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京剧」 第27章 貳柒

“什么？你要去乡下演出？”沈砚朝嘴里叼着吸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没喝完的酸奶一下被她捏的全鬻了出来，滴的满裤腿都是。

阆知穆从包里抽出纸巾给她：“满堂红好不容易才接到演出，肯定要去的。”她乖巧的坐在沈砚朝对面，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酸奶的香甜味溢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沈砚朝语气里都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跑那么偏远的乡下，我不放心。”

阆知穆的选择沈砚朝不大能理解，但是她心里也明白满堂红对于阆知穆的重要：“那你要去几天？”

玻璃门再度被推开，红帘子掀开一角，阆艳红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素素。”

本应该在医院的亲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阆知穆心头一跳：“妈！你怎么不好好待在医院里？”语气带着心疼，但是阆知穆还是将自个儿的凳子让了出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于团也推开门进，“妹子，好久没回来了吧？感觉怎么样？有变化没？”

削瘦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白色的针织帽压着头发，阆艳红只是低低嗯了一声。阆知穆在一旁扶着她，几度想开口。

也许是看出了阆知穆的心思，阆艳红一双枯槁的手拉过阆知穆：“妈不想回医院了，临回家前想来满堂红看看。”

这地方承载的不仅一代人的恩怨，也许是天意吧，阆艳红叹了口气，又仔仔细细的将这个地方看了个清楚，甚至连角落都没放过，沈砚朝跟在她们身后，心中不知怎的就觉得万般愧疚。

“阿姨…”她走上前去，也和阆艳红亲昵起来，“除了满堂红，素素还有我，您放心，我一定替您好好照顾素素。”

阆艳红听见沈砚朝的话，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打量着沈砚朝，啧了一声：“素素，我越看越觉得你这朋友长得像一个人。”

也不怪阆艳红这么说，女儿像爸，沈砚朝也不例外，她和沈国华虽然脾气不对付，但是父女两个人的长相的确非常像，乍一看还不怎么能察觉出来，但是细看，眉眼间的那股劲，阆艳红绝对不可能认错。

听见阆艳红这么说，于团一下子就想起了哪天自己和沈文海在医院碰到的孩子也正是沈砚朝，两人也有过这个猜想，于团嘿嘿一笑道：“妹子，你也觉得像？”

“妈，于团，像谁啊？你们是不是看错了？”阆知穆此刻还一头雾水，沈砚朝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虽然现在她算是和阆知穆坦诚相待了，但是沈国华和张扬的过去，他们怎么相识的，阆知穆并不全都明白。

“阿姨，我大众脸！”沈砚朝跳上沙发，没来由做起了鬼脸，逗得阆艳红心情都好了许多。

阆艳红也只当自己认错了人。

剧团后天就要出发，阆艳红死活都不愿意去医院，阆知穆只好先带着她回家，也好将演出用的东西收拾收拾。

沈砚朝原本还有一些话要跟阆知穆说，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钟语的电话就跟夺命连环催似的打过来，阆知穆见状，害怕钟语是有什么急事，就让她先去看看，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屋子里几天不住人，就已经是凉嗖嗖没有一丝生人气，隐约散发着一股闷味，阆知穆扶着阆艳红到沙发处坐下后就跑去厨房开窗通风。

“素素，你实话告诉妈，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所以才让你回来的？”此刻只有母女二人，阆艳红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阆知穆开窗的手顿了一下，“不是。”她回答，“妈，是我自己要回来的。”

“你自己要回来的？咳咳，你回来干什么咳咳？”阆艳红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本来阆知穆从y城回来她心中就不舒服，今天去满堂红一看，心更是凉的彻底。

阆知穆急得跺脚，丹眼里含着泪，如同浮萍上的水珠一般摇摇欲坠：“我要是不回来，我怎么知道您生病了？”

阆艳红不理她的话，自顾自道：“你要回来他们也不送你，让你一个人回来的？我知道沈国华还有一个女儿，素素，你告诉妈，是不是那个女孩给你气受了？”

阆知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没有，妈，我说了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我在y城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想您，想满堂红，我不想待在他们身边。”她越说越激动，终于是忍不住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哭归哭她还是见不得阆艳红这副痛苦的模样，跑到她身边伸出手帮她顺气，“妈，你别多想，我只想待在淮口，待在满堂红和您身边，没出息我也认了。”

“那你不上学了？”阆艳红又问，“不考大学？”

阆知穆沉默了，来回折腾，说实话，她脸皮薄，都不大好意思再回学校了。

“妈，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阆艳红别过脸去：“随便你。”

