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战止战?崔佑略有惊讶。
刚入阗州时他亦曾有想要有一番作为,然据他观察,作为阗州的实际掌权者,那位谢夫人,虽治世能力卓绝,对外却过于软弱。
此逢乱世,州牧间相互侵伐,谢瑶对外的一再妥协让他并不看好。那时不过是中原腹地的州牧混战暂时腾不出手来,阗州又历来软弱柔顺,才得残喘。
如今天下的势力只剩下五处,最终必是要决出胜负的。阗州能坚持到此时,甚至占据了其他四州,在许多人眼中是运气使然,却终有尽头之日。
待在阗州多年的崔佑自知阗州如今的发展并非全凭运气,但这还不够,乌含、李信等人所帅之众皆是虎狼之师,然至如今谢瑶依旧每每多是被动迎战,她太爱惜百姓,不愿主动参与战争,却不知如今世道容不得退缩。
由事观人,崔佑虽未曾见过谢瑶,却也知她所想,深觉可惜。
不过此时谢瑶的态度显然与她先前有很大的转变,她坚定的目光让崔佑相信此刻的她心意已定。看向与谢瑶同来的辛泽,崔佑了然。
谢瑶再次起身朝崔佑拱手行礼,这一次崔佑起身下拜。“佑愿追随主公。”
谢瑶大喜,让蒯黎速速扶起崔佑,君臣母子四人再次落座,言谈五州未来之事。
崔佑、辛泽两人又分别推荐两人,忻州留县陈煜清,密州昌亦县杨廷岳,常州宜乐县章谨川,以及丰州平县朱屹学。这四人皆是心怀韬略之士,谢瑶自是万分愿意,只是他们分在其他州府,若要一一拜访只怕时不待人,只得由崔、辛二人去信相请。
谋士有了,接下来便是武将的补充,崔、辛二人所荐之人在三个月内陆续抵达,谢瑶以国士之礼待之,这四人中有人知谢瑶缺武将,推荐里州名将胡璟、胡嘉兄弟。
章尹说此兄弟二人骁勇善战很是厉害,却因曾在何沧麾下,被现任九原王忌惮,如此人才弃之不用,兄长胡璟罢官回家,二弟胡嘉为东皋标养马。此二人郁郁不得志,正是谋夺之时。
要招揽这兄弟两不可能如请谋士这般仅仅去信,他们中并没有与这两兄弟熟稔之人,且三言两语并不足以打动他们这般善于在战场上拼杀的武将。
几人的目光皆落在谢瑶身上,这是他们诚心推荐人才,亦是归入她麾下的第一次试探。然这次她只犹豫了瞬间便点头,九原王是四个州牧中地盘最少,最容易对付的人,尤其是此时乌含正率四十万大军攻入江州,长平王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救援他。
只是若谢瑶再吞下南州与里州,且不说乌含、李信等人绝不会坐视看着谢瑶壮大,单说整片南方连成一线,地盘是扩大了,却狭而长,于谢瑶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如今丰州、锦州、阗州、密州、忻州在东南侧,若是再加上南州与里州,届是无论是长平王东皋理自甘州、习州或是梓州的的反攻,亦或是乌含从连州,李信自常州的进攻,过长的战线都极易使军队、军需的调配出现问题,这点必是要想法子避免的。
大冀早已纷乱,那就让它更乱一些吧,将水搅浑了,让所有人参与到接下来的纷争中,他们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新招揽的谋士们正需立功的机会,他们的亲友故交遍布在各处,亦有在乌含、李信麾下任职之人,几番联络挑动,待到乌含出兵江州,李信帅大军自于州挺近京郊时,谢瑶知时机成熟,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蒯黎随同,进攻南州,一路向西。同时让谢逸、孟源二将严守丰州与密州,谨防李信、乌含进犯。
谢瑶自忻州一路向西,以极快的速度占领的南州,挺进甘州,东皋标不断向族兄东皋理求援,然此时东皋理正被乌含打得节节败退,江州几乎已要落在乌含手中,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让东皋标领兵先坚持住,东皋标无奈只得退守里州。
进攻的江州的战事十分顺利,九原王东皋理的地盘看起来不小,实则他并不擅治理,而江州、习州、甘州以及梓州自何沧之乱时便多逢战乱,东皋理虽有意与民休养生息,然他贵为皇族,却并不会与平民接触,也就见不到百姓的疾苦。
不过比起战乱之时,东皋理主政的这些年这四州确是少有战事,民生亦在缓慢恢复,然而只要战事一起,百姓原本好不容易有所起色的日子又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而乌含无论是治理还是领军的能力都比东皋理强悍数倍不止,且乌含起于微,更了解百姓们的真实生活,由他所统御之处百姓能安定度日,故而其在民间的名望颇高。
若非李信围困京城,乌含不得不再调遣大军前去救援,以免皇帝东高淳落入李信之手,江州早就是他囊中之物,届时再吞并习、甘等地,西面便连能成一片。
