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京剧」 第16章 壹陆

张扬追了出去，闹到最后，还是他夹在中间难做人。

“朝朝，朝朝，你等等！”张扬看似弱不经风，但到底是练家子，力气还是有的，好容易把沈砚朝拽住，沈砚朝生闷气，不说话，心里憋屈的慌。

“朝朝，房子算我租的，我给钱，你别和你爸吵了行不行？”

沈砚朝没好气的甩开他：“我知道你有钱，门口那辆轿车是你的吧？你有钱干嘛还非要缠着我呀？你有钱干嘛不去买房啊？”

张扬被问噎住了，就算是省剧团，就算有出场费，可是近几年来，除了官方，戏是越唱越少的，张扬兜里说白了没多少钱，攒着的钱一部分用来养老，一部分是给阆知穆的，满打满算的捋下来，哪里还有钱买房？

“我知道你是谁，”沈砚朝到底没忍住，“我在满堂红见过你。”

张扬眼皮跟着跳了一下，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猛的推开沈砚朝：“那天你也在？”

巷口有冷风窜进来，吹的沈砚朝脸刮的疼，她和张扬对站着，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

“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谈一次。”张扬一直都是妥协的那一方，对于教育孩子，不可置否，张扬确实比沈国华要耐心和宽容，就算阆知穆一直不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放弃做一个好爸爸，他想要做一个好爸爸，至少他希望和阆知穆见面以后，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去弥补她。

沈砚朝心软了，她可以和沈国华对着干，可以和沈国华对骂，甚至再过几年，两人都有可能打起来。

可是对张扬她不能，他说话太温柔了，温柔到沈砚朝一直以为这是卑微，是巴结和讨好，包括现在，他的一句谈谈，都能够让沈砚朝卸下防备，沈国华就做不到这样，他永远也不会懂自己的闺女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孩子。

“进去吧，外面冷。”张扬叹气，过来拉她。

沈砚朝转身倚在墙上：“我不想看见他。”

“可是他是你爸。”

“我宁愿他不是。”沈砚朝反驳。

张扬语塞，伸手掏出车钥匙，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我们可以坐车里谈，很暖和。”

沈砚朝没答应，也没拒绝，张扬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沈砚朝钻进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你要和我谈什么？”

张扬鼓捣了一阵，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我不吃巧克力。”

张扬笑：“我吃。”他说完，掰了一块儿巧克力扔进嘴里：“我女儿爱吃。”

沈砚朝沉默了一会儿：“她多大？”

“比你大一岁。”张扬说，“不过上学晚了。”

沈砚朝点头，“你有多久没见她了？”

张扬嚼开巧克力，眼里多了一丝遗憾：“很多年了。”他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我很想她。”

“你想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沈砚朝真是不能理解，这句话其实也是她想问她妈的，很久之前就想问了，她妈每次打电话来，都说想她，想有什么用呢，想一直都是虚拟不存在的，不能用实际行动表达的东西。

张扬叹气，转头看着沈砚朝：“朝朝，大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容易的。”

是这样吗？沈砚朝不明白。

两人坐了挺久，气消了，最终决定原谅沈国华，张扬吃了快大半盒的巧克力，沈砚朝看着都齁的慌，下了车，回到院里。

沈国华正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见沈砚朝进来，一个劲的招手：“乌鸡汤，特香！尝尝？”

他脾气倒是来的快去得快，这下子倒显得自己太小气了，沈砚朝尴尬的脸都不自觉的红了。

——

水蒸气弹开水壶盖，咕嘟咕嘟的，阆知穆窝在床上，脸红一阵白一阵，小腹绞开了疼，加上昨晚没盖好被子，这会儿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阆知穆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小病小痛一半都快，不吃药也就两天的事儿，这次破天荒的没挺过去，中招了。

阆艳红熬了一碗红糖茶，没喝几口全给吐了，阆知穆不舒服，阆艳红也索性不去店里，在家陪她。

“素素不行妈带你去医院吧。”阆艳红伸手探了探阆知穆的额头，烫没多烫，就是一个劲的出虚汗。

阆知穆迷迷糊糊的摇头：“不去……”

“傻姑娘，不去病怎么能好，来妈背你，咱们去医院看看。”阆艳红弯下腰准备把人架起来。

阆知穆抽回手，蔫蔫的翻了一个身：“妈，我不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阆艳红拗不过她，这孩子就是轴，说什么不听。

