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思绪也只是落入心间,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会下意识去找向晚舒的身影,办公室,广场,走廊。就算是背影,心跳会比她更先认出来。
徐聆夏喜欢周四,不仅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五,更是那天早上有向晚舒的课,晚上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拿着题去办公室找她。
在只有她们两个的办公室里,只有那时,向晚舒的眼里只有她一个,笑容是属于她的,拥抱也是,调笑揶揄的语气和赞赏肯定的眼神也是。
能不能拥有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向晚舒。
徐聆夏再一次看见被簇拥在讲台上的向晚舒,正在翻习题的手停了下来。
酸涩,嫉妒,苦涩一股脑向她袭来,网好似又收紧了些,胸腔陡然绵延起一阵缺氧的窒息。
周围吵杂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姜颂似乎在旁边说了句话。
“什么?”徐聆夏眨眼,僵硬地转过头。
姜颂又重复了一遍:“听说这周要确定选科了。”
高一升高二要选科,这意味着分班,意味着昔日熟稔的人面临分别并马不停蹄地奔向另一个新环境。
包括同学,也包括老师。
“选全理?”向晚舒捻着她的报名表,仰头看向这个她见证了一年成长的女孩。
徐聆夏嗯了声,脊背挺直的像根修竹,眸色隐在浓密的眼睫下。片刻后,才缓缓掀起,透黑的眼眸直直注视着她。
问:“你下学期还会在尖子班吗?”
“应该会,全理班可能开四个尖子班。”向晚舒以为她在担心尖子班的名额,安抚地笑了笑,“以你现在的成绩,没问题。”
她很少会说这么绝对的话。
徐聆夏垂下头呢喃:“四个班啊…”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执念,明明Christy也很好,每一位老师都很好。但她就想要离向晚舒近一些,每时每刻都想要见她。
“分了班之后还能去找你吗?”
徐聆夏拎起嘴角笑了下,望向她的眼神有诚恳,也有祈求,“下次。”
她喜欢说下次,告诉自己她们还有很多个以后。
徐聆夏此刻就像漂浮在汪洋上将要溺亡的鱼,再没有人来解救她,她就要溺亡了。
她快要溺亡了。
“行啊。”
向晚舒静静地注视着她,嘴角轻扬,眸里盛满了温柔的星光:“你来找我,我会很高兴的。”
*
徐聆夏临走前给她塞了一包龙井酥。
她总是会有这种零零散散却又味道很好的小零食。或许是高中生的天赋,挑选零食这方面总有些学问。
恰好很对向晚舒的口味,不甜也不腻。经常会在她从自己身边离开后摸口袋发现这么一小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徐聆夏也会在讲完题后直接塞到她手里,半开玩笑说这是留给她的报酬。
这种细碎的惊喜就像在日常生活里忽然盛放的小烟花,温澜潮生。
向晚舒在徐聆夏离去后,都会下意识往口袋一摸,手心感受到包装的触感,笑意已然浮于面上。
好可爱,像个随时分发礼物的小精灵,捧着自己的礼物袋巴巴给你掏东西,连带着一大串的真诚和暖意。
徐聆夏还有一双看见她就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弯起的眼眸像未经雕琢的玉石,在大自然馈赠的光下熠熠生辉。
她甚至会害怕去承载那一双眼的注视。
龙井酥的绿茶香很浓郁,酥皮也带着悠悠的茶香,舒心与惬意直至被一通急促的电话打断。
向晚舒撑着额头听电话的内容,眉头紧蹙,脸色愈来愈阴沉。她随手将包装扔进垃圾桶,急匆匆出了办公室。
*
向晚舒请假了。
毫无预兆,没有人知道缘由,问也只有含糊不清的归期。生物课全部改为自习,晚修期间悄无声息出现在后门的人也变成了Christy。
临近期末,各科的课基本都留给她们自习。向晚舒的请假也只是短暂地掀起一阵风波,而后又被淹没在忙碌的复习中。
徐聆夏去办公室搬生物剩余的最后一份试卷时,发现向晚舒的桌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办公室的值日生并不会特意去擦老师的桌面。
她回教室拿了块抹布,连同角落一起细细地擦了一遍。擦着擦着,心似乎逐渐沉入海底,暗无天日,落寞难以言表。
这段时间才发现,她和向晚舒的关系浅淡得可怜。
正好Christy拿着试卷走进来,徐聆夏礼貌问候,她颔首应下,又很快坐了下来,头也不抬地发消息。
临近期末,分科的事令她应接不暇。交完一个表格,Christy起身想去装杯水,刚起来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
“Christy,你知道向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斜睨过去,徐聆夏抱着试卷站在桌边,眼神飘忽了下,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这是堆积的最后一套卷子了。”
Christy端着水杯,刚想像之前一样搪塞一句“不清楚”,想了想,还是缓慢开口。
“期末考试前会回来的。”
她走到饮水机旁,摁下热水开关,滚滚水汽漫上她的指尖,声音似乎也变得模糊。
“是家里面的事情。”
徐聆夏低垂的睫羽一颤,内心似乎被掀起了个角,惊诧与安慰接二连三地涌入。她本没想问这么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她只是贪婪地期待一个归期。
能给暗沉无波的生活带来一丝期盼。
Christy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面不改色地抿了口水,依稀还能想起向晚舒离去前嘱托她的模样。
第一件是家里的猫。
第二件是班里的学生。
第三件,姑且不能说是第三件。闻笙摸过向晚舒桌面,空荡洁净伴有未干的湿意。家里来寄养的小猫或许还在扒拉皮质的沙发脚,四班的学生在安安静静地上着自习课。
向晚舒有很称职的课代表,寻常的课上基本不需要她费心。
向晚舒把猫交给她的时候,低垂着眼眸,眼底下的乌青几乎掩盖不住,声音疲倦。
“如果她们要是问起来…”
闻笙应她:“我会含糊过去的。”
向晚舒嗯了声,又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灰白的小英短黏糊糊地往她手里蹭。
“如果,”向晚舒轻捏了下小猫的后颈,猫猫餍足地眯起双眸,“徐聆夏问起来就说吧。”
闻笙想了想,略蹙眉:“你的课代表?”
