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 第85章 第十二章

“瑾郎，到了吗？”

白芷在叶承瑾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边问一边抬头，却见眼前是一个变窄的巷道。

“没有。”

叶承瑾摇头，“前方路窄，进不得马车。我们得走路过去了。”

他说完就叮嘱了随行前来的侍卫长几句，随后牵着白芷往巷道中走了去。

大部分侍卫丫鬟便就此停了步，仅有九洛和桃红跟了上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之后，白芷便看见了谢青葙。

他依旧如平常一样，穿着一件青色长衫，倚在有些旧的木制大门上。

而大门上方的牌匾，则是清俊遒劲的“扶风红叶馆”五个字。

扶风，那是她所在村庄的名字。

白芷一眼便看得出，那是青葙亲自题的字。

她心中温暖又感动。

“世子。”

青葙率先打了招呼，疏离冷淡的眉眼在看向白芷时方才带上了暖意，“师姐。”

叶承瑾朝他点头:“谢大夫。”

“青葙。”

白芷踏前两步，握紧了叶承瑾的手，笑道，“还是唤我阿九吧，我习惯些。”

谢青葙点了头，看向叶承瑾和白芷身后的九洛桃红，眉宇间有些为难:“我只准备了三个人的饭。”

叶承瑾回头，朝九洛桃红点了头。两人会意，便立刻退去了。

谢青葙这才迎他们进去，一边走一边同白芷道:“这里原是几间荒宅，我昨日刚买了过来，只简单收拾了下厨房、大厅和两间卧房。其他地方还有些乱，等真正修葺整理好，再买上必要的药材、医书之类，至少也得三个月。”

没等白芷说话，谢青葙继续道:“阿九，别想着来帮忙。若缺人手，我会同世子说的。你既已嫁人，便趁着这段时间，多和王府中人相处。”

叶承瑾也趁机劝道:“阿九，别担心。这里的事，我也会遣人来帮忙的。”

白芷点头答应了:“好。”

几人在厨房前的小院落坐下，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筷，每人皆是一碗粥，中间放了一叠三个馒头和一叠咸菜。

看着这样的饭菜，叶承瑾眉眼中的怔愣一闪而过，却什么也没说。

白芷却笑了:“青葙，家里还没买菜吗？”

“买了，荤素都有。”

青葙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陈述道，“我昨日试着炒了鸡蛋，炒糊了，今日就没再动手，免得浪费了食材。”

“阿九，”他说的理所当然，“午饭你来做。”

“这是自然。”

白芷笑着看向叶承瑾，炫耀道，“瑾郎，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我厨艺可不错了呢。”

确实不曾。

叶承瑾想着，他只喝过她熬的药。

不过，他知道，她在上谷红叶馆和冀州红叶馆时，常在厨房帮忙的。

“那我可就等着了。”

吃完这顿对叶承瑾来说有些难以下咽对白芷谢青葙却习以为常的早餐后，谢青葙带他们去了白芷的卧房查看。

“阿九，这是你的房间。还需要添置些什么，”谢青葙朝叶承瑾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就同世子说。”

房间内简单得很，就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就连纸糊的窗户，都有些漏风，其余地方更是空荡荡的。

白芷一向住的简单，对生活条件要求并不高:“再加个洗漱架就成。”

更何况，她的钱不多，得花在刀刃上。对于这些外在享受，是没必要花钱的。

青葙也不在意这些。

若是往常，自是替她布置好了就是。

不过，如今他只道:“世子同意就行。”

叶承瑾自是不同意的。

在家族里，他虽然并不算是奢华讲究的。可无论如何，这也实在是太简陋了，简陋到他甚至怀疑，这地方真的安全吗？

“我自是同意的。”叶承瑾点头，却是委婉道，“阿九，我想再添置几样我习惯的物件。这样，我也能住的舒服些。”

白芷自己能过苦日子，却不能让叶承瑾跟着她过苦日子。

所以，尽管猜到叶承瑾所说的几样物件可能会让这房间大变样，她还是点了头，默许了。

青葙又带他们绕着荒宅转了一圈，简单介绍了下以后的规划，又聊了几句闲话，眼看已到了巳时，白芷便去了厨房做饭。

叶承瑾觉得新奇，也不忍白芷太辛苦，死活要进厨房帮忙，可惜越帮越忙，被白芷赶出去了。

被赶出来的叶承瑾也没生气，施施然的走到了在外候着的谢青葙身旁，双手负在身后，主动打了招呼:“谢大夫。”

