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利益能转变所有是倪鸢自小就明白的道理。豪掷十万的缘故,陌生的周弈渊将不恭转为敬,将敬意化作好意表露而出让她理所应当的接受。
至于为什么不接受其余保镖的好?因为他们是倪燚派来的,对待倪燚的人当然要小心防备。
想到这,倪鸢仍不觉不妥。
孟云撇了撇嘴,一副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继续问:「倪予川是你的小叔叔,对你好是情理之中。那周弈渊呢,你只把他当成保镖吗?他对你好只是因为职业素养吗?」
“情理之中”四个字明明没被刻意加重,却在倪鸢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她怔愣片刻,慢慢点燃一支香烟,装作若无其事地深吸一口,圈圈烟气吐出,氤氲在她周围,似一层屏障支撑她置身事外。
她抬眼看向孟云,思考过后还是无法做出回答,无论是对待倪予川的情理之中,还是对待周弈渊的别有用心。
她扯开话题,淡然地扯开话题:「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根本不值得探究,周弈渊不会在我身边待太久,过段时间我们就不会联系了。」
大约半分钟,烟瘾被磨灭至尽,她上下翻找起那枚铁板,无果后将剩有的烟体攥进手心,直到火光殆尽。
周弈渊缓缓而返,阴鸷的目光沿门缝投进屋内,他抬手轻轻叩门,不等得到回应就迈步而进,看不出情绪地问:「聊好了吗?」
孟云自觉忽视他的问题,打探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到一些被伤害过后的失落、沮丧、难过……
最终无果,虽然先前的对话并无不妥,但“没有意义”实在太过伤人,尤其是伤周弈渊这个当事人。
倪鸢攥在沙发两侧泛白的指尖悄然一松,悬在心中的巨石缓缓落下,她故作坦然答道:「嗯,要继续彩排了吗?」
「策划老师说待会要进行最后的场地布置,所以今天的彩排提前结束,孟小姐如果没事的话……」周弈渊委婉道。
孟云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拉回,她忙的摆起手,打断他的话:「没事没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热情得有些反常,倪鸢眼眸眯起,只一瞬就看穿她的心思,却没有拆穿的打算,她**双脚直起身,迈步向前时肘间被轻轻捏住。
周弈渊看着她,认真地问:「要我帮你穿鞋吗?」
倪鸢与他对视,半秒后满不在乎地应道:「磨脚的鞋,我打算换新的了。」
下一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次回神时正被打横抱着,恼羞与疑惑交织,她不悦地拍打近在咫尺的这道胸膛:「你干什么?」
周弈渊侧过脸,鼻尖与她相碰,绯红迅速蔓上耳根,他尽力维持冷静回过脸,「不能脏了小姐的脚。」
从秀场到停车库的距离稍远,碍于羞赧,倪鸢一路埋在周弈渊怀中,生怕被人认出。
淡淡的檀香沁入鼻腔,抚平她内心的浮躁,思绪逐渐随若有的烟雾散去,她眼皮耷拉而下,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多久,刺痛从掌心蔓延,痛感隐隐放大,倪鸢眉眼轻蹙,迷迷糊糊抬起眼皮望去,周弈渊正小心翼翼为她点涂烫伤膏。
察觉到怀中的人睁开眼,周弈渊柔声问:「为什么拿手灭烟?」
「找不到小铁板。」
「以后把烟头给我。」
怀中的人很久都没有回答,久到周弈渊以为倪鸢又睡着了,打算晚点再教训她。
可这个想法刚浮出脑海,他就听见倪鸢说:「以后?你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的,周弈渊。」
倪鸢轻轻扭动了一下,不知是表达微乎其微的起床气,还是为磨灭周弈渊的天真。
周弈渊垂首望去,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眷恋、一丝不舍、一丝悲凄。可是都没有,她紧闭着眼,还未完全脱离睡梦。
他不恼,抬手捋过她的发丝,「如果你想的话……」
剩下的话被刻意留在喉间。
周弈渊抬头望向窗外,浩瀚苍穹被余晖染尽,慷慨撒下一片华光,化作无限憧憬,映在他眼底。
如果倪鸢想,他一定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
一个月后,MG大秀。
聚光灯与闪光灯交相闪烁,打在身着秀款的模特身上,她们微微昂首、目光坚定望向前方,迈着自信的步伐穿梭于T台之上,将作品的灵魂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呈现而出,似绚烂无比的繁星,引人流连。
秀款展示过半,当观众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之时,夜幕的昏暗再次袭来,阵阵惊嘘随之而来。
“咔嚓”一声,前排闪光灯亮起一瞬。
眼尖的媒体迅速捕捉到本次大秀的压轴作品,未等将这份发现分享而出,会场的所有灯光忽而集聚,撒下一片光亮。