母女两个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阆艳红兴许是困了，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沈砚朝找到钟语的时候，钟语正蹲在院门外给自己贴创可贴。直到沈砚朝走近，才发现她的半边脸肿的老高，手上密密麻麻的划伤，还有胳膊上的淤青，看着触目惊心，她就蹲在墙角处，头发散乱着，像只受伤的猫，正在专心致志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打的？”直到沈砚朝说话，钟语才注意到她。

“不是，”她踉跄起身，沈砚朝伸手扶她，适才注意到她裤子也被扯坏了一边，“就是和同学闹了点矛盾。”

沈砚朝神情严肃，“什么叫闹了点矛盾？”

钟语赶紧跳过去捂上她的嘴，“你小点声，”她回头往屋子里张望了一眼，“我先去你家。”

说完就一瘸一拐的进了沈砚朝家的院子。

“到底怎么回事？”奶奶大概已经睡了，屋子里只沉沉开着一盏小灯，沈砚朝拉过钟语的手瞧了瞧，“我先去给你拿碘伏。”

钟语没说话，肿的那半张脸微微发烫，她伸手一摸，只轻微触碰就痛的她倒抽气。

“别摸了，小心伤口感染。”沈砚朝端着药箱出来，一巴掌拍开她的手，钟语吃痛，啊了一声。

“你也看我不顺眼啊？”钟语和她开玩笑，沈文朝脸色不好看，拧开碘伏，“我真看你不顺眼我都懒得管你。”他一边吐槽一边拉过钟语的胳膊为她消毒，凉意在手背蔓延，碘伏浸入伤口，痛的她手指头都发白了。

“又是那几个？”沈砚朝摁住她的手，扯来纱布帮她包扎，钟语哼哼：“这太夸张了吧？用创可贴贴上就行了。”

沈砚朝白了她一眼：“你别扯开话题行不？”

“还是那帮人呗，嫌我在演出这事儿出风头，晚自习把我堵了。”她故作轻松，但是表情是难掩的苦涩，只是一瞬，沈砚朝捕捉到了。

沈砚朝咬牙：“看来上次的警告不够。”

钟语抽回手，看着沈砚朝颇为滑稽的包扎技术，笑了起来：“人家想打你，什么借口都用的上，你别赶着送人头行不？”

说完她又拿起碘伏开始涂脸，沈砚朝见不得她这副可怜样，“等着，我去屋里给你拿冰块。”

钟语嘿嘿一笑，本来脸就肿，笑起来更是只能看到一条缝，冰块是沈砚朝用模具冻来冲冰水喝的，小小的一块，她用毛巾包着。

钟语看看毛巾，又抬头看着沈砚朝：“放心吧，干净的。”

钟语接过毛巾，好在脸还有知觉，能感受到温度。

“我什么丑样子都被你看见了。”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沈砚朝也不反驳：“这算啥，你更丑的样子我都见过。”

“你！”钟语气极，脸突然红了，抬手就要打，沈砚朝灵活一躲，“你消停点吧，病号。”

钟语挪开凳子，“谁让你这么说我来着。”

“你可别诬赖人，我啥都没说啊！”

钟语都快哭了，沈砚朝话才软下来，“你可别哭！我最不会哄小姑娘了！”

钟语信她的话就是有鬼了：“我看你哄你那个朋友就挺会的，怎么到我这里就不会哄了？”

沈砚朝一甩马尾：“我跟你太熟了你知道不？”

两人从记事起就在一块儿玩，后来沈砚朝去了y城几年，因为奶奶的缘故，两人在微信上也几乎是天天联系，偶尔奶奶打一两个视频电话，也是钟语在一边等着，生怕奶奶误碰误触。

两人之间的感情，对钟语来说，早就已经超越了友情，可是说情亲又不太妥，这种情感变质，钟语自己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可是她又不敢过于表露出来，因此两人相处她总是过分扭捏，越显得不在意，反倒越刻意了。

“沈砚朝，”院子里不算亮堂，但好在得以让两人看清彼此的脸，“有个事儿我想问问你。”

沈砚朝抬眼看向钟语，意味不明：“你想说什么？”

“对于我是同性恋…”钟语没了底气，“你怎么看？”声音不大不小，沈砚朝将凳子翘起往她身边挪了挪才得以听清。

“我用眼睛看呗，我怎么看。”她重新靠回椅背。

钟语有些急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沈砚朝起身，“那我告诉你，我也是，你会不会开心点？”

钟语一怔，冰块粘在毛巾上，她用手扣了扣，不知所措：“你…”

“你还不回？”沈砚朝转身进屋，“帮我把东西收拾好，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夜色中，钟语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好。”她答应下来，回应她的只有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