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愿 第3章 知愿（下篇）

9

我试图着手调查原因。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我每一次许愿的失败，都明里暗里地跟尤溯有关联。

我讨厌无缘无故扣掉我押金和房租的无良房东，我许愿他煤气泄漏炸掉房子。

我守在房东的房子外面一整晚，却没有等到任何爆炸的迹象。

但是却看到了从房东房子里走出来的尤溯；

我再次看到我的男友跟那个长发女孩一起约会，一起约定去海边玩。

我许愿他们双双坠海，却得知同样在海边的尤溯主动提醒他们注意海浪，不要被卷走。

一次又一次的许愿落空后，我开始憎恨这个突然出现的破坏我愿望的男人。

我愤恨又疯狂地想，如果尤溯消失了，就不会有人阻挠我继续许愿了吧。

这天下班后，我在公司外的路边长凳坐下。

等到八点多，我又打开《知愿》APP。

输入愿望——希望尤溯去死。

确认提交愿望后，我按灭手机屏幕，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痴狂的笑。

这下，再也不会有人阻止我实现愿望了。

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脑海里传来，手机屏幕里倒映出我苍白痛苦的脸。

我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缓解疼痛。

身后一道熟悉的温润的声音传来：

“这次的愿望，是要杀了我吗？”

我吓得一颤，匆忙转过身去，看到了神色晦暗不明的尤溯。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刚刚看到我的愿望了吗？

没等我开口反应，他又继续说：

“你这么频繁地使用《知愿》app，你知晓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

我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怎么会知道《知愿》APP？

难道他的手机里也有这个软件？

他也用这个软件来许愿吗？

难道我这么多次的许愿失败，在现场发现了尤溯都不是巧合？

真的是因为他，我许的愿望才失败了这么多次？

可是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他要和我作对？

我只是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逆来顺受、受尽人欺凌的日子。

我到底有什么错？

为什么要阻挠我？

不可原谅！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我实现愿望！

尤溯，必须死！

我从裤子的口袋里偷偷掏出一把折叠刀，直直朝尤溯捅去。

但他像是已经提前预料到我的意图，轻描淡写地侧身躲开，捉住我拿刀的手。

“顾知许，已经太久了，你该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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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什么？

什么醒过来？

顾...知许.......又是谁？我明明是孟凡啊。

可是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的熟悉？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里会隐隐地钝痛？

为什么尤溯看向我的眼神那么的悲痛又怜惜？

我的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块，我好像遗忘了许多重要的记忆。

到底是什么？

我双腿发软，身体的力量像是逐渐被抽空。

手里紧握着的折叠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缓缓瘫坐在长椅上，眼睛不受控地落下豆大的泪珠，沿着下颌线汇聚在一起滑下，滴落在地面上。

脑海里蓦然不受控地出现一些凌乱的画面。

是面容还显青涩的我和尤溯，对着天空大喊着什么；

是满脸疲惫失望的我，身旁的尤溯对我说着什么；

是穿着白大褂的我和尤溯在一个放着很多仪器的房间，我们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的事情，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是穿着一身正装的我站在颁奖台上，对着台下侃侃而谈；

是被一群外国警察包围着的、拼命挣扎的我......

各种纷乱复杂的画面和我过往二十八年痛苦的经历相互掺杂撕扯，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怎么了？

身后的尤溯走到我的身边坐下，缓缓将我搂进怀里，轻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又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许多记忆？”

五味杂陈的情绪淹没了我，我并没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尤溯搂在怀里，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周围的写字楼只有零星几间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尤溯缓缓拍了拍我的背，沉声开口。

“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保持镇定，耐心地听我说完。”

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不是孟凡，你的真实名字是顾知许，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而是被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在真实的世界里，你是一名国内顶尖的物理学家，穷尽努力研究出了超越性的理论，并应用于实践，做出了轰动世界的贡献。

我们的竞争国家M国多次邀请你前去他们国家任职，但你为了本国的荣誉屡次拒绝。

直到两年前，你收到了M国的邀请函，前去参加一场学术交流会议。

但刚下飞机，M国就扣押了你，之后就以间谍罪将你逮捕监禁了起来。

他们对你进行了非人的折磨，要求你为他们国家服务。

但你一直都没有屈服，他们就催眠了你，在你的脑中植入了芯片，与计算机相连接，持续性地抹除你作为顾知许的记忆。

同时植入设定好的关于孟凡的一切生平和记忆，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控制你的精神。

同时在你的身上实验操控人脑和意识的技术。”

