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近,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宫殿深红的墙瓦上,闪耀着慑人的光泽。
身着官服的大臣们从正殿离开,在小黄门的引领下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
而此时这座皇城的女主人,太后沈氏在后殿砸了她最心爱的琉璃玲珑戏凰杯尤不节气,艳红的蔻丹指着殿外对她的兄长道。“这就是大冀的好州牧们,天子、太后下诏征粮,居然诸多借口推诿,他们根本未将我们母子放在眼中,简直可恶至极。”
“太后息怒,别为那些小人气坏了身子。目前尚有三州献上了粮草,加上京城的储备,足以应付与叛军的交战所需。”沈大将军在这个亲妹面前向来是没有脾气的。
若非沈太后争气,生了皇长子,有得先皇宠爱,他们沈家绝没有现在的风光。
“不行,京城的粮储是我和皇儿的依仗不能动用,其他的兄长可带走六成,另四成要留在京城以备不时之需。”太后沈氏于政事上不太通透,但这几月下来也已知大冀各处连年有灾,赋税都很难收上来,早已是寅吃卯粮。好不容易此次收上来一批,自然要留些在京城。
沈大将军深深的叹口气,除了接受没有任何办法,他妹妹执拗起来他这个作兄长的也不会好受。至于粮饷,他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永平二年,十月,三州粮食运抵京城,皇帝下旨,封大将军沈玉书为东征元帅,率四十万大军东征平叛。
永平二年,十一月,前线大捷,东征大军消灭常州、平州叛军势力,叛军退守瑞州。
永平二年,十二月,气温骤降,瑞州降雪,双方军队暂缓交战。
永平三年,三月,东征军再次击败叛军,最后一股叛军退守瑞州东南密林,大将军班师回朝。
回京的沈大将军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国宴上太后沈氏让小皇帝给舅父敬酒,沈大将军红光满面,一时风头无二。
永平三年,五月,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于州岑县一守城小吏冒死突围,上京求救,于州半数以上皆落入叛军之手,常州、平州、瑞州及达州均已由叛军掌控,宛城告急。
随着叛军向京城挺进消息一同而来的还有大将军沈玉书以败为胜,以良冒贱,虚报战功的丑闻,京城震荡,太后震怒。
太后想让沈玉书续掌兵权戴罪立功,奈何沈玉书之前行事太过,朝臣们一致反对。太后不得不降罪兄长,沈玉书革去大将军之位,暂时圈禁在家,待平叛后再论。
太后召群臣商议平叛之事,太尉文涵荐骠骑将军徐宁暂掌三军,领兵平叛。
徐宁素以勇武为人称道,又叛军已临宛城,平叛迫在眉睫,朝臣均无异议。
永平三年,五月末,骠骑将军徐宁领兵出京,前往宛城平叛。
六月精阳,骄阳如火,人在日光下待久了浑身热乎,总忍不住想找一处阴凉地歇歇脚,以免汗湿了衣衫回家被母亲或是妻子念叨。
一位身着长衫的青年男子手中擒着一卷粗布低头在日光下行走,从他行进的方向及不停歇的脚步看,像是急着往东门去。
这位青年男子年龄约在十八上下,他脸颊饱满,肌肤虽称不上白皙,却也比一般的百姓黑黄的面皮要白上几分,更显得他年纪小。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青年男子便快步走到东门口,抬手遮挡日光,将手中的粗布展开,要往布告栏上张贴。
“小方文书,这是出新政令了?如何顶着日头,不待天阴些再出来?”守门的士兵见青年男子要将粗布张贴在布告栏上,赶紧小跑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粗布。
“林小哥,今日是你值守?可别叫我文书,我只是帮忙打杂罢了。多谢你了。这是新政令,县令大人让在城东、城西两个入口以及县中公示,并与百姓们解释清楚。”手中的粗布被士兵接过去,他便取下木板上的楔子,将贴上去的粗布钉上。
这位被守城士兵林甲称为小方文书的正是两年前只留一口气逃到阳城的方静言。
当年在阳城度过了温暖的一夜后,方静言和其他流民一起忐忑地等待着阳县县令对他们的安排。
因能读会写,他被留在了阳城,而大部分流民被转到了与阳县相邻的几个郡、县。
将息了一月,身体恢复后又被告知可以或领或租土地耕种。只是方静言并不懂种地耕田,而无论是开垦还是租官田都必须要本人亲自耕种。
幸而之前有过交集的冯文书对方静言前次的代笔还算满意,又知他种不了地,征得县令同意后让他跟着自己,在县衙做些收发、立卷、归档这类差事。
