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最了解晋诚的商樾,他揣测,恐怕现在晋诚根本还没明白他对虞音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但商樾却预感到了某种危险。
他望着晋诚看了许久,才道:“可惜你们来得不巧,约翰·图他现在并不在珞城。”
晋诚立刻急迫追问:“他在哪里?”
商樾眉头又皱了起来,“听说他还没回国,总之,他还没在国内现身。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兴朝末年的某些变数显然对民国产生了影响,晋诚本来预料到了司马叡会反击,历史会改变,却没想到刚来到民国,混乱已然拉开。
“你打算怎么办?”商樾又一次追问。
晋诚终于抬头,“我们会在合适的时机回到未来。”
“然后呢?”商樾挑眉,眼中又多了几分怒气。
晋诚道:“在现代,我和司马叡交过手了——”
晋诚话未说完,被商樾匆匆打断,“是因为虞音?”
晋诚听出他隐忍的怒意,但还是道:“是因为她,司马叡抓了她,我必须要弄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你我都知道,司马叡他是个疯子。”
“可我看虞音她,并非没有自保能力。”商樾知道自己刚才因为晋诚的异常和长期对于司马叡的恐惧,让他出现了应激反应,他慢慢冷静下来,“而且,既然她已经做出决定,想要踏足我们身处的世界,你觉得你能阻止她多久?”
晋诚压抑着心底的翻涌,看向商樾。
商樾一脸正色,眼底渐渐被凝重占据,“晋诚,这里不止约翰·图一处异常,有一个在原本历史中没来过珞城的人,前不久,她出现了。”
公馆花园内。
虞音正同一只还是幼年的白隼大眼瞪小眼,她没料到民国的商樾竟有养宠物的爱好,养的还是以凶猛著称的白隼。联想到现代商樾那张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脸,她暗想着,回去后,是不是要小小地给恒景提个醒?
就这样一边随意散漫胡思乱想着,一边漫不经心逗着白隼,虞音丝毫没关注屋内两人的对话。
直到费雅的到来——
“哎呀,我果然来晚了。”
费雅是个长得极文静的少女,肤色白皙,似乎只要一紧张就会不自觉脸红,看起来羞羞怯怯的,有种沉静婉约的美态。
虞音笑容明朗地抬起头看向她,“你是来喂它的?”
费雅浅浅地皱着眉,眼里满是懊悔不安,“是啊,我答应了商教授,但是今天路上耽搁了。”
“没关系,我刚才已经喂过它了。”
“你知道怎么饲养白隼吗?”费雅有点吃惊地看向虞音。
虞音笑道:“知道啊,其实我曾经也养过一只,可惜最后被它没良心地逃了。这种禽鸟,是关不住的,它们永远向往自由的天空。说实话,那时,我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也许是被虞音随意风趣的语气所安抚,费雅眼底的不安渐渐消散。她开始好奇地打量虞音,特别是虞音身上的麻布西装,不知不觉竟入了神。
虞音神情自若地任她看着,一时间,花园内竟只剩下了白隼扑棱翅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费雅的眼神多了几分茫然,“你……好像……”
正是在这时,虞音瞟见晋诚和商越有些脚步急促地朝花园走来。
虞音分明察觉到两人心中急迫,但那两人却停在了花园门口。
而后,虞音看到商樾眼神蓦然一暗,他警惕地对晋诚道:“三天前,在珞城的思博女中,未央忽然现身,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出现在那里,但……”
商樾语气明显艰涩起来,虞音注意到费雅似乎因商樾的话慢慢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好似被人扼住喉咙般的紧张表情。
“但……未央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了牙齿,在她被逼露出牙齿前,女中死了三个学生,就在她面前,我不确定是不是她所为。”说着,商樾语气越发郑重,他忽然紧抓住晋诚胳膊,“晋诚,我想,这一定是司马叡的报复,之前他利用约翰·图,现在他换了未央,因为你我都知未央的真实身份。”
“……啊……我记起你的脸了,你是那个人……”
费雅神情惊恐地后退着,几乎和商樾同时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甚至两人最后的回音似乎还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那种共鸣将虞音和晋诚迅速地卷进了好似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的漩涡里。
“商教授,是她……三天前,是她用刀刺伤了那个红眼怪物。我记得她身上染血的校服……”
不等说完,费雅就害怕地跑到商樾身边,将自己完全藏在了商樾身后。
对于费雅的话,或者说“指控”,虞音唇边却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让人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商樾没回应。
晋诚淡淡瞟了费雅一眼,果决而干脆地道:“不是她。”
随后,晋诚大步朝虞音走过去,拉起虞音从花园另一边快速离开了,两人的背影很快彻底消失在商樾和费雅面前。
一路上,虞音都静静看着晋诚牵着她的手,若有所思地想着刚刚冒出来的许多问题。
当她察觉晋诚没将她带往码头,而是将她往深山里带的时候,虞音果断地停下了脚步,看似无意问:“我们要去哪里?”