我只觉得尤溯说的一切过于天方夜谭。

正当我怀疑他是不是科幻电影看多了的时候，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那《知愿》APP是怎么回事？之前它确实帮我实现了很多愿望，但后来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知愿》APP也是M国设定好的程序。

要控制一个人的精神，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毁他原本的逻辑和思维，让他逐渐失去认清自我和控制自我的能力。

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越来越残忍嗜杀了吗？

M国设定好作为孟凡的你的生平经历，让你不断地经历被背叛、欺凌、打压，让你不断地仇恨别人。

然后利用《知愿》让你越来越失去理智，丧失自我，沉溺在仇恨和报复里，逐渐精神崩溃，以此来控制你的思想。”

“还有你每次许完愿望，头部都会刺痛一下，随着你许愿的次数越来越多，痛感也越来越重，对吗？

这种痛就是你自我的精神崩溃，又被连接着大脑的计算机强行控制而造成的。

你越来越痛，就说明你自我的思想在逐渐迷失。

为了合理化这种疼痛，也是害怕被你察觉，M国编出了这是使用《知愿》APP实现愿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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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尤溯的话，脑海里纷乱杂陈。

越是努力思索，头部的痛感就越重，像是印证了他的话。

但不管怎么样，突然得知自己二十八年的人生都是虚构的，这一切还是太离奇了。

“我要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你仔细思考一下，就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的漏洞。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朋友，永远在经历仇恨和痛苦？

为什么对于过往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哪怕是才发生不久的经历，你也无法回忆起更精确的细节？

又是为什么，你那么报复张婉和你的那群同事，甚至克扣掉他们全部的绩效，他们却一个也不肯辞职？”

我无法反驳，那些从来都被我忽略掉的细节，如今渐渐显露了其中的不合理。

“那按照你的说法，这里算是我的意识世界，又在M国的严防死守之下。

你是如何进入的，还能告诉我一切真相？”

尤溯的眸色沉了沉，眼神里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两年来，我们国家一直没有放弃过拯救你，我们尝试遍了所有可能的办法接你回家。

M国把你所在的位置藏的很隐蔽，我们费尽心力终于找到了地点，在这里安插了卧底，才得知你是被控制意识了。

要拯救你就必须要先唤醒你，于是我们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在我的脑海里植入了芯片截取意识。

在卧底的帮助下，与控制你的计算机相连接，成功侵入了你的意识世界。

我到来之后，观察了你很久，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我一次一次阻止你在《知愿》许的愿望的实现，防止你的精神一步一步更加失控。

终于，被我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告知你一切真相，也就是现在。”

那些不合理的过往和脑海里纷乱复杂的画面，让我越发相信他的话。

不知为何，他整个人散发出莫名的安心感，我总有种他不会欺骗我、伤害我的感觉。

“那我要如何逃脱控制，离开这里？”

“让自己的意识占据主导，在意识世界里死亡，就能打破所有设定好的程序，苏醒过来，回到真实世界。”

尤溯说完就拉起我的手开始狂奔，往附近的高层的天台奔去。

“越晚一刻苏醒就多一丝风险，等你醒来后，你要装作还未苏醒，直到我们的卧底来接应你，国家会平安救你出来。”

随着跟尤溯一起奔跑起来，属于顾知许的意识逐渐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街道上的车流在顷刻之间停止了前行，车上的人和身旁的路人全部朝着我和尤溯的方向冲过来。

尤溯拉着我奔跑的脚步片刻未停，他狠狠踹开追上来或者挡在前方的路人。

很快，我们一起到达了天台。

可是，天台前面，站满了人。

有奶奶、死去的王副总、男友和长发女孩、讨厌的无良房东、张婉和各种同事们，还有一切被设定好的数不清的对孟凡散发恶意的人。

此刻，他们都失去了灵魂和意识，像一个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般，挪动着脚步向我和尤溯靠拢。

尤溯握紧了我的手，开口道：

“别害怕，这是计算机程序的自动防守，他们都是虚假的。

你的自我意识越强大，他们就越奈何不了你。”

我回握住尤溯的手，突然有种强烈的不舍，我转头看向他：

“等我得救了，现实世界里我们还会再见吗？”

尤溯抬眸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从容的微笑，眼眸清亮。

我却突然觉得他的面容越来越熟悉。

“会的，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说完这句话，尤溯用力拉着我冲出人群的桎梏，跳下了天台。

他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在我的耳边带着笑意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再见，阿许。”