冯文书观察了方静言一段时日,见他做事勤恳,嘴又紧,对同僚们都很尊重,加之养过后原来的底子也显出来了,白净斯文,说话做事都和和气气,很是招他喜爱。
冯文书独子早亡,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便动了心思招方静言做女婿。
方静言自是愿意,孤家寡人留在阳城,虽说入了籍册,但他心底还是惶惶的。离散的亲人一晃两年也无音讯,有个带他如亲子的冯文书愿意将女儿嫁与他,自然是千好万好。
刚满十八,方静言便与小他一岁的妻子成婚了。
所有人都知晓冯文书是将新女婿当接班人培养的,等他请老后县里文书的事便是方静言接班,所以大家都爱称方静言为小方文书。
“新政令?是何内容?”两人一同将粗布贴上后,林甲仰头看着粗布,问。
县里开学堂之时林甲已过了年限,自是无缘识字,看着粗布上排列有序的方块只能干瞪眼。
“这次一共涉及了五条政令。今年延续去年继续减赋税,且所有百姓都可享有开垦新土地五年内免收赋税的条例。
鼓励生养,一对夫妻无论生养男或女都可在一年内每季去县衙民户处领取定量的粮食、布匹或是其他生活物资,生养超过五个孩子的人家,从最小孩子出生至七岁前,免去所有赋税。
阗州境内新增艺所,所有符合年龄的孩子都可去里面学一门技艺,不收取任何费用。最后一条便是征召民夫修固城墙和修缮道路,农闲时开始,每五日结一次钱,但不包吃喝。”一口气将布告栏上的内容说完,方静言略有些口干舌燥,但他的精神头更好了。
应该说每看一次这份布告的内容他的精神都会振奋几分,上面的哪一条不是利民惠民的好政令。现下的阗州已是人人向往之地,若是这些政令都能够实现,阗州简直是百姓的极乐净土。
“这...”林甲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耳朵,他搓了搓手盯着方静言。“每户都可以开垦新地?我们也可以五年不收赋税?”
新开垦的土地不收赋税只针对新籍的百姓,且只有三年期限。两年前流民入界,州牧便将年限往后延了两年,但也只限于逃难的流民。现如今居然人人都可享受,这不得不让林甲兴奋。
“是的,只不过若是开垦了却不好好种,可是会重罚的。”方静言提醒。
官府是为了鼓励农人种田,可不是为了让人投机取巧借机发财的。虽没有明令限制每户可开垦多少土地,但开垦前需要去官府备案,只能自家种,且有专人巡查麦苗生长情况。
若是打着先占着地随意种些应付的主意就盘算错了,不仅新田消册收回官府,三年内自家所种的收成除了留下少部分糊口,其他全部会被官府收缴,最初投机取巧的人家都成了后来者的警醒。
“我知晓,肯定不会贪多的。”林甲嘿嘿直笑,又问。“那个,小方文书,每生一个孩子,男女都可以去民户所领吗?生到五个孩子七年内都可以免赋税?那如果生到第六个呢?”
林甲帮方静言张贴了布告后迟迟不回来,他的队长走过来,恰听到林甲的问话,也不喊他回去了,尖着耳朵一同听,这位队长家就生养了五个孩子。
“男、女上户后第一载都可每季去民户所领,是从第五个孩子算起,也是不分男女,若是第六个孩子出生,就重新从第六个孩子出生时计算年限,但也要及时上户才行。”方静言很有耐心。
“那我家岂不是往后七年都不用交赋税了?”守门队长喜滋滋拉着方静言去城墙阴处,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这位兄长您家已有五个孩子了?最年幼的今年几岁?”队长点点头,方静言继续道。“因政令是现下颁布,所以已生的下的孩子不算入其中,但若是在这之前已上户,则可按户籍登记的年龄计算到七岁止。”
队长听已生的孩子不算在内心中略有些失落,又听若是提前上过户则也可享受免赋税到孩子七岁,又欣喜起来。
林甲也挺高兴,目前他虽只有三个孩子,但他和妻子都还年轻,努力两年也就能有了。他兄长已有四个孩子,如今嫂子腹中正怀着胎,可不马上就能免赋税七年了吗。他和兄长家都是有地的呢,林甲为兄长一家高兴。
他们家虽父母兄弟住在一处,户籍却是分开的。林甲的父母和兄长是一户,他和妻子成亲后便单独分出去了。
倒不是父母不疼爱幼子或是其他缘故分的家,而是阗州许多政令是按户籍算的,若像以前那般一大家子一个户籍不分家,得到的会少很多,便是再不愿意分家的老人在利益的面前也会通融。
如林家这般兄弟分家住却还住一处的有许多,官府却并不管。百姓享了惠政生活看似又没有变化,也就渐渐接受了。
如今阗州百姓除了养老的长子,只要有成了亲的儿子都会重新开个户籍单立出去,一大家多还住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