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林续僵在了原地。
门外是一个女人。女人清瘦而高,面色甚至比她还苍白,面庞清隽,眉目冷而缱倦,她的眼睛很好看,微微耷拉着,像是很久没睡了一般眼下青黑。明明是三伏天,却穿着一件厚的黑外套。
她看林续的目光专注,疲惫而温柔。
但令林续惊疑的是,这个女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两个人对视着,像是两只夜行动物在夜里,在宿命里相遇了。
林续干笑一声:“哈?”
女人说话的声音也与她极其相似,只是略低哑了些,她自我介绍道:“叫我苏隐吧。”
林续被点着了一样炸开:“你!你是谁?!”
“苏隐”是她年幼时幻想出来的人物,无所不能,带着她冲破枷锁,是惨淡童年里不为人知的一场梦。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苏隐?
苏隐保持着风度:“我来救你。”
“你有病吧?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的?又是怎么知道苏隐的?滚出我家!”
不要走。
“来自未来?你小说看多了吧?还是当我是小孩?”
谁都行。
“救不救的幼稚死了!当自己是救世主呢?中二病犯了吧你!”
救救我。
女孩眼里的绝望太过浓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那根稻草,矛盾的两种意志在胸膛翻涌,明明早已死去,一点求生的**都没有了,可还是在摇尾乞爱。
她真的好想和别人一样被安慰与疼爱。一个人孤独地存在于世真的好难。可是。
请离开吧,不管你是谁。
求求你留下。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帮助。
别走,求你别走,我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快滚啊!!!!烦死了让我去死啊! !!!
我不要,不想一个人了!别走,求你!
苏隐在她面前蹲下,苍白而冰冷的指腹抹去了林续眼角的热泪,林续木木的流着泪,被女人揽入怀中。
林续无意识地抱紧她的清瘦的腰肢,一点一点,感受着对方把她也紧紧嵌入身体的力度。
林续明明要碎掉了。
却被这么一个拥抱紧紧拉回了人间,没有散掉。
林续放声大哭,声音听得人心酸。
那个无风的夜晚,林续的世界下起大雨。
——
苏隐留下来了。
林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床上,早晨的阳光透过了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清瘦的女人在她书桌前低头翻着一本书。
空调被人调的温度刚好,林续无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凉被,静静听着女人翻了一页书。
林续的房间很乱,到处是空酒瓶和烟头,衣服散落一地,唯独书桌干净整洁,架上摆了几本书。一本《小王子》,一本《百年孤独》,一本《时间简史》,一本《楚辞》,在苏隐手里的是《瓦尔登湖》。
林续眨了眨眼,注意到手上的伤口被清理过了,涂上了碘伏。她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改变过去……真的有可能吗?”
苏隐没有回头,轻轻合上书,声音温和:
“可以的。”
“……苏隐。”
“我在。”苏隐转身面对林续,细细的银框眼镜底下是一双漆黑而温和的眼。
看着对方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林续一时说不出话来。苏隐比自己更成熟,棱角分明,更温和,也更好看,但那眉峰的走向乃至眼角可忽略的小痣,都与林续一般无二。
“你多大了?”
“二十九。”
“二十九……你……你结婚了吗?”
林续不安地看着她。
“没有。”苏隐歪头似乎在想什么。
林续松了口气,得知自己未来没有结婚是最大的安慰了。但是……
“你一个人,过得好吗?”林续抠了抠床单。
你开心吗?幸福吗?还像我一样没出息吗?你还会每天晚上一个人哭吗?还是一样不被爱吗?
你还像我一样,像狗一样吗?
苏隐回答:“我过得很好。”
林续一时怔愣住了。
“我一个人住,从事科研工作,过得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是吗……那就好。”
“还有想问的吗?”苏隐看起来很耐心,很包容。她脸上有种自己没有的宁静。
林续无意识放缓了呼吸,听到空调的声音不大不小。半晌,她释怀般扯了扯嘴角:“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幸福就好。
苏隐已经脱了那件厚外套,露出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身材不是世俗欣赏的那样富有曲线美,而是清瘦又匀称,肩膀比一般女生宽一点,穿起衬衫来就像古时的贵族王子。
她看起来健康又平和。
苏隐笑起来:“不好奇我来干什么的吗?”
林续抿唇,有点抗拒:“你是来劝我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什么的吧。”
苏隐声线平缓温和:“我不会劝你,我只是来让你开心一点。”
林续脸上的表情还是硬邦邦的,她突然意识到一件很荒谬的事——她 ,林续,不良少女,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一辈子没想别人服过软的人,缺爱到要自己回来爱自己才行。
“你管我开不开心,”林续脸臭得可以,“我又不想开心。”
“我帮你请了假,想带你去个地方。”苏隐突然说。
“不去。”林续问都不问是哪。
苏隐好脾气地笑笑“那去吃早饭吗?”
林续抿了抿唇:“……嗯。”
苏隐斯文地笑:“带上你的手机,我没钱。”
林续:“……”
“对了,我叫了家政,擅自用了你的手机。”
林续面庞呆滞了一瞬,不是,这十三年前的密码你都记得啊?
苏隐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笑:“指纹解锁的。”
林续回过神,想起她们的指纹是一样的,又意识到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你的身份证……”
“嗯,现在是黑|户。”
“!”林续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的。
苏隐仔细盯了她几秒,笑得莫名很愉悦:“已经开始担心我了?”
林续撇嘴:“毕竟是……你啊。”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苏隐手指划过《瓦尔登湖》的硬皮封面,笑容就没从她脸上褪去过,就好像看到林续就让她开心一样。林续不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已经对苏隐即是未来的自己深信不疑了,又或者,她拒绝去考虑别的可能。
既然是同一个人,谁会在自己面前伪装吗?
“去吃早餐?”苏隐重复了一遍。
“嗯。”林续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中,女人在满屋狼藉中身姿清郁,格格不入。她把书推回架中,侧脸清晰流畅。
林续神色莫名,拉上了门。
这是……未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