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人存在的城市 第1章 世界

战争快要结束了。

人流穿行，白雪如细盐般自天空洒落，在夜幕的称托下格外显眼，仰起头会飘在睫毛上，低头会积在帽檐边。

这是横滨今年的最后一场大雪。

行走在街头的十字路口，在红灯面前停留，羽生清安抬眼望了望月亮，它被薄雾笼罩，藏身于浅白之中。

他是个模样不过十岁的孩子，一身小黄金颜色的雨衣，白裤胶鞋，戴着帽子，细软的纯白发丝凑着还有婴儿肥的脸颊边，等着红绿灯，眨眨天蓝的眼睛。

看起来再单纯也不为过了。

愣神其中，红灯转绿，路人从手机界面转移看了眼红绿灯，与羽生清安擦肩而过，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腿迈向斑马线。

他将要通过最后一班新干线去往东京，要赶在零点之前去往那。

羽生清安已经凑够了去往那里的钱，毕竟他已经耽搁太多时候了。

没人关心一个孩子独自游行在街上是要去往哪里，不在意不关心成为了如今横滨的常态，在此之前，羽生清安需要获取些维持身体机能的能量。

推开玻璃门，羽生清安来到24小时便利店，服务员坐在柜前视若无睹，仿佛视他为无物。

羽生清安拿下架子上最后两个饭团，放入微波炉等待，在三分钟后取出。

沿着虚线剥开，速食饭团的香气蔓延到鼻腔，羽生清安坐在面朝大街的玻璃桌前，张口一点一点嚼碎了咽下。

饭团很好吃，今天或许还不差。

羽生清安垂眸默默地想。

吃完最后一口米饭，羽生清安将包装扔进垃圾篓内，来到柜台前取出相应的纸币放在白净的桌面。

服务员依旧没有动作，羽生清安看着她，沉默着，随后他又习以为常的转身离去。

从机器里取票，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只有口袋里的一串钥匙、一张银行卡和一叠纸币，还有部手机，这就是羽生清安的全部了。

穿过安检，工作人员再一次无视了他，来往的人潮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无人打扰的地带。

自从这种状态已经过去了六年，把他带到此世的“书”也杳无音讯，在那之后他就独自一人生活。

羽生清安还是很庆幸的，没有像其他孤儿流浪街头就已经很好了，不会被当街抢劫，被亡命之徒堵进巷口。

他坐在寥寥几人的车厢内，听着通报里清脆的女声，望着天边一线，车厢里昏黄的光线为细雪点缀的黑色天幕带来几分温暖。

窗外还在下着雪，倒映着羽生清安的脸，他摘下用来防风的帽子，积雪在暖气中已然融化，留下些许水渍。

羽生清安是通过一位好心的俄罗斯网友的建议下来到这的，他偶然把自己的状况告诉了他。

“那么羽生君怎么不到其它城市去看看呢？也许会带来不同的境遇。”

面对荒缪的说法，屏幕对面的网友是这么说的。

于是在短暂的筹备过后，羽生清安来到了这里。

他感到窗外的景色慢慢移动，新干线开动了，行驶在铁轨之上，羽生清安后排的父女说起话来，女孩欢乐的声音回荡在车厢。

“爸爸你看！妈妈在外面！！”

一家子正在告别，羽生清安看到了那位女士，她笑着招手，脖子上戴着羊毛围巾，穿着厚实。

啊，真羡慕呢。

她的妈妈在他六岁时就已经过世了，只给他留下一栋房子，如果这次他还能回来的话去回墓地看看吧。

慢慢地在颠簸里他睡着了，梦里看不清面貌的女人于摇篮外晃动着他，哼唱着童谣，带着柔和的笑意。

待他醒来时，外面竟有白光照进，羽生清安恍惚地摇了摇脑袋，看向窗外却是呆住了，满肚子的疑问。

什么时候是白天了？通过新干线去往东京的时间没那么长吧？

他透过窗面看见后排的父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情侣轻声细语地交谈着，身边空闲的座位也多了一个黑发鸢瞳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缠着不少绷带，新干线上的通报也变成了回往横滨的信息。

羽生清安垂下头来。

就像是个城市中的地缚灵里一样。

列车停靠在站台，羽生清安等着那位黑发孩童离开，起身走出过道。

若是平常，他会亦如往昔依靠行走的方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然后在钟表摆动里热上一碗盒饭，坐在电脑机台前播放起今天热门节目以作消遣。

