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的大朝安排在大庆殿,倒是与大庆国撞了名,宫宴则一般设在集英殿升平楼。
曲无患归来时天色不早,翌日才赴宫内上早朝,照常到大庆殿走完叩拜的流程,官家才询问起曲无患。
“曲爱卿此番回京,可是西北战事已有眉目?”
曲无患:“回官家,此事确有眉目,只是这眉目,臣便要问一问京内的诸位同僚了。”
“众所周知,打仗多的时候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所以才需要高度保护布防图等,细作才如此重要,那么......咱们宋国的火器,是如何叫金人知道了秘方?又或者,这火器,就出自咱们宋国?此事,诸位当真一无所知?”
霎时间,大殿里的气氛就变了。
众朝臣有人担忧此事,也有人想借此事给对头泼脏水上眼药,一时间唇枪舌战,氛围竟然堪比菜市场。
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吵,比如那蔡相,便老神在在地只听不言。
下朝时,曲无患刚一出门,就和在门口还未离去的蔡相撞个正着。
曲无患淡淡颔首:“蔡相,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蔡相掀了掀眼皮子:“看来当年是老夫走眼了,曲大人年少有为,巾帼不让须眉,镇守西北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西北监军的位置,如今回了京也受官家看重,追查火器一案,曲大人可要费心了,此事若有所获,想必曲大人更是平步青云,老夫的担子,还要等你们年轻人来挑。”
他淡笑着说话,可那笑意不达眼底,就怕嘴上说着等曲无患来坐他的位置,心里只想着她敢来就弄死她。
他此言一出,不知道两人早年渊源的人,只当是曲无患受他看重,一个个盯着他位置的朝臣眼神都变了变,显然是愈加看不顺眼曲无患。
曲无患说话也是不阴不阳的:“蔡相客气,您一把年纪了还为国操劳,下官年纪轻轻,身为朝廷命官,自也当为国请命,费心自然应当。”
蔡相哼笑一声:“那就祝曲大人马到功成,加官进爵。”
曲无患表情比死人还要平静,与蔡相对视的瞬间,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阴沉狠意:“蔡相放心,无患不才,但一定尽力让蔡相早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蔡相:“哼。”
郝从心跟在曲无患身边默不作声,心里想着等曲无患上位了,就凭这位跟曲无患的旧仇,和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曲无患能留他一个全尸都是好的。
......
金风细雨楼前楼主仙逝,楼里忙得不可开交,苏梦枕一时间无暇顾及王小石与白愁飞二人。
于是温柔便懂事地带着二人游览京城,却不想在一处饭店闹出了点意外,被人追着满街跑。
跑着跑着,三人还走散了,王小石误闯了三合楼,被楼中名伶朱小腰戏弄,气得温柔独自一人离开。
心上人误会了自己,王小石正唉声叹气,跟白愁飞一路前行,回到了三人被追的地方,却听白愁飞说要带他看个东西。
原来是先前他在此赌前程时,被温柔和王小石打断了。
谁想那赌前程好坏的局,红布再次来不及掀开便被打断,来的,竟是一队官兵。
“让开!”
“让开让开!”
官兵拨开人群,一路直奔二人,为首的正是先前跟在傅宗书身边的下属,大约是被狗咬的伤势没好,一路是瘸着过来的。
白愁飞和王小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迷茫。
这人竟然如此尽忠职守,身残志坚,带瘸上职?
来人道:“你二人可是王小石、白愁飞?”
白愁飞眸光一转:“我叫王小石。”
王小石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我是白愁飞,敢问阁下有何事?”
来人显然知道两人身份,环胸轻蔑一笑:“黄毛小儿,在我面前还玩这种把戏?刑部任劳,奉尚书大人之命,带你们走一趟。”
“刑部?”白愁飞微微眯眼,“那敢问大人,我们二人犯了哪条刑律?”
“嘘。”任劳抬手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多嘴,跟我走你们就知道了。”
言罢,他一挥手,示意身边的官兵给二人带上枷锁。
“大人稍等,在下看一眼卦象。”白愁飞明白此行凶险,想起那日曲无患留下的东西,转身假意掀起红布,将令牌从腰间扯下,递给摆摊的小贩,低声道:“劳驾替我送到曲府。”
跟令牌一起被藏在红布下的,还有一锭银子。
小贩虽然怕事,但也机灵,没叫人发现,等到一行人离开,才皱着眉掀开红布。
只见红布下方,是一锭银子,和一块令牌。
“曲府?哪个曲府?总不能是......”
小贩陡然注意到那令牌上的曲无患三字,登时一惊。
曲无患是真没想到,她跟几人分开也没几天,王小石和白愁飞就进了大狱。
郝从心拿着令牌来禀告的时候,看着曲无患阴沉沉的眼神,就知道傅宗书又要倒霉了。
......
刑部。
此时白愁飞正被绑在水刑刑房的椅子上,傅宗书被狗咬得坐不下去,被抬了张软塌过来,趴在塌上,身边还有两个一瘸一拐的下属任劳任怨,画面实属有点滑稽。
白愁飞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尽管知道三人来者不善,他还是不由想要感叹:好生身残志坚的三个人。
傅宗书端着官架子,奈何他此时滑稽的模样实在叫人忍俊不禁:“白愁飞,这个名字,还是在细柳镇听过,之前连个全名都没有,自称飘零人,既然是飘零人,就应该在四处飘零,为何来京城啊?”
白愁飞眸光冷淡:“大人身为刑部尚书,不去管杀人放火,反倒问我为何来京城,这京城的刑律,还真特别啊。”
傅宗书嗤笑一声:“呵,我若高兴,你杀了人我可以当没杀,我若不高兴,你就是摸一下汴梁的城门砖,都是死罪。刑律,我说你犯哪条你就犯哪条,懂吗?为何来京城?”
白愁飞垂了垂眸,压下胸腔中的不忿:“飘零人,也想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傅宗书:“那为何帮苏梦枕呢?”
“帮苏梦枕登位,我便是金风细雨楼的大功臣,出头之日,指日可待。”此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白愁飞便就答了。
“你若杀了苏梦枕,不更可出头?有没有想过杀他呢?”
白愁飞目光落在傅宗书身上,唇角浮现些许不屑的笑意:“想出人头地呢,得先看得起自己,如果什么事儿都干,那跟畜生有什么分别啊?”
他一边说,还一边意有所指地扫视三个人,指桑骂槐得相当明显。
任劳任怨皆是起了几分怒意。
傅宗书叹息一声:“哎,够老练。”
傅宗书扬了扬下巴示意。
任怨赔笑:“明白。”
“请吧,白公子,轻松啊,轻松。”
紧接着,任劳任怨二人就一瘸一拐地靠过去,抬着白愁飞和椅子将人往水里扔。
“坐稳了。”
被沉下水的前一刻,白愁飞还沉默着,眼神凛然地看着趴在塌上的傅宗书。
傅宗书从塌上伸出个脖子王者波澜四起的水下:“白愁飞,京城不是一个你想漂就能漂的地方,好好沉沉。”
白愁飞不会水,加之被束缚着,这一被沉下去,连着呛了好几口水,胸腔压抑窒息得难受。
这种接近死亡的感受实在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