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男人大步往前走,听着手下人汇报今天的任务。
“老大,人我们搞回来了,”身后代号为虎溯的男人津津有味地说道,“我跟你说,这次是个女人,身手牛逼得不行,下手那叫一个狠辣,卧槽你知道吗,她后来没子弹了连抢都没有,就那一把短刀,我都觉得她能给我脑袋削下来!我当时真觉得我会废在那儿!要不是今天我和豺图还叫上了闲着的几个兄弟,我们两个还真搞不定她……”
男人听他滔滔不绝说着,挑了挑眉,道:“特别标注的任务对象,你们轻敌了?”
虎溯:“哪儿能啊,我们当时五个弟兄,三个歇菜到现在,只能我和豺图来给您汇报……”
男人打断他:“你们几个人?”
“五……五个。”
他听后点点头,“回去集训翻两倍。”随后男人抢先开口:“问出什么没有?”
虎溯瞬间焉了。
没有,什么都没问到。
身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早被她销毁,搜身时除了从自己人这儿抢来的东西外啥也没有,喂药,精神控制,所有审讯手段用了两轮,依旧什么都问不出来。
更确切地说,那个女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老大,半个小时前已经显示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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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被剥夺,余忱仍察觉到开门的动静——虽然只是被皮带样式的东西遮住了眼睛,但身后有个可检测集体生理和心理状态的仪器正监控着她,她的各项生理展露无疑,她的大脑正被对方窥视。
没有一丝光亮,连思考都被警示,这是真正的黑暗。
这是一项专门用来审讯的高级仪器,哪怕在市局,也只有遇上极棘手的罪犯才会向上级申请使用。
看来今天有点悬啊,余忱想。
模糊的交谈声传进耳朵,竟让余忱感到舒心。这种不专门用来审讯她的交谈她很愿意听,她身心疲惫,思考警示早已息声,现在她醒了也没再响起过。
她当然明白自己如今穷途末路孤立无援,后续可能会有更不可预估的绝境。但她现在太累了,她在这张椅子上被绑了快一天了,最开始只是不想理对方五花八门还不停歇的心理战,后来是饿了单纯不想说话。
只是没料到她都晕一会儿醒来了还不送饭过来。
靴子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余忱下意识抬起头,率先开口道:“我们聊点别的呗?”
曾贺看着坐在那里的人,莫名的熟悉让他有一瞬间怔住,如果不是他训练有素,曾贺甚至可能察觉不到,又或者根本控制不了。
面前这个人简直惨不忍睹,虽然虎溯的话让他有了心理准备,也心知手下们的手段之毒,但亲眼见到仍是不免被惊一下。肉眼可见的地方布满大大小小的伤,身上的血虽止住了,脸唇仍白得毫无血色。
曾贺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余光憋到耳垂上的伤时微皱了下眉头,这是耳环被暴力拉扯下来遗留的伤疤。
意料之外的长时沉默耗尽了余忱的耐心,她索性拉扯着她嘶哑的嗓子开门见山:“我快饿死了。”
“想吃什么?”曾贺开口道。
“滴——滴——”
十分突然,仪器发出警报——这是只有在佩戴人情绪十分激动,心理状态格外不稳定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声警告。
审讯仪器声警告,这是曾贺这几年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面前的佩戴人一改方才的从容,呼吸急促,肩膀颤抖,被金属手铐箍住的手腕不断覆上新的淤青伤痕。
声响引来隔壁监控室的豺图,虎溯更是夸张地叫了起来:“老大!老大!你干了什么?!仪器居然在报警,卧槽我第一次见,你是怎么做到的?!”
非常莫名的,记忆中另一个人的声音跟方才的话语重合了起来,他心里一紧,疾步过去打开指纹锁,不自觉发抖的双手让他不得已凑近按指纹。
他突然有个设想,无关这次任务的一切,只关于这个人。
遮光器被摘下的同时,“俘虏”突然起身,张口咬上曾贺的下巴。若不是曾贺的躲闪迅速,被咬出血的将会是他的脖颈。
曾贺将人抱紧在怀里,胳膊肘不忘按着她挣扎乱动的手臂,新结的痂被锁扣刮开,伤口快要见骨,他心疼地要死,甚至是带着哭腔喊出来:“余忱,余忱!你别动,你别动,我求你了你先别乱动……”
余忱放松双肩,闭着眼在他怀里放任泪水在流,却依旧牙口用力,口腔中的血腥味没有让她爽快,反而更痛苦。
故人重逢,再见却是如此局面。
余忱松了牙,咬人只不过是那一瞬间不快活的发泄而已,她闭眼倒在曾贺怀里,“我真的要被饿死了!”
“我去叫人拿饭,你再等一下。”曾贺不断摸着她的头,朝外喊:“虎溯!”
“在!老大!”