晋诚停下来,两人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事情有变,约翰·图现在并不在珞城。”
“他不在珞城?”虞音挑挑眉,似探究地看向他,“晋诚,那你在害怕什么?”
虞音看似随意却敏锐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晋诚没有躲避,也没有任何动作。
虞音又道:“晋诚,你明知,对于有些事,我有逆反心理,比如梦九失踪时,你百般阻挠我,但我还是没有停下,这一次,即便约翰·图不在珞城,你以为我就不会探究他不在的原因吗?”
虞音咄咄逼人,但自从得知某个消息后,晋诚一直纷乱烦躁的心却在此刻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恢复一贯波澜不惊的语气,“你的确会,我无法阻止你,所以,我才选择告诉你。”
“为什么?”虞音眼里多了一抹盈盈的笑,“难道你觉得我应付不了这里发生的事?”虞音的语气就像说“抱歉,我刚才听到了你和商樾说的话”那样松弛随意。
“你并不了解……”
“不了解谁?你,还是抓我的那位‘司医生’?”虞音将晋诚的话迅速打断,微笑着一步步逼近晋诚,“晋诚,我觉得,是你似乎还没有那么了解我。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你,而是我自己。”
“我知道。”
晋诚选择了收回目光,不同虞音继续争辩。
然而,虽然晋诚没明显表现出来,但虞音却似乎又猜到了什么,她很快摇头,“不,晋诚,原来你并不是在害怕,你是在担心,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晋诚没回答。
一道带着几分讥笑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哦,原来如此。”
只有简单的五个字,虞音迅速在脑中回忆起了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个在现代抓了她、自称叫“林初忆”的疯女人。
虞音转过头,还来不及看清崔韶仪的面容,就见崔韶仪试图用她的那些秘密武器催眠泡泡攻击虞音,而这一次,晋诚当然不会让她得逞。
晋诚沉着脸反手一挥,那些泡泡不仅全部被瞬间炸碎,而且崔韶仪也被牵连后退了丈许。崔韶仪刚刚稳定身形,就面容冷凝地回击道:“族兄,我们将近三百年没见了,你果然任何时候遇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族兄?
虞音心中嘀咕着,淡淡瞥了晋诚一眼,暂时没有开口。
晋诚道:“她在哪里?”
“你的鼻子不是灵得很吗?否则你也不会往山中来,大抵……”崔韶仪一副有恃无恐的张狂样子,唱演俱佳,堪比民国当红影星,“就在深山的某处角落里吧。不过,小妹我却有个疑问,你问的到底是未央呢?还是捅了未央一刀子的那个她?”
虞音明显感觉到崔韶仪最后说起“那个她”时,语气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而且,在说话同时,崔韶仪将目光从晋诚转向了她。从她的目光中,虞音肯定,崔韶仪此时显然并不知道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但崔韶仪却似乎在暗示她什么?
见两人都没特别反应,崔韶仪又意有所指道:“难道族兄就不想知道,那个她是不是就是你一直想找到的人?”
这女人,还真是挑事来的?真碍事!
想到此,虞音很快故意敛了几分笑意,反击道:“那你还挡在这里干什么?”
崔韶仪眼神一暗,“你敢说我挡了你们的道?”
“不然呢?”虞音言之凿凿,“若非已经知道了确切的位置,否则你以为我们是来这里玩冒险的吗?你识趣点,就应该马上给我滚开!”
