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寒假,黄栀长这么大,第一次没有在十里弄堂过年。
她飞去了海城参加签售活动。
黄栀以为签售活动也就三天,去了才知道,前前后后一大堆事情需要沟通,而她的漫画出了纸质版之外,还要卖海外电子阅读版,沟通版权问题,还有有动漫公司想给她出有声,另外有公司想沟通动漫……
这些,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或者要不要授权,都要去了解,去沟通,光是授权一样,就花了一个寒假。
大三开学,黄栀忙着考试,哦,还有上学期的补考,上学期状态极差,挂了科。
姜岩出国的时候,她还抽出时间去送了,他只留了一句话,“什么时候后悔了,给我打个电话。”
黄栀笑他,偶像剧看多了吧。
她忽略了姜岩眼里的黯淡。
两天后,许悠给她带来一个消息,季汀兰出国交换生时间到了,她回国读书去了。
哦季汀兰是外籍华人,又作为交换生回国读书,也不知道图个什么劲。
“季汀兰是姜岩的联姻对象。”
原来如此,难怪出手就是保时捷。
黄栀心想,她反向留学,是不是只是为了姜岩,现如今姜岩妥协了,她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裴书臣比她还要忙,他事业刚起步,又忙着毕业论文,还有导师一直在劝他上保研。
他们忙忙碌碌中,见面总是匆匆忙忙,却更加珍惜这种快乐。
黄栀领着裴书臣回家是他毕业,她大三结束,奶奶很不喜欢他,总说跟景家有仇。
当然也没人在意。
不过从这以后,奶奶总喜欢盯着黄栀,只要她与裴书臣见面,奶奶总时不时冒出来‘棒打鸳鸯’,有时候会追着他们在十里弄堂里跑。
年底,黄栀十里弄堂自己的房间里,窗户被敲了下,她好奇地推开,裴书臣站在她家阳台上。
黄栀又惊又喜,确定奶奶他们都睡了,“你怎么来的?你爬上来的?太危险了,快进来。”
“不是,”裴书臣指了指隔壁院子,“去那。”
“这个院子正在出售,…哦哦,你买了?你有钱没处花呀,我在市里看房子呢,十里弄堂乱糟糟的,房子很难卖出去。”
黄栀笑嘻嘻地跟着裴书臣就要爬过院墙去隔壁,被他给捉住,两人对视,黄栀从窗户里捞出背包,“都在这儿。”
“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确定,我非常确定,”黄栀勾着裴书臣的脖子,“难道你不想。”
楼道里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奶奶的咳嗽,黄栀吓得从窗户爬进去,鞋子都来不及脱就钻进被窝。
裴书臣也吓得蹲在阳台上。
大冬天开放式阳台,冷风呼呼,他是穿着睡衣爬过来的。
“栀子?很晚了,快点睡,别玩电脑了。”
“嗯嗯,奶奶,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门一下子被推开,奶奶怒目圆瞪,“睡了还说话,你刚才在做什么?是不是还跟景家那混混有联系?”
黄栀第N次辩驳,“他不是混混,也不是景家人,是景家超出五服的远房远房远房亲戚,很远的,没有血缘关系。”
黄栀问过几次,奶奶到底跟景家人有什么仇什么怨,每到这时,奶奶就犯糊涂,说不清楚,问急了,就说要找‘薇薇’。
她想,可能是以前,奶奶和景家吵过架,或者因为过道谁家占的多谁家占的少争过,毕竟之前,这种事情在十里弄堂很常见,只是这几年多数年轻人都搬去城区小区,人口减少,也就没人再搭建活动板房了。
不过有奶奶盯着,她和裴书臣谈恋爱反倒要偷偷摸摸的,黄栀觉得刺激又好玩。
刚刚给裴书臣发消息,语音里哼哼唧唧的,说想见你,裴书臣更肉麻,说你抬头就能看到我了,然后就爬墙敲窗户。
“那也不是好人,”奶奶一锤定音,“奶奶的眼光不会错。”然后关门,她还听到奶奶关了门之后,还咕哝说要把门锁死,把院子锁死,不让乖孙女被人拐走。
奶奶走几步就糊涂了,也忘了下楼去关大门。
大约是动静太大,大姑姑听到后将奶奶送回房间。
一直等到安静下来,黄栀才从床上爬起,又从窗户爬出来,“你怎么了?”
“…腿麻。”
两人坐在阳台上噗嗤笑出了声,又忙捂住对方的嘴。
当然,这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把这点阻碍当回事,甚至还觉得有趣,许多年后,黄栀后悔过很多次,为什么没有听奶奶的话。
其实奶奶并不糊涂。
“我觉得奶奶太可爱了,”黄栀给他咬耳朵,“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坏事?”