向晚舒站起身,小猫不停往她脚边钻。她的神色掩盖在发丝下,瞧不真切。
“对。她会担心的。”
*
考试的前一晚,燥热和烦闷充斥在沉闷的空气中,寂静教室内只能听见空调的鼓风机在嗡嗡作响。
第二天要考试,大家都已经将书本和杂物搬至走廊。徐聆夏正好在走廊弯腰找书,忽然听见隔壁办公室传来一道清脆的开锁声。
徐聆夏下意识仰头望去,直至瞧见那道高挑清瘦的身影,恍如隔世。
向晚舒头发短了些,垂至锁骨,几缕勾过她的颈匿入黑色的衬衣里。她素手搭上门把手,轻轻一拧,走进办公室开了灯。
她听见身后愈近的脚步声,带了些仓促。
向晚舒回头,平淡无波的眼眸向上一掀,看着徐聆夏急匆匆走进,体贴地先向她伸出手:“要祝福你明天考试成功吗?”
徐聆夏没吭声,不由分说地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温热的身体蓦然倾入怀中,向晚舒一愣,顺着劲退几步靠在桌边,鼻尖尽是少女馨甜的发香。
良久,她才抬手轻轻抚摸着身前人柔软的后脑勺。
徐聆夏圈着的手臂又紧了些,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家里的事情很棘手吗?有人欺负她吗?以往温和柔软的人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沉重,强撑着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
既愤慨,又无力。心脏似被撕扯般疼痛,高高挂起又无助地掉落。
“这个时候回来,你还要监考是吗?我看见监考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染上些许哽咽,暗骂道:“该死的湖城一中…”
向晚舒摸着她的头发,听后很轻地笑了。她柔声细语道:“行了,抵得我腰疼。”
徐聆夏慌乱松开她:“没事吧!哪疼?是我没收住力,很难受吗?”
向晚舒将包挂在一边,好笑地瞥她一眼:“没事。多大了还和个小孩一样,黏黏糊糊的。”
不是小孩。
徐聆夏一偏头,抹去眼下似有似无的泪痕,声音闷闷的:“想你了。”
也心疼你。
向晚舒瞧见了她的小动作,撑在桌边的手臂颤了颤,低低嗯了声。
她这几个星期确实过得不太好。
向强,她那早该去死的父亲,虎视眈眈当年她母亲给她留下的一套房子,不惜找到姨母那边大吵大闹。
姨母本就身体不好,被这么一闹直接被气进了急救室,膝下几个子女在国外没来得及回来,电话直接打到了向晚舒这里。
向晚舒站在急救室门口,拧眉无情地看着向强大嚷大叫。保安过来提醒,她也只是说不认识,麻烦赶出去。
她心里牵挂着姨母的病,向强的纠缠磨得她心烦意乱。人模狗样地站在一旁说关心,明里暗里地问那套房子的去处,装模作样地说要和向晚舒商量那套房子也有自己的一份。
向晚舒揉着眉头,气质凌厉,强忍着烦躁和愤怒冲他吐出一个字。
“滚。”
医院里的冷气可真冷啊,和那年冬天一样。
向强被彻底激怒了,涨红了脸冲她嘶吼:“就凭她那几分零工,不可能够!她一定拿了家里的钱!我的钱!那套房子应该是我的!”
“你好意思说家里的钱?你跟那女人走的时候留下了多少钱?”向晚舒压抑着呼吸,面如寒霜,“就算打零工,她也让我读完了书。”
接着,她牵起嘴角,很轻蔑地笑了:“还有,那套房子是外婆留下来的,姨母借的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向晚舒盯着他的神情,懊恼吗?忏悔吗?会痛不欲生吗?没有,向强满脸愤怒与不甘,张嘴闭嘴只有。
“我是你爹!我们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 ,你不能不管我!”
真令人恶心。
向晚舒感受到了深深的疲倦,在保安再一次将视线投来的时候,她点开了手机的拨号页面。
“再不滚我要报警了。”
向强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他这个女儿什么都干得出来,上一次的拘留他还历历在目,只能咬牙切齿说了句:“警察也管不了家务事。”
向晚舒利落拨下号码:“这件事我就可以告你故意伤害。”
向强瞪她一眼,怨怨不平地走了。
几乎是瞬间,她浑身力气被侵蚀殆尽,手无力地垂落两侧,焦虑与麻木自心底涌发。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只有刚刚匆忙缴费的单子。
想吃龙井酥了。
向晚舒将单子一张张拿出来,捋平折好,接着重新将视线投向急救室门口。
世界变得死一般安静。
四方的东西带着温热塞到她的手心,向晚舒思绪回笼,抬眸就看见徐聆夏湿润的眼神,隐约闪着细碎的光。
她轻声说:“好好休息。”
手掌里安然躺着一包小小的龙井酥。
鞠躬!
滑跪送花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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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龙井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