可就在他过了安检，身后的那个孩童却多次将视线投向他。

异能者。

羽生清安回望过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还要打算继续跟多久？”

那孩子睁大了眼，语气却是平淡毫无波澜：“诶——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我还在打赌你要多久才能发觉呢。”

说着，安检人员瞅了他的前方，用古怪的眼神瞟了一眼孩童。

羽生清安沉默着盯了他一会儿，就此离去，偶尔能看见他的，大多数都为异能者。

他清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只有他一面可见了。

他不在意这个微小的插曲，这不过是他在不平常的日常，生活中的佐料，人生里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事情。

行走在街道，或许是他察觉到了和平常不一样的氛围，街道上的人群有些混乱，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一张报纸仿佛应时般飘到了他的脚下，羽生清安弯腰捡起，一行加粗的黑色字体描绘在眉页间，介绍着一道街区的突然炸毁，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他停下了脚步，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

那片街区好像是自己家的所在地。

他沉默了。

一去而来被偷家，他的运气有这么背么？

去那看看吧，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结果，如果被夷为平地了，那就算了。

他去政府索取赔偿的话，工作人员会交给他一个小孩子吗？

羽生清安望天。

来到那条街区边缘，一个直径两千米的巨坑，散漫着飞尘，警告线围绕周边还没有被完全拉起，情况可以说是完全混乱。

救护员在在被殃及的建筑物残骸下捞出一具尸体，又或者是伤员，断肢处触目惊心，官方人员通讯用的对讲机发出的嗡鸣声实在刺耳。

羽生清安绕过警告线从下方钻进，还有点不甘心，他还想去看看那边还存在些什么，比如中心。

没有人会去试图拦住他。他戴上帽子，焦黄的鞋沾上了灰尘，不干不净的。

说来也是奇怪，他从来不感觉到累，因此加快些步伐也是不为过的，等他到时已是日上三竿。

羽生清安寻顾四周，一场爆炸什么也没给他剩下，只能说他还好没把母亲的墓地葬在这里，而是边靠海峰的郊外。

就在羽生清安就此死心后，准备离开，却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他朝那边望去，只见得在飞尘里看不清的黑点。

“……啊。”羽生清安发出声短音。

处于事故爆发地的中央，居然还有人存活吗？

羽生清安踩着地上的石粒走去，离黑点越发接近，看的也越发清晰。

那是浑身赤.裸的男孩，褚橙短发，蜷缩着身体，在冬天的横滨冷得发抖。

所以，为什么这里会有个孩子？被人抛下的？也不对吧。

羽生清安发自内心的打了个问号，先不说巨坑才刚形成不久，身处爆炸中央本就存活率为零，怎么会有人跑来。

啊，他除外。

算了，和他无关。

……

“唉。”

羽生清安叹息，闭了闭双眼，脱下雨衣露出内里的纯白绒毛衣，将男孩冰凉的身子裹住从腿弯处抱起。

等到了救助站就把他放下吧。

他扫了眼怀里人的面貌，脑子没来由的来了句，话说像这样容貌出色的孩子真的会有人抛弃吗？

羽生清安打了个喷嚏，他有些冷了，手冻的通红。

近几年来战争的爆发连带着经济很不景气，横滨在战后成为租界，由于现实中几乎没人见得到他，在网上找工作都算不上理想。

忘了提了句，他的身份是黑户，证件什么都是假的，一朝远行被偷家，所以现在也什么都没了。

想法飘散间，远远地能看见前方的警告线和搭建的白色帐篷，羽生清安跨过警告线掀开了帐篷的帘，把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安置在这里，浅薄的雨衣留给了他。

不久后就会有人来照顾他，是死是活就靠他自己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如果他能看见他，羽生清安也许能够收留，但现在他连房子都没了，又何谈做菩萨多添一个累赘呢。

就在羽生清安离开时，背后蜷缩着的孩子慢慢睁开了眼。

闯入爆炸事故的中央什么也没带来，反而失去了一件贴身雨衣。

羽生清安漫无目的的想着，这么看来他要睡大街了。

……倒也不至于。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睡在商场里的商品床。

他低声笑了两下。

去买一件外衣吧。

羽生清安微微笑着哼着歌，在又一轮的新雪下，走进了商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