崔韶仪打量了虞音片刻,仍旧讥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性子,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族兄。”
随后,崔韶仪狂笑着离开。
之后,虞音还是保持着沉默,晋诚也没有向她做任何解释。
直到两人到达了半山腰一座花园公馆,当镂空雕花的玄铁大门,方方正正的巨大草坪,以及坐落在草坪之后的对称仿英式古堡,一一在虞音眼前铺展开时,虞音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抬头看向晋诚。
“这里如今属于白家,主人并不是约翰·图。”
晋诚带虞音来的地方,竟然正是现代时司马叡关押虞音的地方。虞音眉眼动了动,并没多问,只道:“哦,如今,谁住在这里?”
有些记忆片段忽然从晋诚眼前闪过,晋诚血眸一闪,暗自握拳道:“据商樾说,这里虽然属于白家,住在这里的人却是阮葵。”
“阮葵?玄衣会的人?”
晋诚隐忍着摇头,“她不是,她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选择主动脱离玄衣会的人。她如今是珞城警察局缉异行动队的队长。”
原来是退出家族,加入了官方。难怪阮綦并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个名字。而且看来虽然传承从来没有断绝,但玄衣会内部的纷争也从来没消停过。
看着暮色掩映下的公馆,虞音云淡风轻地想着。
不成想,另一边晋诚已调整好了思绪,道:“走吧,阮葵抓了未央,听说她将未央带回了这里。”
“哦,就是三天前发生在思博女中的事吧?未央,她同你一样,都是吸血鬼吧?”
听到吸血鬼三个字,晋诚转过身,看向虞音。
虞音脸上仍浮着淡淡的狡黠的笑,神情既松弛而自然,又带着几分了然于心的笃定,晋诚没料到虞音会在此时此刻、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点破他的身份。但转念想了不过一瞬,晋诚就释然了。
因为他想起了陆玦向他转述的一句梦九名言,虞音她行事总是举重若轻,出乎意料并不奇怪。
晋诚声音平静道:“在我们原本生活的年代,我们都被称作赤眼怪物。”
虞音神色不见变化,看似随意地继续:“你们生活的时代,是大盛朝?那个门阀林立的时代?”
晋诚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他压抑着道:“是。“
虞音将晋诚的反应纳入眼中,继续,“那刚才离开的那个女人呢?“
晋诚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嫌恶,“她是崔韶仪。“
虞音轻轻笑了一声, “哦,原来你本姓崔。“
晋诚再次看向虞音,见虞音脸上已换了一副好似求他夸奖的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晋诚瞬间明白,虞音只是找了一个借口,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雾色渐浓,白氏公馆内忽然亮起了灯。
灯光惊飞了蛰伏的倦鸟,也将草坪彻底点亮,消解了虞音和晋诚之间有点奇怪的氛围。
而后,两人不再多言,一起转身,大步朝公馆走去。
虞音的目光中竟带了几分期待,“晋诚,你说,今晚,这公馆内,除了阮葵,还会有谁等着我们?”
虞音话一出,晋诚脑海里几乎闪过了一长串名字,都是过往从他生命中走过的人。但既然历史有变,有些人或许不会再出现了吧?
晋诚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他们不值一提。”
“看来与你不对付的人果然很多,阮綦老会长还真没说错。”虞音似玩笑道。
虞音始终觉得晋诚自从和商樾谈完之后,就变得有点奇怪,此时说出的话也有点奇怪。
虞音在脑中将今日来民国后所发生的事快速过了一遍后,还是决定,她要亲自去揭开发生的事。
眼见公馆就在眼前,虞音心里忽然多了一丝急迫。
只是,不等虞音和晋诚走到公馆门前,公馆大门忽然从内部被人打开。
从屋内漏出的亮光仿佛某种欢迎仪式的前奏,杂沓纷乱的脚步声紧随其后,接着,便是攒动的人影向他们团团围过来。
虞音拉了拉晋诚,识趣地停下了脚步。随后,虞音期待地看向公馆大门。
果不其然,事实没让虞音失望,一道丝毫没敛锋芒的女声很快从屋内传出,“我等你们许多时了,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会现身。”
不得不说,这声音听着比崔韶仪顺耳多了。
虞音微微仰了仰头,不久,一头利落短发的阮葵出现在虞音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