李信向来野心勃勃,若非如此他当年也做不出噬主之事,京城被乌含把持日久,他借着皇帝的诏令高高在上,让李信很是憋屈了许多时日。
倒不是李信有多忠于皇帝,他连对他有恩的老上官宫谦都杀了,是个目无主君之人,只是如今大冀将倾,士人及百姓的心中还认东皋皇族为正统,而现今的大冀并非是他李信的一言堂,若要对付其他州府,还需士族归服,百姓顺服,故而他虽不遵皇令,却也不曾与皇帝公开翻脸。
不过李信也有另外的盘算,谢瑶亲自领军去南州,她虽看起来弱,向来也肯对占据京城的乌含放低姿态,数次交战后李信已知她是个难啃的骨头。
乌含也好,谢瑶也罢,李信是不可能眼睁睁让这些对手变得强大的,若非李信的领地不于东皋家的两位宗室接壤,只怕吞并他们的战争他也要参上一脚。
李信亲自带兵进攻京城,又派心腹大将王雄领兵二十万进攻丰州,迎上以逸待劳的谢逸。
在谢瑶攻占下甘州,并得两员猛将胡璟与胡嘉兄弟后,乌含也坐不住了,东皋理已是强弩之末,李信虽很难缠,两方又一直僵持不下,然乌含绝不能让谢瑶做大,果断出兵密州。
只要乌含攻下密州与忻州,谢瑶的南面长线便被阻断,到时乌含无论是向西还是向东进攻,灭掉谢瑶都易如反掌。
乌含占领江州,西面的兵力正在挺进西南方甘州与习州,谢瑶也已拿下南州与里州,眼下兵力全都集中在梓州,这场混战中唯一一无所获的只有李信。
东皋家的膏饧之地与他不相干,围困京城与进攻丰州的战役都不顺利,李信的心情可想而知。
等到乌含得到了习州与甘州,谢瑶占据了梓州后,李信也改变策略,继续佯攻京城,又派一路军马自平州入方州,打乌含个措手不及,方州最终落入李信之手。
得到梓州,连州被密州、忻州与南州三面包围,谢瑶与乌含抢夺连州的控制权。双方兵力均被李信牵制,最终两方坚持不下,只得平分连州。
连州北面归乌含,南面属谢瑶。这年是乾元十四年,谢瑶四十八岁。
局势已基本稳定,现今大冀还留存下来的州牧只有三家,谢瑶一家便占据近九个州府,而其他州府中被乌含全权控制住的有五处以及半个连州,李信则控制着剩下的七个州府。
谢瑶所掌控的州府虽多,然丰、锦、阗三州的面积之和才堪堪与于州相当,且她所占皆为东南州府,中原腹地已被乌含和李信瓜分。
到了眼下地步,要再想从乌含或李信手中争夺州府的归属权对谢瑶来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也未必能如愿,谋士们也对未来的走向有了分歧。
有部分人认为己方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一鼓作气,有可与其他两家抗衡的能力,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并非难事。另一些人考虑到乌含、李信都不是易与之辈,己方应当休养生息,防范外敌。
新得的南州、里州、梓州以及南部的连州百姓在一些列的举措下正缓慢的恢复,而乌含和李信两人都是十分杰出之人,谢瑶自认不是对手,她选择了后者。
谢瑶留在了连州,她想要停战乌含与李信未必愿意,在防范两军同时她也未放松对新州的治理。
终于在三方又打了近半年后,大家一致选择偃旗息鼓,仅各自接州界壤处有小范围摩擦。
战争是最消耗国力的,这些年持续的混战、抢夺,许多地方已十室九空,男人们或被迫或主动投身军中,家园只留下老人、妇女以及年幼的孩子,耕种所得的粮食逐年减少。
即便是有如阗州几处富庶的州府,持续的战争输出也让谢瑶逐渐力不从心,在打下去五州的民生就要被破坏了。且再继续相互攻打很难有谁能轻易除掉另外两人,只能暂时停战保持眼下的微妙平衡。
谢瑶眼下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考虑,先前她所掌控的州府不过仅在东南一小片,那时已阗州长兴府为中心尚可。如今数个州府中相聚最远的丰州与里州几乎是大冀从东到西的距离,政令在从长兴府发出要抵达各处所用时日就被极大地拉长了。
谢瑶心中有两个合适的地方,密州玉南城,以及忻州临瑜城,这两处都是两州的州府。
她已与身边谋士商议数次,众人的意见大多支持迁往忻州临瑜城。一则其距离最两端的丰州与里州路程几乎相当,二则其位置靠近密州与连州,离原大本营阗州亦不算特别远,称得上是颇佳的新州府之地。
在确定更换地后,谢瑶去信蒯黎,让他领着一众属官极其家眷迁移。许多属官是阗州当地人,在当地经营多年,突然要离开心中既不舍也不愿。
然此次迁府势在必行,即便有再多想法若想要继续保持与上层的紧密接触也只得妥协。乾元十五年四月,阗州系州府中心迁至忻州临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