谢青葙不动声色的移开了些，方才道:“世子有话直说。”

“我其实并无什么话要说。”叶承瑾转向他，略略躬下身去，“只是，这些年阿九烦劳你照顾良多，我却还未曾向你正式道谢，是承瑾失礼了。”

“互相照顾罢了，没什么需要道谢的。”

谢青葙不置可否，“世子，你放心，阿九的事，她不说，我不会干涉。”

“我从没有对你不放心。”

虽然他确实很介意谢青葙与白芷之间的默契，可这句话，叶承瑾说的真心实意，“我只是有些好奇。”

“这些年，你与阿九几乎形影不离。甚至，你所有的人生规划都以阿九为先。”

他仔细注视着谢青葙的神色，可对方眉眼没有丝毫变化，仍是那副沉静冷淡却一切与我无干的模样，“可为何，你不肯喜欢阿九？”

“我一直喜欢阿九。”

谢青葙转过头来，看向叶承瑾，神色依旧清冷无波，“比喜欢这世上任何人，都喜欢她。”

“不。”

叶承瑾摇头，眉宇间有怜悯，“不是喜欢世上任何人的喜欢，而是只喜欢她的喜欢。”

九年过去，眼前的青年，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没有情，亦没有心。

谢青葙想了一下，才说:“她不需要。”

叶承瑾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态来问出这句话的:“如果她需要呢？”

“她不会。”

谢青葙笃定而坚持，“世子，阿九需要的，是你。”他顿了顿又道，“你受损的心脉，能修复好。所以，你不必担心。”

“陈大夫和你说的？”

叶承瑾往偷偷看了厨房一眼，“阿九还不知道吧？”

“不是。”

青葙摇头，“当年下针时，我就知道了。所以，知白才一直在研究。”

“至于阿九，现在应该不知道。不过，她医术一直在精进，再过些日子，或许就能诊出来了。”

“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阿九说。”叶承瑾真诚道谢，“谢大夫，多谢你替我保密。”

谢青葙只道:“这是你与阿九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那么，”叶承瑾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与谢大夫有关的呢？”

谢青葙垂下眼，掩去幽深的瞳色，却掩不去飘渺的声音:“世间之事，皆与我无关，也就皆与我有关。”

两人再也无话，沉默下来。

叶承瑾等久了，想去厨房看看白芷，可惜还没踏入厨房的门，忙忙碌碌的白芷就抬头笑意盈盈的开口:“瑾郎，别进来。在外面再等会，很快就好。”

叶承瑾无法，只得又出去了。

他几乎是没话找话的同谢青葙说话，权当是打发时间:“谢大夫，介意和我说说你与阿九的事吗？”

谢青葙只说:“世子该去问阿九。”

叶承瑾说:“可我答应过阿九，不会问她任何与谢大夫有关的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谢青葙说的轻描淡写，“长乐红叶馆正式开馆收徒那年二月，我和花郎考试出来，就遇见了阿九。”

“那一年，长乐红叶馆仅收徒十二人。因大家几乎都只有小名，先生就以草药给我们赐了名。从此，阿九成了白芷，花郎成了陈知白，而我选择了谢青葙。”

“三年后，长乐红叶馆需择优推荐二人前往上谷红叶馆进学。我就去考了上谷红叶馆，和阿九、知白一起进了上谷红叶馆，在那里认识了何笑。”

“三年后，我们又一起去了冀州红叶馆。”

“一年后，何笑回了江南。又过了两年，知白代我从了军。”

“我和阿九在冀州又呆了两年，出师后回了上谷红叶馆帮忙。直到一年前，我和阿九一起回了长乐红叶馆。”

除了赐名那件事叶承瑾从前不知道以外，剩下那些事，他早就清楚。而他要问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叶承瑾不得不无奈的把话说明白:“谢大夫，我曾听说过一些你的事。”

“阿九对你，为何如此不一样？”

“世间之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如世子喜欢阿九。就如有那么多选择，可阿九依旧选择了世子。”

“于我来说，阿九就是阿九。”

“长乐谢七。”

时隔多年，叶承瑾依旧能回想起那些不要命的匪徒对这四个字的恐惧，那样的真实而又鲜血淋漓，“这四个字，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谢青葙回答的简单而毫不犹豫:“是我。”

叶承瑾怔了一下，正要继续问，却听谢青葙道:“阿九出来了。”

叶承瑾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眉眼间凝出笑意，抬头时便见白芷已端着菜出来，笑着喊:“瑾郎、青葙，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