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 第36章 第三十四章

谢青葙呢？

他语声和缓，眉眼温柔。

白芷甚至能在他带着笑意的眼里看到被掩藏的担忧和关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不自觉的眨了眨眼，点了点脚尖，方才笑了一笑：“他还是老样子，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关心，却又对什么都不关心。”

身周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能在他的眉眼里留下痕迹。

贺溪嫁了人，温柔死了心，他不言不语，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没在他心里留下半点涟漪，早已风干了无痕迹。何笑不知为何同他生了气，知白三天两头的与他闹脾气，他也只安静看着，一句劝解询问的话都没说出口。

枝头吐出了新绿，微风带来泥土的湿腥气。

青砖黛瓦下，白芷微微低了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安静温婉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有着莫名的失落与黯然。

叶承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她的头发拨至耳后，笑道：“阿九，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会晚一点回来。你和家里人说一声吧。”

她受惊似的抬头张望，这才发觉，穿过眼前的小巷，就是自家的宅院。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白芷点头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又回头，攥着手指有些局促的开口，“柏舟，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完之后，白芷没等他回答，就很快往前跑走了。

看着她羞红的双颊和紧张跑远的身影，叶承瑾不自觉的笑出声来，轻声道：“好。”

白芷跑的又快又急，快到家门口时，几乎就要撞上旁人。她急急往旁边侧了一侧，手撑在院墙上，开始大口的喘气。

好不容易把气息喘匀了，她抬起头，看向一旁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的方耀，笑道：“方耀，你没事吧？”

方耀手上还提了一小罐子盐，好险刚刚没洒了，手上正小心的护着。闻言是急匆匆的摇了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有些紧张的喊道：“白姐姐。”

先前在街上碰着他时，方耀同她说话都还很正常。可不知为何，自把他带回了白家，方耀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对她像是怕得很，连话都不敢说。好在他与白芨投缘的很，这才让白芷减下了些许担心。

“进去吧。”

白芷一边说，一边率先推门踏了进去。方耀这才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在家转了一圈，白芷都没找到叔婶和小妹茯苓，连知白和方耀的娘亲都没见踪影，只白芨在床上睡着。

白芷不想扰了弟弟，就轻手轻脚退了开来，转头走向在院中洗菜的方耀，问道：“方耀，你知道我叔婶他们去哪了吗？”

方耀几乎是立刻把手上洗到一半的芥菜放了下来，从坐着的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急匆匆的道：“白姐姐，白大婶说想找个挣钱的活计就和我娘还有陈大婶一起推着白大叔去集市上了茯苓妹妹带着燕子去了邻居家玩儿了。”

他一句长长的话说完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只是脸上很是紧张，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白芷一时没有说话，方耀就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碰到白芷的视线，就立刻慌慌张张的低了头。

“我知道了。”白芷笑着点头，“方耀，等叔婶回来了，你和他们说一声，我今天会晚些回来，晚饭不在家里吃了。”

“好的，白姐姐。”方耀连连点头答应，等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又紧张的连连看她，可又没敢开口。

“是……因为今天是三月三吗？”方耀最终还是仰了头问她，尽管声音轻的不像话。

三月三。

若非方耀这一句问话，白芷都快忘了，今天是三月初三。

这是祈福的节日，也是……白芷面上一红，是女孩的节日。

这一天，女孩可以不用遵循那么多礼教戒律，可以大胆的向喜欢的男子示爱，甚至可以在观音庙内，缘许三生。

上谷郡每年的三月初三，都有盛大的庙会。白芷曾被何笑强拉着与青葙、知白一起逛了一回，几乎要被晃花了眼。

叶承瑾选在了这一天约她，尽管当日的话言犹在耳，胸口的同心佩一直贴身佩戴，白芷还是心跳如擂鼓，几乎是敷衍的朝方耀笑了笑，就跑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窗门几净，因着和妹妹茯苓与陈大婶同住一间，空间也大。只是房间里摆设不多，连个铜镜也无。