“那你饿不饿，妈给你做点粥喝？”阆艳红帮她盖好被子，来回问了几句车轱辘话。

阆知穆嗯嗯啊啊的，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最后被阆艳红逼着吃了退烧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天隐隐暗了下去，阆艳红在厨房熬粥，满屋子的香味，阆知穆肚子里空落落的，在卧室里喊了一声妈。

“醒啦？饿不饿？”阆艳红看着她笑，“头还疼吗？”

“不疼了。”沈砚朝自个儿探了探体温，乖乖走到阆艳红身边，阆艳红伸手摸了摸：“嗯，汗都干了，热水器给你开着了，去洗个澡，出来吃饭。”

阆知穆乖乖的去洗了个热水澡，的确清爽了不少，阆艳红坐在桌边等她。

阆知穆屁股刚挨着板凳，那边门铃就响了。

“你吃，妈去开。”阆艳红起身去开门，阆知穆低头喝粥，没以为是谁。

“妈？谁啊？”阆知穆咬着勺子，朝着阆艳红喊了一声。

阆艳红没应她，往屋子里退了几步，紧接着跟着进来几个人。

“素素，你爸爸来了。”张扬鞋都没换，站在门口一瞬间都觉得不可思议，拎着东西的手都开始发抖，他有些控制不住，声音都是抖的：“素素……我是爸爸……”

阆知穆呼啦一下从凳子上起身，旁边的勺子被她推到地上，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阆知穆有点儿喘不过来气，怎么回事儿？她是在做梦吗？

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怎么突然说是她爸？她大口喘气，眼里闪过一声慌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冲进房间。

“素素！”阆艳红去开门，却发现已经被反锁了，“素素你开门啊，你不是最想爸爸了吗，现在他来了！”

阆艳红声音也颤，但是她不能哭，她一哭，阆知穆一定更舍不得了。

沈砚朝站在一边，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从楼梯上滚下去，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仿佛被一根命运的红线牵扯着，从始至终，从陌生到相遇，这一切原来都不是巧合，是必然，沈砚朝也不会想到，自己敞开心去接纳的这个姐姐，原来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素素，你开开门啊，是爸爸，你出来看看好不好。”

“妈！”良久，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是愤怒是无奈：“我不是说过了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干嘛还要他们来，你让他们走！让他们走！”

“艳红……你……你跟孩子说了？”

阆艳红擦了擦眼泪：“她迟早都会知道。”

张扬想要伸手扶她一把，最后也没伸出手，“我对不起你。”

阆艳红倒是笑了：“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都过去了，我总不能恨你一辈子。”

张扬抿唇：“我给你卡里打了十万块钱，不行就先做手术吧。”

沈国华从后面跟上来，破天荒的语气：“师妹，这点心意你务必收下。”

阆艳红叹了口气，眼红了，说实话，没人比她更恨面前这个男人了，当初抢了她老公，现在来抢她女儿，阆艳红一直以来都活得很明白，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张扬肯定会回来要走女儿的，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从来没想过，上天给她开了这么一个玩笑。

“算了吧。”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把素素照顾好就行了，这十万我当然要拿着，这是你们欠我的。”

阆艳红吸了吸鼻子：“素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想你应该能理解。”

张扬点头：“我理解。”

“我上次已经跟她好好谈过了，她明显不想谈这件事，这孩子轴，你得给她时间。”

沈国华无奈：“这一点她们两个姐妹倒是很像。”

“你说朝朝？”张扬本能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哪里还有沈砚朝的影子，“她人呢？”

“呆不下去估计，早走了。”沈国华一副很了解自家闺女的模样，“如果有个伴，应该会好一些。”

张扬低着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阆艳红，“我去试试。”他走到门口，轻轻拍了几下门，里面依旧没动静。

“素素，我是爸爸。”张扬说，“我很想你。”

阆知穆蜷缩在门后面，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她将头埋进膝盖处，圈住自己，一句话也不说。

“素素，出来见见爸爸好不好？”张扬不死心，阆知穆心里噌地上来一团火，起身，光着脚丫子狠狠地踢了一下门作为回应。

一下……两下……三下……

“好了好了，爸爸不敲了，你不用出来了！”张扬听着踢门的闷声，妥协了。

“你们都滚！”阆知穆没了力气，她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戏剧性的走向，明明，明明昨天，爸爸这个词对她来说还很遥远，这种遥远是她能够接受和爸爸相处的正常距离，一旦靠近，这种憋了十多年的情感就会如决堤的洪水让人崩溃，无法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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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壹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