虎溯和豺图两人早在看到他们老大把俘虏抱住的时候就退到了审讯室外,他们在任务中只听命于曾贺,出事了也得等长官下一步指示。
余忱趁机道:“我想吃面。”
“叫阿姨下一碗挂面,荤素配菜都弄点,葱姜蒜不要。”
“明白。”
虎溯接到指令往基地食堂走,余光就看到豺图竟在往室内冲,再回头一看居然是他们老大在一步步解开俘虏的束缚。
“老大,现在还在任务。”
曾贺推开他的手,冷冷看他一眼,“滚。”
豺图从未被曾贺这样看过,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却还是说:“老大,不管她是谁,她现在只是任务对象。”
“我全责。叫虎溯面好了送到我房间。”
随后曾贺便没再理他,手中仍在解锁,完全解开后捧着余忱的脸在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柔声说:“有些东西你不能看,待会儿我会把你眼睛遮住,可以吗?”
余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曾贺在跟她说话,随意道:“我能拒绝吗?”
“当然不可以。”曾贺对她笑,在余忱闭上眼时绑上了刚才的遮光器,“手边只有这个,忍一下。”说完一把将余忱抱起往外走。
方才审讯室内余忱突然起身只不过是赌气而已,挣扎乱动也多出于情绪激动,一时没顾上,内臂经脉损伤不小,筷子是拿不起来了,索性坐等曾贺给她包好伤口后喂。
余忱是真的饿,面的温度又正好,很快就吃完了。曾贺收拾好碗筷,坐在床边看她。
他想过无数次以后见面的场景,也将需要跟对方解释的东西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但千算万算,都想不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在这种地方重逢。
这么多年,曾贺就没见过余忱这般模样,再想到中间的五年,心疼得要死。
他又一次捧上她的脸,脸上的灰尘血迹早已不在,面色却依旧苍白,曾贺偏头过去吻她,轻轻的,颤颤的,引得余忱有些分心。
“我喜欢你重一点亲我,”余忱认真地看着他,随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哦,你不知道。”
曾贺一瞬间又崩溃得不行,他贴过去用脸蹭,不断用手摸,摸余忱的脖颈,听她的颈脉,又一下下吻在她的脸、她的眼、她的嘴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余忱仰头发呆任他动作,一低头就看到了他作战服上的肩章。明明已经没有了思考警示的要挟,余忱仍是不想动脑子。
“曾贺。”
“我在。”
余忱笑了,又喊他:“曾贺。”
“我在。”
余忱笑得更开心了,随即她敛了笑又一次看向他的肩章,问道:“这身衣服,有人逼迫你吗?”
曾贺身体一僵,又听余忱摸着他的领口继续说道:“你也有任务吗?”
余忱声音轻飘飘的,甚至没有最开始说的那句有实感。
极地狼兵|团,东南亚新兴的、最残暴也最神秘的国际雇佣兵组织,他们的人以狂妄著称,刀剑舔血的任务还拥有极具特色的制服。这套衣服的代表性不言而喻,身份、立场同样不言而喻。
余忱实在有些善解人意,没有为难这个欲言又止的男人,开始自说自话:“曾贺,你……穿着这身衣服执行任务,哎呀……我怎么记得你不是从小致力于做一个好军人吗?军校开学也有宣誓吧,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你的国家吗?”
“我们当时怎么互相许梦,怎么互相承诺的,你还记得吗?”
他们中学相识,后来一个军校一个警校,开始还频繁联系着,说要监督对方,不能把一起定下的目标忘记了,后来双方都忙联系渐少,直到断联。五年后的今天,他们在任务中相遇,军校的成了雇佣兵,警校的惹了一身腥。
余忱见他眼底泛红却还是沉默,索性一次性把话说完:“我在市局出了意外,需要借这次任务通过所谓的忠诚度考核,我本来已经得到了最初该拿到的东西,虽然现在已经毁了——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这次任务的隐藏环节吗?还是说,只是巧合?”
余忱没打算从他口中得到什么关于这个兵团的信息,和盘托出也只是为了试探曾贺的真实来意——
你来这里,是上面给我的任务,还是你的组织给你下派的任务?
“余忱,余忱,你等我一下……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说,你再等我一会儿好不好?我都可以解释的……”
眼泪砸在余忱脸上,曾贺在她全盘托出时就已经忍不住泪,余忱双眼干涩地看他,对着这般模样又狠不下心继续说了,不过她能说的话都说完了。
“不说没关系,”她又笑了一下,“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再叫我一声。”
“……余忱。”
她的双手摸上曾贺的脖颈,微微收紧去感受到脉搏跳动,“曾贺,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
“你说,你什么都可以说。”曾贺抱着她的头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他愿意听余忱口中的任何东西,废话或者埋怨,猜忌或是质问,他都想听。
“我这几年,有时候真的好恨你这张脸……”余忱把头枕在他肩上,顿了顿,又道,“还有,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
“因为我从很早开始,就在头疼了……”
上膛声陡然响起,枪口抵在余忱太阳穴处,因此时两人的姿势,这是个可以一枪爆两头的机会。
“你猜,我们会不会死?”
——砰!
荧幕上,枪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