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对街酒家二楼临窗。
“我怎么觉得杭姑娘现在很危险的样子,毕竟我上次看到主子这样擦剑,还是上次,两年前那次。”羽京望着对街的两人,扇子一下一下地点着桌子,神情无不担忧。
虽然他平时挺看不上杭有枝的,但现在还是为两人的关系感到揪心。
扶峰收回眼,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才缓缓摇了摇头,并不赞同。
“那你还是看太少了,少爷从不会在杀人前擦剑。”
羽京转过头眉一挑,展开扇子摇了摇,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反正看这架势,今天是好不了了。”
扶峰将空茶盏在手中转了转,抬眉看向羽京,笑道:“要不要打个赌。”
羽京一听这个就来劲了,前天那顿饭他到现在还馋着呢,“赌什么?”
“今晚,醉仙楼。”前天那顿饭花了扶峰半个月俸禄,他到现在还肉疼,这一次,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羽京眼一扬,将扇子一收在桌上一敲。
“成!”
接着两人看到杭有枝起身离开,都忍不住暗自盘算起来。
羽京想着今晚点些什么菜比较好,前天没点的千丝万缕好像挺贵的。
扶峰数了数自己的所剩无几的小钱钱,很是捏了一把汗,忍不住在内心悔恨,呜呜呜,傅誉之,你欠我的要拿什么还……
等到见到杭有枝藏着个面人返回。
羽京更觉得胜券在握,一笑置之。
“她不会真以为区区面人就能讨好主子吧?”
这位爷什么没见过,又有什么买不到的。
扶峰终于放下心来,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悠悠看向羽京。
“我觉得能。”
然后此时,对面街头。
傅誉之低眼看了一会儿手中的面人,终于弯起一个浅淡的笑来,抬眸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女,出了声。
“杭有枝。”
杭有枝眨了一下眼,笑意很是明媚。
“嗯?”
“这是我吗?”傅誉之举起手中的面人,杏眼明亮透彻,薄唇微微扬起。
杭有枝立马弯眼做出确认。
“肯定啊,不是你还能是谁!”
唇红齿白,热烈分明。
傅誉之又低头转着面人看了几眼,而后掀起长睫来,很是沉静俊美的模样,缓缓开口。
“不好看。一点也不像我。”
许是时间仓促的缘故,面人的五官很是抽象,两条黑色的上扬线是眉,两个黑色的小圆点是眼,鼻子是一个小小的小红点,嘴巴则是一个红色的小弧圆。
这么圆这么钝,他哪有这么可爱。
眼角还带着笑呢,还说不好看。
口是心非。
杭有枝暗自腹诽着,唇角微微上扬,只一秒,又立马将笑意一收,腮帮子一鼓,一脸生气了不哄了爱要不爱的样子,把手一伸假装要把面人拿回来。
“那你还我。”
傅誉之见状连忙将面人往怀里一藏,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直直看着她,小孩子似的。
“不要,你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少年的剑眉又黑又直,杏眼又圆又钝,红唇微微抿着,透着清澈的单纯。
还说不像你呢。
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可爱。
杭有枝不自觉就带出点笑意,将头一歪,挑起眉来,问他。
“那你是接受喽?”
拿了我的面人,就是接受了我的道歉,不能再生气了。
傅誉之没做正面回答,直接带上帷帽,提剑起身,背向她往听竹村的方向抬步走去,说了句。
“回家吧。”
杭有枝望着他颀长的背影,扬起眼露出笑,就要把摊子一卷跟上去。
“诶,傅之之,你等等我!”
傅誉之走得很慢,杭有枝几步就追上他了。
结果等她蹦跳到他身边,他又忽然转过头看着她,神色和语气皆察觉不出情绪。
“等等。”
杭有枝提着碎花包袱,刹下步子,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盯着他:“?”
又变卦了?
傅誉之看着杭有枝变幻着的表情,有些失笑。
然后杭有枝便见到,眼前的白衣少年扬起眼,清澈明亮,语气很是平和,却带着些傲娇的意味。
“新衣服,新竹帽,我都要。”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杭有枝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弯起唇,拉起他的衣袖摇晃着顺毛。
“好,给你,都给你!”
傅誉之看着她的笑,眼中透出柔和来。
觉着,今日应是满载而归。
然后楼上羽京和扶峰看到的就是,方才还相持不下的两人,因为一个面人,又因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现在相视一笑冰消雪融,肩并肩一起走了。
羽京看着那一青一白的一双背影,皱起眉,十分不解:“刚刚杭姑娘究竟说了什么啊?怎么画风变得这么快?”
他现在已经不在意晚上要被扶峰宰了,只想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这个杭有枝究竟有什么神奇能力,居然能化腐朽为神奇,让铁树开花枯木发芽。
就他来看,傅誉之在杭有枝身边这几日露出笑容的次数,几乎比他认识傅誉之的四年半加起来都多,并且理智和智商也有大大下降的趋势。
扶峰喝着茶,记起了上次,随意笑道:“要不,你去问问?”
羽京见那一对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转回身脸一垮,否决地十分干脆,十分冷漠。
“我不。”
……
杭有枝最后给傅誉之买了一套缥色衣裳,方便搭配展示竹编工业品。
又分别给常晚云和杭无辛添置了两身春装,就要去医馆给常晚云买药。
傅誉之抱着包袱,见杭有枝付钱要离开成衣店,忍不住抬睫问道:“你不给自己买身衣裳吗?”