“还没来得及做……”裴书臣也给她咬耳朵,“不过奶奶的预感是对的。”
黄栀整个人笑倒在他怀里。
那天他们爬过两座院落的院墙,隔壁院子被裴书臣收拾的像童话小镇,南瓜马车内部。
“噗……哈哈哈哈……咯咯咯……”黄栀笑倒在沙发上,“这里是我的《鬼魂夫君》婚房,不过被你布置成了白雪公主的城堡屋。”
裴书臣凑上来啃她,“谁会把房间布置成阎王殿……”
“你好讨厌,什么阎王殿,是橙树林之心,我只是用了冥界的元素,你有没有认真看。”
“嗯嗯……这么说你也认为这里是我们的婚房。”
橙树林之心是《鬼魂夫君》男女主的婚房,她画了整整一个月才创作出一座画中世界。
裴书臣是设计师,他取了漫画里的精华点缀,将屋子合理布局,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橙树林之心,却不会影响生活,还保留了十里弄堂房屋建筑的特色。
“你……”黄栀捂着脸,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虽然说好了明天去领证,虽然领证的事情被奶奶听到,她将户口本藏起来,黄栀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迂回摸索,终于拿到户口本,虽然……
可他没说过婚房的事情呀,啊……
黄栀和裴书臣是在她大四新年领的证,领证的事情是黄栀提议的,她被奶奶阻拦恋爱,就觉得偷出户口本领证很好玩,反正爸爸妈妈都知道他们谈恋爱,也都支持。
裴书臣亲口说过,等她毕业的那天,他就回学校把她娶回十里弄堂。
他将房子买在十里弄堂,在她家隔壁。
领证之后,黄栀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人,大姑姑就先通知她,奶奶病重又送医院了。
自从她上了大四,奶奶病的越来越频繁,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出院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终于,她出不了院了。
所有人都有心里准备。
黄栀是从学校直接赶去医院的,那时已经三月,春雨总是延绵不绝,每天都要下,淅淅沥沥的,却总是下不大,空气潮湿,地面湿漉漉的,踩着树叶进出医院。
拖了几日,奶奶终究没挺过去,还是去了,去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薇薇……我可怜的薇薇,我的女儿没了……早就没了,薇薇病的那么严重,你们谁也没办法,谁也没办法……”
黄栀哭的昏天暗地,裴书臣一直在她身边。
十里弄堂就像一个村镇,谁家有个红白事都会来帮忙,景家人也来了,景家人与父亲和大姑姑打照面的时候,两家都很冷淡,又像是不愿再提,人死灯灭,恩怨两清定论。
叶知秋也来了,她的院子虽然卖给了裴书臣,被裴书臣改造成工作室,可她作为十里弄堂的老邻居,一提起,弄堂里好些老人都说,‘哦,你是叶家那个丫头啊’。
又在身后偷偷闲言两句,‘这丫头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
奶奶的丧事在雨季办完,黄栀回学校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回转心情。
许悠与苏百舸彻底分手,黄栀又陪着她疗伤,又要帮方允庆贺保研,她们三个与祝佳莹关系很一般,所以直到祝佳莹又回学校,说自己工作定了,她们才想起,祝佳莹实习,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
同寝室住了四年,找好工作当然应该庆贺。
许悠喝的烂醉如泥,黄栀喝了几杯就感觉身体不适,特别难受,特别想吐,方允一直很有自制力,喝酒庆贺也很克制,祝佳莹却哭了。
那天,黄栀身体很难受,许悠是被方允和祝佳莹扛回寝室的,她独子一人去了医院。
……
“阿橙,我毕业那天你会来吗?”
“会。”
“那我先给你一个惊喜。”
“好。”
黄栀挂了电话,正要封上快递封条,祝佳莹敲门,她只得先去开门,帮着祝佳莹将几个大箱子放下,又帮着她整理东西。
“咦,你也要寄快递?”帮着祝佳莹搬完最后一个箱子,她看着快件袋顺手拿起,“正好我帮你一起寄了。”说着就将塑料膜撕掉粘好。
“…好,那我把钱转你。”
“好啊。”祝佳莹朝她挥挥手,然后离开。
她是第一个离开这间寝室的室友,黄栀追出楼道,“佳莹,再见。”
其实奶奶丧事之后没多久,裴书臣就不对劲了,只是黄栀没察觉,或者她是根本不愿意相信。
却又矛盾地不去主动找她,即使在医院检查出怀孕,她第一反应是给裴书臣打电话,却在接通之后,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或者……
她也害怕。
她将孕检单据装进快递袋,犹豫着要不要给他。
她打电话问他毕业那天会不会来——
会不会来娶她。
其实,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可她偏执地不肯接受,才会一遍又一遍去确认。
其实,她很感谢祝佳莹,她根本没勇气寄出孕检单据,在祝佳莹撕掉塑料膜,封住快递袋,说要帮她寄出去的那一刻,她是感激的。
甚至是心存侥幸,觉得她有可能赌赢。
即使快递寄出去多日,她都没等来一个电话,她依旧固执地,身披婚纱,出现在毕业典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