白芷有些不安的低了头，恰好看见自己身上带着补丁的衣服和已有破口的布鞋。

她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房间内唯一的柜子，从中搬了一个小木箱出来。

她注视着那个小木箱，眼睛闪了闪。她知道，那套她曾经穿过的嫩绿色的衣裙以及她戴过的首饰和那双崭新的绣花鞋，都在那里。

叶承瑾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竟有丝紧张。

临走时，白芷说会很快回来，可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叶承瑾却依旧没看见她的身影。

他身上原本穿着的蓝色葛衣早已消失不见，而是换了一件青翠色的绸衣，上头绣了几支清雅的白莲，外头披了件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墨色披风，头发用了精致的沉香木簪束起，手上还拿了一把精致的折扇。

只是此刻，他握着手里的折扇，脸上竟有了丝焦急之色。

上谷，是他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地。三月初三，也是他父亲与母亲的定情之日。

只为了今日能见白芷一面，在军中之时，他放弃了所有的休沐时间。

见他等的有些急了，原本隐于暗处的陆长离走向前来，低声道：“大公子，我去白姑娘那里看看情况吧。”

“不用。”叶承瑾摇摇头。秦忻一向跟在白芷身边，他不担心她出事。他虽然不惯于等人，心内也有些焦急，可对方是白芷，想到对方温婉的笑颜，他就愿意等。

他不愿意催她。

他要等她的心甘情愿。

陆长离没再说话，默默的退了下去。

叶承瑾干脆摊开折扇，做样似的摇了摇。

又过了一刻多钟，叶承瑾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急促却又熟悉的脚步声。

他凝神一看，果然在巷口见着了白芷匆忙奔跑过来的身影。

“柏舟，等急了吧？”

她在他的面前停下，气喘吁吁的开口。

叶承瑾凝神打量着她。

她穿了一件熟悉的嫩绿色衣裙，崭新的绣花鞋，只是耳朵上光秃秃的，没戴任何耳饰。她的头发显然是梳的匆忙，只用了银簪簪起，还有一束头发微微散开，在她的跑动中垂落下来。

她一向有些苍白的脸颊带着运动后的殷红，秀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向来温婉的眉眼里带了些着急的不安，她的嘴唇上是不正常的艳红，甚至还蹭到了鼻尖下，显然是匆忙中用红纸抹的。

“我……我有点事……”见他没说话，白芷心内很是忐忑，只不安的道，“才晚了点。你……”

她没好意思开口，自己是为了打扮的好看点才花了这么长时间的。

“很好看。”

叶承瑾唇角带笑，声音宛如清泉。与去岁相比，除去身上的衣服，她的打扮太过拙劣。可这样拙劣的技术，却让他觉得，如今的她，比他见过的每一次，都更加好看。

白芷心下稍安，不自觉的红了脸，却仍是勇敢的抬头看他：“真、真的吗？”

他不自觉的伸手，抹去她鼻尖下的那点艳红，然后抹上了她的嘴唇。

白芷一怔，不自觉的张了嘴。

男子的指腹滚烫，上面还带着粗糙的老茧。

那是完完全全的陌生男子的气息。

白芷本能的想抬脚退后，可脚才刚刚抬起，她微仰的头就撞进了对面人幽深的眼眸里。

她慌慌张张的闭了嘴，牙齿碰上的却是温热的陌生的气息。

她这下再也没敢看他，用力狠心闭了眼，张了嘴抬脚就慌慌张张的往外走。

叶承瑾怔在那儿，只愣愣的看着白芷一系列的动作。

然后，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只残留着一点艳红。

只是，那温热的带着湿气的仿佛还带着香甜的感觉，却一直传到了他心里。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看着上面那一点小小的艳红之色，看着看着，就放到唇边飞快的舔了一下。

“真的是甜的。”

他喜滋滋的轻声对自己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如火烧一般，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急忙抓着手上的折扇狂扇了起来。