眼前少女,青丝素挽,天成逸然,弯眉如月,其神扬扬,眸似柳叶,半含秋水,红唇雪肤,光华潋滟,即使一直穿的都是那两三套或浅或淡的天青色旧衣裙,也掩不住仙姿玉貌。
倘若稍加装扮,定是极美极美的。
杭有枝闻言转过身,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我衣服够穿的。”
虽然更真实的原因是,没有钱……
算了,成功女人,才不会为及时行乐绊住脚步,她的目标,是攒钱!开铺子!买大宅子!
给常晚云和杭无辛改善下生活条件就行了,至于她自己,以后再说吧,现有的几套衣裳颜色越洗越淡还挺顺眼的。
接下来的几日,杭有枝都带着傅誉之去摆摊卖竹帽。
与第一日卖竹帽不同的是,她带了两个小凳子。
傅誉之就乖巧地坐在她身边,有人时帮她收钱,没人时帮她整理摊位劈竹篾。
过路人看着她身边这丰神俊秀的小郎君,多多少少都能被吸引几分,宣传展示效果倒也不差,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
只是好景不长,摆摊第五日,市集上又出现了同款竹帽,当天销售额直接砍半。
而且这一次不止西市那老头,越来越多的摊贩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杭有枝暂时也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毕竟竹编技艺代代相承,是全体劳动人民共有的文化遗产,并不是她个人独占。
竹帽上即使有个人设计,也十分简单,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
因此,她数了数这些时日赚的钱,差不多够开一个竹编小铺子了,又将剩下的竹帽全部卖光,就开始忙活开铺子的事情。
开铺子最重要的是产品,可不能再像之前摆摊一样卖单一的竹帽或竹篮。
于是杭有枝综合运用多种竹编技法,辅以布艺,根据以往顾客建议,昼夜不停地开发了一批设计简洁,款式多样,规格不一的竹编精品。
主要是竹包,竹扇,竹香囊等精细度高价值也高的配饰。
用了三四天编好了一批样子,剩下的便是照着样子重复性生产。
杭有枝打算每种先编三十个,然后再根据开张后的销售情况进行调整。
傅誉之劈竹篾的速度本就极快,用上剑门、刮刀和竹凿等竹编工具后,速度更是得到了极大提升。
杭有枝编竹包的速度赶不上傅誉之劈竹篾的速度,以至于屋里屋外都堆满了成山的竹丝,再也堆不下了。
于是,杭有枝便抽空教起了竹编,打算开发一下傅誉之的新潜能。
只是这一次,傅誉之似乎并没有展现出像砍竹子劈竹篾那般的天赋。
……
这一日,是个晴好天气,远空的鱼鳞云大片大片,阳光从云隙透射出来,将边缘染成烤馍般诱人的金黄色。
地面上倒是忽阴忽照,并不晒人,竹编小课堂便开设在午后的院子里。
常晚云坐在门内,腿边是针线篓,一手穿针引线,一手捏着米色棉布和镂空竹包收口边缘,将棉布内里缝进竹包里,不时还望向门外围桌而坐的三人。
自从吃药调养后,常晚云身子好多了,并且之前生产竹帽时杭有枝也发现,比起竹编,常晚云更擅长刺绣女红,便让常晚云专门负责竹编制品的布艺缝合和打络子。
门外。
圆桌上。
杭有枝教的是最为简单的一挑一编法,将经线在桌上整齐排列好,取纬线一上一下交织,织就紧密规整的面,待编好竹包的长方形底部后,又将竹篾向上翻折编出竹包主体,修剪掉多余的竹篾,再收口,差不多就完成了竹编部分。
接着只需要安装上竹质提手,或者编上用于提挎的带子,并缝上棉布内里,一个竹包就制作完成了。
杭有枝慢动作示范兼讲解,杭无辛和傅誉之就在一旁跟着编。
夫子今日吃酒去了,不授课,是故杭无辛也在。
杭无辛把书摊在桌边,一边看书一边摆弄着竹篾,还一边向一旁的傅誉之投出,同情的目光?
毕竟,他都快编好了,而傅誉之,还在编竹包的底部,并且看起来,很困难的样子?
傅誉之不比杭无辛编过竹篮,是第一次接触竹编,编出的东西总有织合不齐整或者编挑错漏的地方,因此每次编进去几支竹篾,就要回头调整一番。
此时他正低着睫,一手固定住编好的竹面,一手小心地把一支编错的竹篾抽出来。
杭有枝早就编好了竹包,久坐腰疼,便起身活动了一下,顺便倒水喝。
她端着杯子站傅誉之旁边看了半天,看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于是打算亲自进行一下,手把手教学。
杭有枝将喝完的空水杯放到桌上,又另取了个杯子倒了杯水,放到傅誉之手边。
接着便站到傅誉之身后,要拿过傅誉之的竹编半成品开始教学。
习武之人都有些警觉在身上,傅誉之本来在埋头专心致志编竹篾,并没有注意到桌上的动静,忽然感觉有人从他身后靠近,一转头,便猝然对上了少女的清亮眼眸。
只是那目光,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前的竹编半成品上。
傅誉之正疑惑着,头顶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喝点水,看我编。”
声音沁朗舒润,没有一丝杂质。
他回过头,便见到手边有一杯水,瓷杯洁白莹净,水中,映着两人的倒影。
是他和她。
铛铛铛铛,热烈庆祝今晚醉仙楼赌场正式开张!
PS:画个饼,明天想上午更,应该很多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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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今晚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