倪鸢一袭宝蓝色真丝裙站于T台中央,鱼尾般的裙尾随优雅的步伐而摆动不止,又似海浪层层翻涌;腰间镶嵌着的圈圈钻石散出缤纷的华光,犹如海底深处堆叠着的珍贵贝壳;视线向上,一字肩的设计完美地展露出她如凝脂般白皙的肩颈,点缀于肩窝处宝蓝色项链犹如锦上添花,湿润的卷发搭在背脊,配上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脸,与刚出水的人鱼公主别无两样。
孟云在台下微微昂起首,甚是满意地欣赏着她主创的作品,自豪的意味呼之欲出。
角落里被阴影遮住半张脸的周弈渊单单漏出一只眼,那只眼里泛着显眼的亮光,是看得入迷的印证。
孟云缓步走到他身边,突然开口抽回周弈渊入迷的思绪:「倪鸢真的很美,无与伦比的美。」
倪鸢展露出的无与伦比的美艳占据周弈渊的视线,一度霸道地印刷在他脑海,以至于他不经思考地去认可孟云的话:「嗯,她一直很美。」
直白而不加掩饰的夸赞传入耳内,孟云先是一愣,唇角勾起的弧度慢慢抚平,莫名的猜想随之而来:「你是喜欢倪鸢吗?」
周弈渊顺着她的话开始思考。
喜欢吗?答案从一开始就是肯定的,从他见过倪鸢的第一眼起情就难以自禁。
他一字一句,认真且郑重地回答:「喜欢,很喜欢。」
「为什么?」
为什么?周弈渊其实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猜疑的。在他眼里,倪鸢犹如明月、繁星、骄阳……总之是引人驻足痴望,值得注满爱意的珍宝。
他同样问:「她这样明媚的人,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因为明媚,所以喜欢。
合情合理,可孟云却否定了他给出的原因,「明媚?我第一次听别人用这个词形容她,其实一点也不适用。」
孟云的目光再次落在台上,先前的自豪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心疼。
她说:「倪鸢父亲并不喜欢她母亲,没生出来男孩就更不喜欢了,后来她妈妈死了,她父亲对她的管教变得很严苛。」
「她小的时候不是学习就是练琴,不是练琴就是跳舞,不是跳舞就是画画……总之有各种各样的特长要培养,她根本没时间玩,也没人跟她玩。」
「初中时我才遇见了她,成为她的朋友。为了让她不那么压抑,我经常约她出去玩,碍于和我父母的关系,倪燚不敢说什么,这也算为她昏暗的世界带来一点微弱的光。」
痛苦回忆中唯一一点值得喜悦的,孟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庆幸,可这份庆幸也只持续了一句话的时间。
「可这并不足以让她身上枝条抽过的痕迹、脸上通红的巴掌印消失,倪燚还是会打她、骂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没人护着她的时候,但她也不哭,好像并没有受伤那样。」
孟云侧过脸看向周弈渊,神情变得极其凝重,「倪鸢是在十五岁那年学会抽烟的,她父亲知道后把她打了一顿,最后她满身是血被送进了医院,颈侧的一块肉被烟头生生烫烂了。」
泪水冲破眼眶,孟云微微垂头,试图掩盖此刻的悲哀,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惊觉着嘲讽起自己的可笑,「其实说这些一点意思都没有,都过去了。况且你们才认识一个月,再喜欢又能喜欢到哪里去?更别说了解她的过去,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周弈渊对倪鸢的好,孟云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忽视客观条件将他归作善人,可细细想来一时新鲜感做到这种程度不足为奇。
「我想。」周弈渊用隐隐泛着沙哑的语气说:「我想了解她,想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的全部。」
对上孟云不解的目光,周弈渊又说:「世界上的感情有千种万种,最为出众的不过是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如果认识一个月不足以支撑日久生情,那我告诉你,我对倪鸢是后者——一见钟情。」
笑容中表露的讽刺比先前更胜一筹,孟云鄙夷道:「你是说见到老板的第一面就爱上了老板?很可笑的。」
「那不是第一面。」周弈渊侧首看她,「我跟她是在酒吧认识的。」
眼前覆上朦胧的滤镜,当朦胧褪去时一切重置回初始那夜。
歌舞摇曳的酒吧,周弈渊孤身坐于吧台前,饶有风趣地轻摇手中的酒杯。
雅兴持续的时间不到五分钟就被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干妈让我带你回国。」
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夏栀双手抱胸,看不出任何神色。见周弈渊没有反应的意向,她大手一挥,四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顿时出现在她身后。
「干妈知道我一个人办不到,所以说了:绑也得把你绑回去。」
「回去做什么?跟你结婚?」周弈渊眉眼间蹙起山沟状,语气透着不耐,他仰头饮下烈酒,轻「啧」一声,似在品其苦涩,更像是怨其不满。
夏栀微微偏头看他,「你不想的话,晚点结婚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