖都染红了。如今还活着的那些大臣，还愿意为了他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与何沧作对吗？

“能。”太后沈氏的语气很坚定，她是说给东皋淳听的，更是为了说服她自己。“当日我们在何沧手中，那些州牧们投鼠忌器自然少敢动作，如今阗州的人已将你我母子救出，何贼猖狂不了多久了。”

他们现下只需耐心等待。太后牵起小皇帝的手，走进屋内。

手速过慢，此章后隔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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