12

没有预想中坠楼的呼啸声，回应我的是撕裂般的头痛。

在那一瞬间，我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

我和尤溯因学术结识，共同投身于物理学的理想。

我们兢兢业业，日以继夜的做科研和实验，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获得了成功。

我们约定等当前的科研项目彻底结束后就结婚。

谁知一场伪造成学术会议的别国阴谋打破了我们原本的所有规划。

被逮捕后，我拼尽全力反抗，宁死不屈，在M国遭受了身体和精神的各种折磨。

最后，他们决定控制我的意识。

想到独自等待两年并筹谋许久，又费劲心力来到我的意识里拯救我的尤溯。

我的未婚夫。

我却想在意识世界里杀了他。

我控制不住地开始感到悲痛和愧疚，还有对他的深深思念。

不过幸好，很快我们就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再次相见。

我要向他诉说两年来在M国和在意识世界里所遭受的一切委屈。

我要和他继续未完成的科研项目，为国争光，完成我们共同的学术理想。

最后，我们会结婚。

再也不会有阴谋或是敌人拆散我们。

意识涣散了许久后，我终于苏醒了过来。

我牢记着坠落前尤溯的叮嘱，没有睁开眼睛。

四周宁静无人，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周边阴冷环境里白色的光线和机器运作的冰冷声响。

我回忆起了全部顾知许的记忆，还有这两年被监禁以来所受的所有折磨。

终于，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国家安插在这里的卧底将我唤醒，顺利地将我送了出去。

一番周折过后，我终于坐上了连夜归国的轮船。

卧床两年，我的身形已经瘦得有些看不出轮廓。

硬撑着精神到船上后，我便昏了过去。

接应我的同胞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回到我国海域才终于放下心。

在我苏醒后纷纷开始向我讲述两年来国内发生的事情。

作为孟凡的记忆逐渐淡去，属于顾知许的人生刚刚回归正轨，我还有些恍惚的错觉。

想起在意识世界里坠落前尤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连忙问起一个同行的人，尤溯现在在哪里。

那人面露难色，略显遗憾地对我说：

“顾教授，尤溯教授已经去世两个月了。”

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颤抖着声音开口：

“怎么可能，在意识世界里，他明明还告诉我还会和我再见面。”

同胞有些悲伤地告诉我真相。

“在您被M国劫持难以获救后，尤溯教授忧虑不安、一夜白头，身体和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很快就患上了重病。

之后我们得知您的意识被计算机控制后，尝试了各种方法都不可行。

最后只有截取别人的意识制成芯片，再偷偷侵入并连接上控制你意识的计算机来唤醒您这一种方法。

但是，就现阶段的技术而言，意识截取是有很大风险的。

这个时候尤溯教授主动站了出来，他说自己本就得了重病时日无多，唯一的愿望就是拯救您出来。

他愿意截取自己的意识制成芯片来唤醒您。

截取意识本就耗费精力，他还患有重病，之后没过多久便离世了。”

13

回国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

国家派了不少人来慰问我，考虑到我遭受了两年的精神折磨，他们还为我请了专业的心理医生。

我总是回忆起最后在我意识世界里陪我一起跳下天台的尤溯。

常常出现在我梦里的是他最后挥之不去的留恋和微笑，以及他的那句饱含柔情的告别。

他原来早就知道了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我走过我们以前经常停留的场所，回忆起我们的过往和承诺。

尤溯，你怎么可以不等待我就这么独自离开？

我的精神状况不可控制地变差，入睡也变得更加困难，不得不借助药物，科研进程也停滞了。

直到一天夜晚，我难得地没有吃药便顺利进入了梦境。

在梦里，我看到和在意识世界分别那天别无二致的尤溯。

我冲上前抱住他，大颗大颗的眼泪奔涌而出。

尤溯温柔地回抱住我，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开口。

“阿许，你还记得我们的梦想吗？”

我想起我们年少时曾一起对着天空喊出的壮丽理想。

那时的我意气风发地大喊。

“我希望未来能成为顶尖的物理学家，为国争光，为人类的发展做贡献，永不停止前进的脚步。”

那时候的尤溯牵起我的手，眸中散发着光芒。

“那我就一直一直陪你前行，永不停息。”

从回忆里抽离，尤溯在我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我不愿成为让你停滞在原地的阻碍，所以，继续前行吧，永远不要回头，我相信终有一日，在物理学的极致，我们还会再次相见。”

尤溯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我努力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醒过来，擦去梦中留下的泪水，打开窗向外看去。

和煦的阳光照耀在盛放的花园里，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的未来也会是一样的灿烂绚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